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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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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之人内力深厚,箭贯穿苏武胸腔,自他胸口穿出。
苏武一声未出,闷头栽进了泥水里。
秦夫人尖叫:“儿子——”欲冲入雨中,被韩雉一把抓住。
苏羊起身向院中大喝,“保护韩大人!”也被韩雉拖住。
随着苏羊令下,十数人从院中各处飞出,跃上屋顶。
韩雉不顾传来的打斗之声,拎着二人,急步向身后房间退去。
退至西面厢房,她松开二人,掀翻房内床榻,拉起床榻下的一块木板,一道倾斜向下的楼梯入口露了出来。这是为了藏她而挖的密室,也是连通城外日后供她出城的密道入口,只是此时还未与城外的另一头打通。
她将秦夫人与苏羊推入密室,压实木板,道:“不要出来。”
密室不能从外面落锁,韩雉手抵木板,沉默片刻,又对着密室说道:
“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出来拖累我。”
声音冷漠,近乎无情。
而后将床榻复原,回到正厅。
正厅当中架有一把剑,剑长三尺,剑身通体漆黑,剑锋散发森森冷光。
韩雉轻轻抚摸剑身,一把取下。
此剑名武王,是十四年前铸剑名师余冶子为她打造。
前朝末帝褚扶狂悖无道,听闻余冶子大名,为逼余冶子入宫铸剑,残杀其全族二百三十八口人性命,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于难。十四年前,入越宫五年的余冶子在越宫中铸成武王,剑成之时以身殉剑。
殉剑前,余冶子将武王交给了年近七旬的老仆夏乙。夏乙带着武王拼死逃出越宫,翻越大山,穿过大河,一路躲躲藏藏,从长安寻到鄂渚,把武王交到了她手里。
夏乙说:“韩帅威名,我家主人在越宫也有耳闻,倾慕之。此剑乃我家主人专为韩帅铸,主人为它取名武王,曾经周武王顺应天道讨伐殷商,今韩帅伐越,主人希望武王能助韩帅杀暴君,灭褚越,安天下。”
武王背负着余冶子与天下人对前朝暴君的恨、对太平的盼望,亦是天下人对她的信任,十四年来,她从不离身。
剑重四十八斤,曾经使起来无比趁手。
可惜吃了几年魏广的药,如今握着却有些吃力了。
魏广既然寻来,输赢便已定下。生死无惧,只是辜负了那么多人的舍命相救。
“不如将计就计,趁出宫至北郊之际,逃出长安城去,我让陵儿在宫外为你联络。朝内朝外虽不剩几个你的人了,仰慕你的人却极多,陵儿交好的人里就有不少,不愁无人相助。届时只等羽林骑动手,场面混乱,这边就冒充劫匪将你掳走。以你的本事,出得长安城,天高海阔,皇上难道还能奈何得了你?你也不必担心牵连他人,过段时日,做个你为劫匪所杀的假象,既没了此隐忧,又能叫皇上放心。”
昭阳殿中,小妹之言,言犹在耳。
她也辜负了武王。当初天下人对她寄予厚望,赠她武王。而她呢?竟愚蠢至此,叫那母子二人算计,这么多年半点不知,连累诸多性命。
韩雉看着手中武王,难看,真是难看。
胸腔气血翻腾,喉头涌起一股腥甜,韩雉一口咽下,不许自己再这般哀哀切切,提剑回到廊下。
她扯下面上白纱,室外明亮的光线迅速让她滑下两行泪,这几年,她的五感俱有所衰退,双眼如今只能勉强视物。
屋顶上,打斗已至尾声,来人人数众多,十数护卫不剩几人,韩雉眯眼看去,屋顶挤满了穿青布衣的人,那是魏广亲自组建培养的羽林骑,在外行走皆穿青布衣。
他们有的持弓,有的持剑,随着韩雉出现,无数利箭便从屋顶飞下,穿透雨幕,向她飞来,持剑的人也纷纷跳入院中。
玉兰被惊得簌簌落下,韩雉飞身跃入院中,挥剑扫向飞来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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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苏羊望向头顶木板,心突突的跳。
十多年前,他还只是塞外一个普通牧民家的儿子,而韩大人已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山匪出身、女子之身......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将军身上有着太多的传奇性,老师常提到她,每每提起多有赞誉,这也让他对这位大将军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后来经老师介绍,入长安,再由谢相举荐入朝时,韩大人已经入宫为后,彼时他心中遗憾无机缘得见,却不知韩大人从何处知道了他,还在昭阳殿中召见了他。
十多年了,那天的情形他仍历历在目。
偌大的昭阳殿,时不时能听见细小的叽叽喳喳声,来往的宫人们不仅相互窃窃私语,举止间也稍显雀跃,不够端庄,甚至不如谢相府中的奴仆持重。
而端坐殿前的韩大人却面容严肃,威压极重,与活泼的昭阳殿格格不入,即使他不抬头,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韩大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犹如被剑锋直指,让人如芒在背。
他额头、手心全是汗,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宫人究竟为什么敢这样放肆。
韩大人问了他的出身、他如何入的长安,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让他觉得仿佛正被审讯。他战战兢兢的答,不解自己一个微末小官,哪里值得皇后殿下这般关注?甚至为此惶惶数日。
此后不久,他便知道了那时韩大人的用意。
这天下,原本是世家门阀的天下,非世家出身不可能为官,他若不是有幸遇见出身曲阜嵇氏、云游至他家乡的老师,也不可能入长安。
韩大人召见他后不久,竟有了一系列干涉朝廷用人的动作。
韩大人似乎不喜管理后宫,将后宫事宜皆扔给了袁夫人,自己则在此后的数年致力于改变朝廷历来用人方式,打破世家对朝廷的垄断,对赋税徭役、田地分配等朝政诸事也常有干涉。
后宫干政不易,何况触及了世家的利益,这些年来,韩大人做成的事不多,背负的骂名却不少。而在百姓之中,则只有爱戴之声了,这也足以说明韩大人的所有干涉真正是为民着想,于民有利。
本朝开国、定国,韩大人皆立有不世之功,皇上却仅仅因个人猜忌便欲诛杀韩大人,如何不使天下万民寒心?将来史书上也必定背骂名。
他不齿皇上行径,因而楚王上门时,没有半分犹豫,一口就答应下来。既然答应,便没有考虑过身家性命,此刻只是忧心母亲,家人都被他牵扯进来,而大哥刚刚就死在母亲和他眼前。
苏羊身后,秦夫人眼泪成线,自面上一道接一道滑下。哭的够了,她一抹眼泪,拍苏羊背道:“走,儿子,咱出去。”
苏羊转身扶住秦夫人,“娘,您留在此处......”
“少你娘的啰嗦。”秦夫人甩开他,“你哥死的不孬,老娘也不给你哥丢人!”
“一个小畜生,老娘还能怵他不成。”
苏羊只得推开木板。
顶翻木板上的床榻,院中的兵戈声立刻传了过来。秦夫人不等苏羊扶,便爬出了密室,她腿脚飞快,直接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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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漫天箭如雨下,韩雉被青衣人持剑包围。她赤着双脚,脚上爬满泥水,衣摆也染上了无数泥斑。她挥剑成影,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飞来的利箭被她的剑风甩向四面八方,没有一支箭能近得她身。
一个青衣人举剑向她胸口刺来,她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身避过,未束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她身侧划过,丝毫不能影响到她挥剑的动作,回身时扫剑砍下那人头颅,拍至身后,再看她身后,已堆了数个人头。
“魏广!”韩雉一边挥剑,一边道:“为成就王权霸业,区区一条人命,杀便杀了,何惧乎?”
“你忌惮我,却不敢堂堂正正杀我,如今我将死都惧而不敢见我。心胸如此狭隘,心性如此怯懦,如何做帝王?”
院内院外迟迟没有回应,院外又涌进来数十青衣人,泄露了背后人的急切。
韩雉气力渐消,动作缓了一缓,肩头便中了一箭。
她又砍下两人头颅,拍向身后,咬牙运气,“不见我也罢。我已是你手下败将,今日必死无疑,但你为杀我,牵连过广,难保世人不知。他人是无端受我连累,若你答应善待他人,我如何死,后世人如何评说,任由你操纵。”
廊下,苏羊从满地箭矢中翻找出一把剑,向院中而去。他虽出生于塞外,却自小习文,并不像不像大哥二哥那样孔武有力。才跨出廊下,全身便扎满了利箭,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长剑向韩雉那边砸去。
秦夫人从厨房中出来,高举菜刀乱砍,大声哭喊:“都来看看啊,多歹毒的皇帝啊,杀儿杀妻,他没有人性啊,我们乡下都不出这样的王八蛋啊——”
迎面朝她刺来了一剑,剑入胸口,断绝了她哭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