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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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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她是面窗而站,他在她身后,不大自在。
她静默,他也无话好说。可不能就这么一直静下去。他便叫:“东家——”只叫一声,并不知如何继续。
她若未闻,或许真未闻。
太静了,似乎只一高声,就会将什么打破。他皱着眉,又低声:“东家——”
她转过身,淡淡的:“没有别人,你不用称呼什么,我也知道是在同我讲话。”
“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她看他一眼,轻轻摸了那匹缎,像对他,也像对自己: “彩晕锦,属‘卓氏锦’——卓文君……。”
一段谬世悖理痴男怨女的老故事。
文君新蘸,而她,已寡居了十年。
十年踪迹十年心。忘不了的。
他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再留下去。
“如果没什么事,我去安排接待专员的事宜。”
旧事潮水般退去,流下层不那么痛快的细沙,硌在心里。她仍淡淡的:“接待专员,倒是要费心。设局喝花酒,顶红的姑娘要先预。”
他不出声。掏出支烟点上,扔进嘴,堵住嘴。
“也许,那些革命党人洋派,喜欢跳舞场的白俄女招待,或者‘探戈宫’的日籍舞女,或许,男人都喜欢……”
他狠狠吸一口,狠狠掷烟在地上——
“我花尽心思忍耐一切,行贿,敷衍,为了那张合同。只因为,我以为,你看重那张合同。”
烟蒂在他脚下碾,是一种宣泄。宣泄过后,重归沉默。
“你问过我,为什么回来?我也不清楚。想帮帮你吧,或许帮得上,或许帮不上,或许……只想离你近一点儿。”
他叹口气,并不想等她反应,转身伸手去摸门把。
“善存——”她在他身后轻轻唤。
他动不得。
细微的脚步声,一步步近,一步步仿佛都踏在他的心。
她靠过去,她的手臂伸进他臂间,停一下,然后,从后轻轻伏在他背上。
他扯不开这悠长的温柔,十分贪恋。
她的手握进他的手,不知是谁先捉住谁。轻轻翻转,手心冰凉,手背也凉,他抚摸着手中冰凉的手:“在外面,想着回来,放不下。回来了……只想走。”
“走?”
“跟我走吧。”他的掌心用了力,“夕淼,跟我走。离开黄家,离开叶篓镇,我虽没什么钱,不会让你受委屈。”
走——
远走高飞异乡为客蔑伦悖理……走,要她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轻柔的抚弄着她每一根手指,其实是在等。
末了,他叹口气。不舍,也要舍,轻轻拿开她的手。
她环着他腰身,没格外使力,只是不放手。脸一侧,缓缓贴上他背脊。
“我不要一天,一夜。我要一辈子。”他咬了牙,掰开她手臂,却不敢回头。快步走,踩着青砖地面,笃笃地,每一下都很用力,想耗尽自己所有的力。
他疾步如飞若临大敌逃一般闯回自己的地方。小滚子很纳闷:“少爷,您这是……”
他一言不发,一手推开浴室的门。
“这个时候,天又不热……”小滚子是机灵人,“您等等,我给您烧水。”
少了庆梅,一时手忙脚乱。
他只扯下上衣,便旋开水龙头。粗实的水注劈头盖脑砸下来,水花四溅。
他在冰冷的水瀑中仰起脸,肤肉在冰冷中战栗。许久,他向后捋一捋湿粘的乱发,长长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