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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刀子嘴豆腐心 ...


  •   我不宽容,我不坦率,我不善挽留。

      很多年来,很多人,很多次地说过同样的话。

      我和宫胁命第一次拥抱是在稻荷崎的某个雨天,她身上有好闻的薰衣草香。触觉上是下雨,视觉上也是下雨,更别提听觉。

      我们没有长大,也不知道下一次拥抱会是在二十多岁,撕破脸皮的时候。

      毕业前我和阿治闹得不愉快,也被他警告不要去打扰正在备考的小命。

      我嘴上不服气,努力地沉住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某个午后,宫治出门了,行踪不明。
      而我,坐上了前往大阪的新干线。

      登上电车,我神游天外,回忆了待在兵库的光辉岁月。承载数万生命的家乡,它孕育出了那个卑微如尘土的宫胁命,以及讨人厌的宫治,还有,我始终如一,惨遭批判的冷漠。

      我顺着遥远的记忆绕圈,快要绕回今年的今天,电话打断了一切。

      阿治给我发了信息,上面说,小命考上了京都的大学,你好自为之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叫我好自为之。但是,管他呢——小命考上了京都的大学就说明我们随时都能见面。

      不需要考虑对方父母在不在家,也不必被讨厌的阿治知道我们要去哪里玩。

      时间飞逝,一眨眼,我就到了新家,等待搬家公司运输货物。

      包裹一摞摞地被搬到俱乐部附近的公寓。我揉了揉眼睛,想起自己从没和任何人真正地告别过。

      我和我的初恋在一起,那段天真的日子并不愉快,还有些酸涩。

      我们在一起第七天的时候她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到什么说什么,没经大脑思考地回答,世界读书日。

      后来几天,她都没有来找我。我帮她带早餐,也只会听到她接过早餐,转头哼唧一声。

      我以为每天晚上的天空都一样,不会变化,就像当初,认为第一次谈恋爱就会和老爸老妈一样,自动组成一对,生活一辈子。

      永远不分开。

      收到初恋的情书,大概过去半个月,我们分手了。

      她晚上十点发短信和我说,我根本不在乎她,我一点都没在为她着想。

      震惊到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女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当时十五岁,殷勤得很,天天都买超好吃的早餐给她,想到好玩的事情就第一时间分享给她,一放学就守在她的班级后门,等她回家。

      我为了她,抛弃了宫治和小命,她当时在我心里有多重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的脑袋真的是用来思考问题的吗!

      不凑巧的是,那段时间,我和阿治还吵架了。我一向不会告诉小命,我和我的前女友们发生过什么,这是日积月累的习惯。

      等阿治和我和好了,我才把我们分手的事情告诉他。

      结果他说,你真的有朋友吗,除了我和小命。

      我说,阿兰。
      他说,滚。

      我恼了。

      我说,那你有除了尾白,小命,我之外的朋友吗!?

      他说,角名。
      我说,滚。

      ●

      从小到大,我们的日常活动离不开学校,排球馆,卧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是宫治在等我,就是小命在等我。

      他们不止说过一次,我做事慢慢吞吞,我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错过了「改变」的最佳时机。

      我从未厌恶过慢吞吞的自己。

      小时候,因为「兴趣」找到了毕生所爱的排球。长大后,因为「热爱」得到了毕生所求的机会。

      我选择了排球。
      阿治选择了食物。

      这注定了我们的人生会走向不同的道理,或许,弯弯绕绕下又会在同一个十字路口相遇。

      他说一句走了。
      我说最好掉进悬崖啦。

      有一说一,我埋怨过他。

      高三的时候,我的虚荣心很强,觉得各种名号挂在自己头上威风至极。

      如果阿治选择坚持,把排球当做执念来对待,我们会从「日本高中排球队的最强双胞胎兄弟」变成「世界最强的双胞胎选手」。

      我和他据理力争,问他就那么不情愿吗,脑子里只剩下吃的吗?高三刚结束的他进一级球队都是绰绰有余的吧。

      最后,我搬出关于「荣誉」的理由,得到了宫治的白眼,他直言我的这个理由很恶心。

      快刀斩乱麻,越想越生气。这是我和他高中毕业闹掰的主要原因。

      阿治不打排球啦?每当别人问起宫治去了哪里,怎么不跟我一起了,就好像在讥讽我,嘲笑我被阿治丢下,在排球场独自面对挑战。

      太不爽了。
      白痴才想做黏着他的巨婴啊。

      我把我的生活用品从纸皮箱里取出来,整齐有序地布置自己的新家。

      探进办公桌用品的那个箱子,我掏出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东西。记忆中,我好像没有把这些装进来,又好像装了。

      每张合照都被原木相框牢固地圈住。

      第一张,牙牙学语的我和宫治,正拉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命,在温馨的婴儿房,指着积木。

      第二张,在野狐中学的校门口,正准备参加开学典礼,三人稚气未脱,小命站在中间,两只手分别扯住我和阿治的衣角。我们在开学的前一天,因为某件事情吵架了。

      第三张,是我和小命的合照。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里,小命没有看着镜头,眼睛一直在看我对着镜头耍帅。她的爱慕,愉悦,在我身边的满足,永远地留在相纸里。

      此后,只要俱乐部的赛事没有排满,我都会踏上电车,去京都找小命。

      我问她最近遇到了什么事,会不会开心,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还习惯吗?

      只是,我再也没能在她的眼中看到全心全意的幸福。

      我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总有人盼着我栽跟头,于是我频繁来往京都-大阪两地的事情被娱乐记者抓拍到了。

      结果,我的手机锁屏解除,被公关负责人没收,整个人被打包塞进中央体育大学的训练基地。

      等风头停歇,大概半个月,俱乐部的公关负责人喊我谈了一场漫长的会话。

      她说,我的粉丝群体大多是心智不成熟的初中生,高中生。

      在我的手机被没收期间,她们甚至找出了小命的社交账号,翻出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宫胁命曾经历的青春。

      负责人用我的手机联系上小命,希望她能配合发一段录音,再注销社交账号,重新开始。

      这次谈话,除了告诉我,小命经历了什么,还通知了我,关于现实的残酷。

      ——请重新开始吧,宫侑选手。

      负责人平静地对我说,体面地整理工作制服,起身就走。

      我的生命中暂时少了宫胁命。

      那种紧迫感在即将释然时,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一直在提醒,小命还等着自己,宫胁命还在京都等着宫侑。

      请你不要爱上别人——断联的某天,我把冷水扑向脸颊,脑子烧得糊涂,朦胧中,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这句话在重复地出现在意识里,心脏发疼。

      我泄了几声气音,没有人知道在说什么。

      有勇气踏过河流的童年,我把小命视作值得怜悯,不得不照顾的宠物,认为她需要我,离不开我。同样的,就算我做了什么,她也会原谅我,在原地等候。

      再长大一些,小命又变成了我一时兴起,可有可无的玩具。

      高中,很多人围着我,充满了发自肺腑的赞赏和满眼艳羡的崇拜。

      我逐渐遗忘了小命,把她抛给同样被冷落的宫治。可是,我没有考虑当时的阿治也很受欢迎。

      刚满二十岁,我在想以前把小命一个人丢下了,她会不会怪我?

      二十多岁了,我又在想,小命啊,你还愿意给我重新改过的机会吗?

      得知小命正在相亲,已经做好谈拢就和对方结婚的准备,我怒不可遏地找上阿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宫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强调我有一个不好的习惯,被惹急了就会拉黑对方。

      我要见宫胁命。我以自我为中心惯了,单方面对阿治宣布。

      他对我无话可说。

      我试探过几次,问他喜不喜欢小命,答案基本是沉默。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二十三岁,我提出要见小命的要求,他同意了,着手帮我。

      中途,我又问了一次。

      “你喜欢小命吗?”我说,“我是说那种男女之情。”

      宫治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像无视了我的话,头也没抬。

      他发完信息,手机息屏,指尖一摁,屏幕又亮起。

      宫治把他的手机屏保展示在我面前,曝光了那个藏匿多年的秘密。他的手机屏保是即将毕业的小命,站在稻荷崎高中的某个角落,笑得恬静,披着围巾——窗外,大雪纷飞。

      人的一生会犯很多的错,有些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件,有些是明知故犯的罪过,这些像铅笔痕,随着时间淡去。

      宫胁命不相信我的喜欢。

      她说,宫侑,你骗人。

      ●

      汽车追尾的那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了人生短短二十多年的所有美好回忆。记忆中,青涩懵懂的小命、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宫治以及帅气的我,定格在汽车前窗玻璃爆裂的前一秒。

      我醒来是三天后的事情。阿治来看过我,他这几天会定期打卡,往我的line里塞我熟睡的帅照,上面有他画的搞怪涂鸦。

      俱乐部打来电话,告知我,车祸的赔偿晚点会汇到我的账户。

      阿治的通话过于野蛮,在我挂断俱乐部电话时蹭地弹了出来。他说,要我这个月的月底回兵库,他和我有话要说。

      我说,难道是你终于创业失败,到了要啃爸妈养老金的地步了?

      他说不是,是关于小命的事情。

      回兵库的那天晚上又下了雨,我恐惧水滴打在窗上的声音,又没办法阻止它往下落。从大阪到神户市,乘坐JR铁路只用了半小时不到,再从神户市打出租车到他预约的餐厅,甚至不超过十分钟。

      我拉开榻榻米门,毫不知情地看着已经坐在主宴席的阿治。

      我们两个人都不在小命的事情上做退让,耳边只有服务廊外的流水声。我问他,你点好菜了?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他回答,点好了,只有你才会忘记我喜欢吃什么。

      阿治吃饭时不喜欢说话,他引诱我到包厢的理由是要谈论关于小命的事情,如今却一声不吭。我搅黄了宫胁命的相亲,扰乱了她的脚步,为的就是不让她结婚。

      除了这个,围绕在小命身边,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情?

      阿治放下碗筷,抬眼,郑重地对我说:“我要结婚了。”

      我咬着筷子,不解地问:“你?结婚?”

      空气静下来。

      死寂得可怕。

      “喂!不是我想的那样吧?!”我的身体猛地弹起来,越过餐桌,揪住他的领子,“你穿的这么正式,要和我谈小命的事情——就是为了向我耀武扬威——?!”

      桌上的食物、饮料乱七八糟地倒成一片,混合成难看的河流。

      “阿侑,我要和宫胁命结婚了。”

      他掰开我的手,继续说:“婚期在明年,我们都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阿治以一种极其平静的方式退场,不知去往何方。

      我在想可能是京都吧?也可能,他让小命搬来大阪了?

      我无措地坐在包厢,既没有等来阿治告诉我,他刚刚只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动手去收拾残局,仿佛事不关己。

      桌上的一片狼藉像极了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被他人创造出来的良好坏境。

      两个爱搞破坏的双胞胎兄弟。

      在互相搅局中变得乱七八糟的人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刀子嘴豆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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