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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心术篇·陆 ...

  •     次日凌晨,天尚蒙蒙亮,孙氏族人皆汇集于孙府堂屋,堂中早已排下香案高烛、乌猪白羊,孙贲作为主帅,在神主前亲为烧纸奠酒,洒泪道:
      “列祖列宗在上,今伯符为内奸所害,命在旦夕。身为兄弟,此仇不报,有何颜面立足于世?今发兵血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敬畏拜告,伏惟尚飨!”
      祭毕,便要出城往营寨点兵。正欲起行,却见广陵王领着周瑜鲁肃一行人自堂屋大院外进来。那一行人黑压压排开,将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孙贲心下惊愕,拔出剑来,皱眉喝道:“周瑜鲁肃!尔等身为中郎将,明知今日启程,不等候在营内整肃部伍,反倒擅离职守!如此罔顾军纪,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便有府兵听从他的指令,上来便要扭住周瑜鲁肃等人,却被吕蒙上前一步挡住,怒目逼视:“谁敢!”
      孙贲冷笑望着向周瑜道:“周公瑾,你素来治军严明,今日却明知故犯,还带上这么多人马,是终于要造反了吗?”
      僵持间,广陵王拨开人群走到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对着孙贲拱一拱手道:“将军误会了,是小王接到急报,消息走漏,因此前来提醒,眼下万不可轻易发兵。”
      孙贲眯着眼睛望向广陵王,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慢慢将手中的剑尖移向这位落魄亲王:“是你,广陵王。他们是跟着你来的?你是如何能支使得动他们的?”

      而眼前这位他在心中总有些轻蔑的亲王此刻面无惧色,只不卑不亢道:“孙将军,二位中郎将并非听命于我,而是心系军情。昨夜周中郎将与我派遣绣衣楼协同斑子队(江东密探组织)在水路秘密设卡,落网奸细一名,其身上藏有舆图一卷,密信一封。我们都猜想,军中奸细恐怕不止这一人,眼下如果贸然行动,不能解决笮融事小,害各位族人与军士白白送命事大,因此不得不冒死前来。”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将军难道不想审问这名奸细的来路吗?审他完了,若将军仍要发兵,也好用他的头颅做个祭旗福物,振奋军心。”
      孙贲环视一圈,却见孙氏族人也都将广陵王的话听在耳里,个个脸上流露出赞同之意,心知大势所趋不可违逆,只得冷笑道:“既如此,那便将人赃带上来!”

      那奸细被两名蛾使带到堂上,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捆成个粽子似的五花大绑,孙贲问他:“大胆内奸!为何泄露军情?你是替谁卖命?”
      那汉子咬牙不语,孙贲便喝令道:“打!打到他肯说为止!”便有府兵拥上,将人拖翻在地,剥去衣服,噼里啪啦一阵杖打,打到皮开肉绽,鲜血迸流,那汉子几乎昏厥过去,孙贲命人以水泼之,又问:“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汉子伏在地上,喃喃低语,府兵便凑耳去听,回禀道:“他口中只重复‘陆逊’二字。”
      “哼,原来是陆逊留下的耳目。我就知道!”孙贲走下主座,眉眼冷然环顾厅内,众皆噤声。孙贲走到这汉身前,忽的掣出剑来凌厉劈砍下去。然而,他握剑的那只手却被另一双手挡住了。
      “堂兄为何急于斩他?此人只说了送信给陆逊师父,却还未供认他是从何处探知的密情!留着他,才会有用!”这是一双属于少年人的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因为常年练剑指节上还留有细茧——孙权的力量远不如孙贲,只能用双手合力抱住他握剑的手腕阻止斩杀。
      “又是你,仲谋!你要反了天不成!”孙贲用劲不得,竟恼羞成怒,往孙权膝盖上直踹了一脚。孙权被他这一脚踢得往后退了几步,手上却没松劲,倒是孙贲被迫甩开手,“当啷”一声剑直坠在地,他几乎暴起,把孙权一把掀翻在地,将剑鞘从腰带上解下来道:“孙权!你三番五次忤逆长辈,我今天当真要代伯符好好管教你!”

      孙权被他掀懵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坐起来,执拗地仰起脸,目光颇为受伤,望向这位面目全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堂兄。

      “孙将军!”
      眼见局面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广陵王终于有些看不下去,护在孙权身前,按着孙贲的手阻拦道,“而今当务之急是排查内奸,再另做打算!你就算要管教仲谋,也不当是在此处此时!”

      “谁要替我管教仲谋啊?”有人在堂屋大门外含笑问,那声音却透着股冷意。满座皆惊,广陵王却松了一口气,人群让开一条路,只见孙策一身鲜衣,抱臂立在阶下,身侧是抱弓在怀的尚香,他又重复了一遍,“是谁要替我管教仲谋啊?堂兄,是你吗?”
      他一步步走上阶来,沐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问道:“怎么啦?怎么一个个都和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堂兄,见我无事,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啊?”
      “……这是在干什么?”孙贲错愕地盯着他,环顾四周,却只见周瑜鲁肃等人神色平静,广陵王则与孙策目光在半空相遇,对视间彼此嘴角都有一闪而逝的浅浅笑意。
      “干什么?抓内鬼啊。军机频频泄露,不抓留着过年吗?”孙策歪了歪头,扭动因为假装昏迷而有点落枕的脖子。
      “什么意思,孙策?你是在怀疑我吗?我看你是疯魔了!我是你堂兄!你在怀疑我?!”孙贲怒极。
      “孙将军,我们不愿这样怀疑,但那封密信、那卷舆图骗不了人。”广陵王叹了口气,将手中那卷舆图展开,那图上画的赫然是濡须口周边一带地形,还给出了从何路行军、在何处扎寨的示意。
      孙贲冷静下来,而后冷笑,一字一顿道:“笑话,在濡须口埋伏笮融,族中人尽皆知,这又算得了什么证据?”

      刚刚还静默的满堂族人此时却窃窃私语起来,面面相觑间都露出困惑神态,很快这种窃语便转换为一厅嘈杂:
      “不,一定是你记错了,昨日殿下捎给我的口信说是在江都埋伏……”
      “可我分明记得是在太傅崖下!”
      “你们都不对,我那时听得很清,还以茶水在桌上写字请殿下确认过,埋伏之地应当是在堂邑的山道!”
      ……

      孙策已步入厅堂中央,转身上主座,撩袍跽坐,气势威严:“诸位都没记错,因为昨夜广陵王殿下传信时与每个人说的埋伏地点都不尽相同。”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望向孙贲摇了摇头,语气失落,“堂兄……濡须口只告诉了你一人而已。”
      从一开始,这就是因为江东军机频频泄露而设下的局,从斑子队秘密探知孙贲与笮融私下多有往来开始。但孙贲大概没有料到,笮融听命于绣衣楼,他是广陵王放出的一个诱饵。
      至于野猎那一场刺杀,也并不是笮融在接到孙贲传信后的安排,而是孙策和广陵王将计就计做的一场戏。

      孙贲立在原地,情知中计,脸色煞白。孙策长长叹气,眼中隐然有泪光:“堂兄,你我同麾多年,我知道你绝不是想要看到孙氏不好,只是何至于如此呢?”
      “呵呵。”孙贲慢慢抬起头来,“伯符,伯符啊伯符……”
      穷途末路,他慢慢环顾着四周,孙氏的族人,孙坚留下的那些老将,以周瑜为首的淮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孙策身上。他的嘴唇轻轻抖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是对孙策带领下家族屈居于袁氏之下的不甘,又或许是因为孙策偏向淮泗人而积压多年的不满。
      他眼中有千言万语,却在视线触及到距离他不远的孙权时忽的转化为狠戾,孙权接触到孙贲的眼神心下一阵发冷,想要向后退避却已经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孙贲已扑向他,用臂膀锁住他的喉咙,一柄匕首的刃尖就抵在他喉口处。满室哗然,谁也没想到竟会走到这步田地,孙策更是失色,自座上跳起来道:“仲谋!”
      孙权被勒得喘不上气,手脚只顾踢踢打打,孙贲在耳边警告他道:“别动!”他又抬头对着厅堂欲要围上来的众人道:“你们也都别动!我的近卫在何处?!”那刃口已浅浅划开孙权脖颈皮肤,切口处透出丝丝血色,孙策也不敢近前,只能焦急道:“堂兄,今日之事只是要引你出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并不是为了分生死,你先把刀放下!”
      近卫围绕到孙贲身边,他只是神色冷然:“你下令,备马套车,等出了寿春城门三十里,那时我自然会把你弟弟放下。”
      “你别勒他那么紧,我听你的!”孙策向前一步,这一丛人就往后退一步,他只得下令,“你们都让开路,叫外头的侍从备马套车!”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无论是厅内众人还是院外军士只能自觉让路,孙贲一行人从屋内出来,缓缓退向那处缺口,那台驷马轺车已近在眼前。孙权已被勒得眼冒金星,孙贲挟他登上杌子,那些近卫终于四散开将这两人同马车团团围在中心。就在这一当口,堂屋院落外对植的老松中有箭矢连发,嗖嗖如流星直下,转眼间这帮近卫便倒下大半。
      “尚香……?”族中有人认出了在藏在松枝间放箭的红衣少女。
      而此时,在轺车车厢内埋伏多时的广陵王也破开厢门飞身而出,趁孙贲避箭之际以剑砍其手背,只听一声痛呼,匕首落地,她便即刻一把将孙权扯进车厢内,另一手持剑鞘重击孙贲下颌,将他直击下车去,口鼻流血,趴在地上动惮不得。

      “我错了……”
      尽管入秋后天已转凉,但午后的艳阳还是很有几分酷热的,尤其是在孙府花园这处并无树木遮蔽的空地上。孙策将一口大石缸举过头顶,里头还挽了半缸清水,他面朝着吴夫人院落跪着,在那院门内仆妇的注视下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喊:“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没有回应,树颠鸟雀啊啊,两个负责看着他的仆妇显然是已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只是叉着手面无表情犹似门神。
      “啊——我错了——手好酸啊——肚子好饿啊——嗯?尚香?”
      远远的,孙策便看到尚香提着桶从回廊里向他奔来,心中不由一喜:“阿香!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和娘说一说,好歹让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罚我跪嘛……啊啊啊!你干嘛!!!”
      尚香跑到他身前,把提来的满满一桶水都倒进了孙策举着的石缸里,然后转身跑开,他的手愈发酸了:“孙尚香!!!你给我回来!!!”
      尚香边跑远边向他做鬼脸:“坏大哥!活该!”他有计划也不提前和家里说一声,一家人在两三天内被他弄得又是大悲又是大喜又是生气,母亲找他秋后算账难道不应该吗?
      孙策干瞪眼望着这小妮子随风飞扬的麻花辫儿在视野里消失,欲哭无泪,又见另一边花园小径里冒出个红毛脑袋来,是孙权,他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一步步朝孙策挪过来,而且手上好像也提着个大桶!孙策头皮发麻:“停!仲谋你停下!你不要过来啊!”
      孙权向他比手势示意小声,将桶一倾,两个小狸奴就从桶里滚到地上,扑腾扑腾跑走了,随后只听院门里喊:“二公子的猫偷跑出来了,别让它们又和小狗打起来,上回把我们阿黄咬的!”两个仆妇一面这么喊着一面追猫,声音渐渐远了。孙权这才赶紧从树丛后跑出来,取了瓢把石缸里的水都舀到带来的空桶里。孙策简直感动得快落泪:“还得是你啊仲谋,哥平常没白疼你!”

      回到今日清晨,时至五更残月稀星,东方既白。孙权守了一夜,顶着乌青的眼和僵硬的身体爬下房顶,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径投孙策院落中来。院中寂寂无人,房门大敞着,尚香并没守在前堂中,后寝却隐隐传来调笑声。孙权心下疑惑,绕过屏帘往后寝中来,便撞见两个时辰前还在房顶与他比剑的某人此刻正斜坐在兄长的床沿边,而兄长正在喂她喝一勺豆饧。因为孙策是完全背对着他的,反倒是广陵王先看见了孙权,不禁挑了挑眉,又对着孙策昂了昂下巴示意有人进来。
      “……”
      孙权转身便退出去,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不是!!!见鬼了!!!完全不对!!!他又闯回后寝,叉腰站在孙策塌前,打断这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你一口我一口:“兄长……不是……你不是重伤昏迷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哥他是装昏迷的呗,野猎那天他罩袍下面穿了甲。”尚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饧,从他背后走进来,“我在他床前守到半夜,发现他又打呼噜又磨牙!”昏迷的人怎么会打呼噜磨牙?!这事终于才瞒不下去,气得尚香当场跳上床把一不小心睡着的孙策锤醒。
      孙策顶着半张被妹妹锤出红印的脸,尴尬地嘿嘿一笑道:“你俩小孩儿,到了晚上就自己回房睡觉嘛,偏守我那么紧干嘛……”
      “说来话长。”广陵王递给风中凌乱的孙权一个碗道,“事已至此,先喝碗热豆饧暖暖身子吧……”
      “……”

      孙权一边急急打水一边四处张望,一听见近处有脚步声,他便慌忙提桶跑路。母亲这次很生气,被发现搞不好他也一块儿跟着罚跪。但来者并不是吴夫人院内的仆妇,而是打着哈欠悠游而来的广陵王,她一夜未眠,趁晌午睡了一觉,刚刚才醒,一醒来便听说孙策挨罚的事儿,便忙赶了过来。
      她站在孙策面前忍笑端详了一会儿,先望见石缸内见底的清水和内壁上残留的水痕,一伸手把孙权落下的那个瓢从缸里拿了出来,正对上孙策心虚的眼睛,而后又望见地上延伸到花园荫蔽小径里的一溜水痕。她看着孙策,孙策也看着她,她拿着那个瓢神情戏谑地在孙策眼前晃了晃,孙策不干了,脑袋往前一送,额头就抵在她小腹上,哼哼唧唧耍赖道:“啊——我不管,你去帮我和母亲求情,你一说,她肯定就不罚我了,你去嘛。”
      她伸手帮他托住石缸,嗔怪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孙策还是哼哼唧唧:“我不管嘛。”
      她揉揉他毛茸茸的小狗脑袋,两个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广陵王进了吴夫人院落内,不一会儿便出来道:“好了,说好了。”那边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谢谢娘!!!”又听见嘶嘶抽气声,“手……麻了……”

      孙权蹲在花园草丛里探头张望着那边的情况,不妨被人从背后踢了屁股一脚,非常狼狈地“哎呦”一声往前扑倒在地上。他揉着屁股愤怒地转身,迎面便撞上广陵王弯下腰来,两人的脸在那个瞬间挨得很近,孙权的耳根便一下子红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她踢了他一脚,质问道:“你干嘛?”
      她抬起身体,眯着眼睛顺着他这个角落的视野向前看,正看到那片空地上孙策放下缸从地上慢慢起身,幽幽道:“你躲得不好,这个草丛没遮住你的屁股。”
      “……哼。”
      “我救你第三次了,大少爷,麻烦态度好点。”她用手指比了个三,孙权要反驳,但早上刚承了情,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明明只有一次。”
      今晨在孙府堂屋的那次他不可能否认,但偃师那次明明是她破坏了他的计划,怎么能算?漕帮那次也是虚报,虽然他也不占理就是了……
      广陵王笑了笑:“争这个有意思吗?大家现在都知道我救你好多次。”也许是还惦记着摔碎了他那块玉环的事,她也没多纠缠什么,只又反问他,“不赶紧提桶跑,还在这看什么?”
      ……他会说自己就是为了等她走掉,然后去把瓢拿回来吗?但他却偏偏神使鬼差呛她道:“看到了一些辣眼睛的东西。”
      他果然还是看不惯兄长为眼前这个女人神魂颠倒的模样。
      广陵王愣了愣,随后气笑了:“不爱看别看。小没良心的,你这人就该喂点干巴乳酪噎死你。”
      她抱着臂想了一会儿,露出个玩味的笑容来,又俯下身来,将两人脸庞又恢复到那个很近,很危险的距离。清浅的呼吸就扑在他脸上,孙权向后缩去,被她逼得退无可退,才听她叹气道:“唉,可是你母亲喜欢我,你妹妹也喜欢我,甚至你师傅也很尊敬我,你兄长他更是极爱我。怎么办呢,可怜的小仲谋,完全没人站在你那边,你都只能待在角落里生闷气。然后从生气开始到生气结束都没人发现,啧啧啧……”
      这番阴阳怪气的效果非常好,立竿见影,孙权气得脸都青了,而她放下瓢(这是她原本来找他的原因),以这场吵架获胜者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草丛。不过广陵王走了没两步觉得自己也是被孙权带沟里了,竟然被带到他那个水平线上和他斗起嘴来了。而她再回头看时,那个草丛里水桶、水瓢和孙权都已不见踪影。

      孙权忿忿地把那桶水倾进花园池塘内,然后一甩手将那几截玉环碎片也一并投了进去。
      其实广陵王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反应过来,若百里剑剑穗上的玉环真是孙坚遗物,如此珍贵之物竟不小心保存,反而将它挂在日日用于习武的兵器上,这合理吗?因此这不过是孙权不愿看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得意姿态而故意撒的一个小小谎言。孙权那时想,反正她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一开始也是利用谎言接近兄长,骗人者人恒骗之,她既然可以谎称自己是乔家长女,那么他硬说一个随便配的剑穗是父亲遗物骗骗她又如何呢?
      但在今晨,他却发现这一切竟是广陵王配合兄长施展的计划,原来她竟然是在帮助兄长?孙权在惊愕之余,有股愧疚感也不由慢慢攀上心头,为自己整个晚上对她没有好话好脸色,也为自己那个故意要她愧疚的谎言。他只是一味低头放慢速度喝豆饧,碗中热气将他的脸蒸到粉红,帮孙权掩盖他在广陵王面前有点别扭这个事实,而她毫不在意的宽容姿态让他有点更加无地自容了。
      ……要道歉吗?孙权心里又有点不乐意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女子坐在兄长床沿谈笑的姿态,迷茫地想道:她真的是真心在帮兄长吗?难道我真的误会她了?也许我现在应当告诉她昨天晚上我骗了她?
      但现在孙权又将心中那份不安和愧疚扔到脑后去了,他望着很快沉入水中消失不见的玉环碎片忿忿想道:像她那样的人,怎么样骗她都是应该的。

      是夜。孙策和广陵王尚在被褥里耳鬓厮磨,这是亲密后的未眠之时,他一面替她揉腰,一面说些有的没的。绣云鸢飞入孙策的小院,二人便披衣起身,点起油灯来。烛火荧煌,他们便一同在这灯下拆鸢报,看完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堂兄后来是怎么安排的?”她问。
      “现在暂时软禁在寓所里,收缴了兵符,知情的近侍今天下午都处理掉了。”孙策回答她,“那个猎户还是没找到么?”
      那个猎户原本是他们找来做戏的人,而现在,这家人都人间蒸发了。孙策从床沿起身,自案几上拿起那两支残箭。
      但和原本说好的戏码不同之处在于,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假装被虎扑伤,但猎户在中途带路却突然消失,然后迎接孙策的是一场始料未及的箭雨。毫无疑问,那猎户被买通了,有人借着这场戏当真要刺杀他。
      广陵王曾在孙策床前对吴夫人说,她会写信延请西蜀的名医来为孙策疗伤。而现在,在这张鸢报上,鸢使回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绣衣楼派遣去接医者的船被刺客袭击,好消息是这条空船本来也只是个幌子,对方始料未及,被鸢使活捉。那刺客被捉后咬舌自尽,却留下了一面令牌。
      被铜镇压住的帛书鸢报被风吹起一角,用红墨圈出的两个字尤为醒目:“渭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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