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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艾利克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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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男友分手,妹妹成日在家蓬头跣足,指天骂地,十足恶毒怨妇一个。如果被她那帮追求者看到她这幅模样,恐怕他们会恨不得自插双目。
说实话,我实在不知道那个艾利克斯陈到底有什么好。
诚然,我并不了解艾利克斯陈。
我只远远望见过他一次,他来接妹妹,开一辆红色跑车,戴一副半张脸大的太阳镜,我甚至还未来得及记住他的脸,妹妹已经尖叫着跳入他旁边的座位,两人驾车绝尘而去。
但是,妹妹只得十九岁,成日除了吃喝便只记挂住玩乐,可想而知她身边不会有什么出色的男人。
我相信艾利克斯陈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罢了。
妹妹这样自暴自弃,不过是因为他居然胆敢先于自己提出分手。
自幼稚园起妹妹便仗着美貌在男孩子当中无往而不利,十九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对着那张脸说不。
妹妹简直气疯。
我叹息:“外面那么多男孩子等着你,何必为了一个他。”
妹妹怒气冲天:“哥,你懂什么!他当着所有人面前甩掉我,使我丢尽脸面!”
她双手擂床,数天没有打理过的头发甩到我脸上:“我恨死他了,假使能够与他同归于尽,我即刻就从十八层楼跳下!”
我妈被妹妹这番言论吓破胆,于是把责令我七日之内使妹妹恢复正常。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得约出那个艾利克斯陈来面谈。
翻开妹妹手机通讯录,不禁莞尔,不过一个星期之前还是埃里克斯我的爱,现在却已然变成人渣狗屎陈。
少年人的爱恨,这样来去如风。
我觉得我妈实在多虑,她以为这个时代还有人肯当梁山伯与祝英台。为爱自杀?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电话里艾利克斯陈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轻佻,已经过了下午二时,他才刚刚清醒,十分惺忪的问我:“你是梁瑾声的哥哥?可是,梁瑾声又是哪一个?”
梁瑾声便是我妹妹的大名。
可是我完全无法责怪对方,恐怕妹妹也未必早知道艾利克斯陈大名是哪个。
我耐心解释:“乔茜梁,记得吗?不久前你还来我家门口等待她。”
“啊,让我仔细想一想。”他懒洋洋的说。
这帮年轻人记忆力都短暂似甲虫,一个钟前同谁在一起都要想一想。
一分钟后他才答:“哦,是的,乔茜,是的,我记得她,你是他的哥哥,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些事需要同你谈,可否约个时间见面?”
“当然,”陈没有考虑,对我说:“今晚有一个聚会,我会出现。”
他将地点时间告诉我。
那是一间酒吧,聚会当夜十时开始,我入场时酒吧内已经开始群魔乱舞,音乐声震耳欲聋,灯光如机枪四处扫射。
老实讲,我做了二十多年良家子,还从未涉足过这类场合,一进门还当真有些手足无措。
五分钟后才惊魂甫定,抓住身边一个人大声吼:“请问艾利克斯在哪里,他约我在这里见面。”
对方亦大声吼回来:“那边那个就是艾利克斯!”这才发现她是个女孩子,画着好大两只黑眼圈,假睫毛几乎戳到我的脸。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听到有人围住一座台子高喊“艾利克斯!艾利克斯!”。
大多数是女孩,群情涌动的,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里是某种违法宗教的集会现场。
艾利克斯应当就在前方,于是我奋力向前,希冀在这些激动的妖男艳女之间杀得出一条血路来。
忽然之间人群开始大声尖叫,我抬头,发觉有东西朝我面上扑来,晃动的灯光下看不出是什么,只是下意识伸手抓住。
周围人尖叫声更大,几乎震破我的耳膜。
有人大力鼓掌,还有人对住我吹飞哨,仿佛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被众人推搡着往前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抽空看了一下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的竹编球,上面系着许多五彩色的布条,很像是传奇小说中提到的绣球。
然后我就被拥到台子上。
终于看清台子上站着另外一个人,身形高大,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就是我找了许久的艾利克斯陈。
这一夜光怪陆离,此刻看见他,我总算松一口气。
我走向他,喊出他的名字:“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扬扬眉毛:“你认识我?我却仿佛从来没见过你。”
走近了才看清他的相貌,年纪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但是那张脸,再英俊没有,难怪有信心甩掉妹妹。
我道:“你我今夜有约,我已经找了你许久。”
艾利克斯有些惊讶的样子:“是吗,我们有约过吗,我不记得了。”
我对他们这帮人的态度习以为常,开口欲解释,他却轻轻笑了笑:“不过没有关系,你接到了我的绣球。”
我想的没有错,那的确是一只绣球。
“我接到你的绣球,”我傻子似的问,“可是,那即是怎样。”
艾利克斯陈用行动回答了我的疑问。
他上前一步,长臂捞住我的腰,将我的上半身揽在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动作,经常出现在上个世界六七十年代爱情电影的海报上,通常由一男一女演示,双方深情对视,身后战火纷飞。
此刻的我抱住绣球,大脑一片空白。
艾利克斯对我露出迷人的笑容:“你接到我的绣球,今夜我便属于你。”
他的脸压下来,他的嘴唇对住我的嘴唇。
那是一个吻。
自妹妹六岁为生日礼物亲过我的嘴之后,我再也没有和人接过吻。
台下一帮人唯恐天下不乱,吹口哨,喷彩带,高声大笑。
我觉得我身处一个梦境之中,剧情太过荒诞以至于我无法察觉。
我猛地推开身前的人。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我觉得他似乎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
艾利克斯好笑的看着我,他牵起我的手走下台去,围在前面看热闹的人都渐渐散开,只有几名艳女恋恋不舍的抚摸艾利克斯的肩头,状若惋惜的说:“下次绣球一定要丢给我。”
艾利克斯微笑着打发了她们。
他带我走到角落包厢坐下,我深受打击,尚未回神。
他递给我一杯酒,我接过,一饮而尽。
我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喉咙好像着火,我猛地咳嗽起来。
艾利克斯被我逗得放声大笑,他过来大力拍打我的后背:“我可不知道你不会喝酒。”
我好半天才缓过劲,脸色惨白的对他说:“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着我。
“误会?难道今夜你不是为了我而来?”他看了眼被我捧在怀里的绣球。
我烫了手似的将这小玩意儿扔在一边,它是我今夜灾祸的根源。
我痛苦的扶住额头,那杯酒似乎开始灼烧我的神经。
我说:“不,不,我当然是为了你而来。我们有个约会,你记得吗?你说你会在这里等我……”
“哦?有这样一回事吗。”
他语气中带着好奇。
他完全忘记了今日下午的对话。
我脑袋昏昏沉沉,对他不住点头:“是的,你忘记了,我是梁谨行,乔茜梁的哥哥,我约你是因为有话对你说,乔茜为着你同她分手那件事伤心至今,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我想起身靠近他,不知怎的浑身乏力,才抬起脚双膝已经发软,我眼前一黑,仿佛被人用双臂接住,此后便不省人事。
翌日清晨自陌生房间醒来,头仍痛得欲裂开。
真是庆幸身为男人,否则一个女子如此不省人事一整夜,第二天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在床边打电话,赤着上身穿一条牛仔裤,宽阔的肩膀与窄窄的腰身一览无余,身材好极。
我呻吟出声,那人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正是艾利克斯陈。
他结束通话,走到床边。
他递一杯水给我:“头还痛?喝点水吧。”
我正口渴,于是没有客气接过。
我同他道谢:“昨夜多谢你收留我。”
他笑:“不,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的酒量那么差。”
我脸红。
我突然想到昨晚,颇有些唐僧误入盘丝洞的错觉。夜间毫不犹豫便与陌生人接吻的男子,那般惊世骇俗,在阳光下看来,也只是凡人。
除了那张脸。
我叹息,起码再过五十年,才会生的出一个比他更英俊的人。
我想起正经事。
对他说:“我是为我妹妹来的,记得吗,乔茜梁。”
他微笑,点点头。
“你昨夜醉酒,一路上已将所有事向我交待清楚。你是梁谨行,乔茜梁的哥哥,你妹妹自失恋后便一蹶不振,你母亲太过担忧,于是派你出马解决此事。昨夜你出现是与人有约,你来找艾利克斯陈。”
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然而他并未就此打住,仍面带笑意娓娓道来:“你单身至今未曾恋爱,母亲日□□婚你不胜其扰。你怀念你养过的大丹麦犬,他自幼护送你上学放学,然而他在你十二岁时病逝,你为此伤心欲绝。”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么些。
他唇边带着戏谑的笑意:“你昨夜已将平生都讲给我听。”
醉酒后我口无遮拦喋喋不休,居然所有琐事都说给人家听。
我脸上有没有着火?真是丢脸。
“这没什么,我喝醉酒会和遇到的每一个人说‘我爱你’,所以有人为我起外号叫告白狂魔。”
我忍不住笑起来。
对这个艾利克斯陈心生出好感来,他这样体贴,替狼狈的我解围。
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轻浮的年轻人,反倒是个成熟风趣的成年男子,不知怎么与妹妹搅在了一起。
我略尴尬的对他说:“我是为我妹妹而来,……”
我话未说完,他却打断我:“我知道,但我并不是艾利克斯陈。”
我惊讶的看着他。
他对我笑笑,解释:“我姓许,昨夜是我的生日聚会,对所有知道消息的人士开放,恐怕你要找的是另外一个艾利克斯。”
我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张目结舌看着他。
没想到自己闹出大乌龙,这下简直糗大。
我努力保持镇定,站起身来,“真是抱歉,我认错人。昨夜是我打扰,现在我该告辞了。”
艾利克斯不介意,反倒大方的说:“我送你回家。”
我急忙推辞:“不,不必。”
他坚持,“你的车还停在酒吧街,况且你有宿醉,我实在不放心。”
最终还是由他送我回家。
到门口,我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请艾利克斯进门喝杯茶,他欣然接受。
刚进大门,就看见妹妹穿一身白色睡衣蓬头垢面走到楼上去,幽幽如女鬼。
艾利克斯发出“呵”的一声。
我向他解释:“我妹妹只是失恋,她平常绝不是这幅样子。”
他点点头,“看得出来。”
我自厨房端出冰茶,与艾利克斯对坐。
他说:“这次失恋对你妹妹打击似乎颇大。”
我叹气,无奈:“瑾声年纪小,多年来从来只有男生围着她讨好,这次被人甩对她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所以才这样耿耿于怀。真是不知道该怎样开解她。”
艾利克斯一直侧头微笑听我牢骚。
他问:“你一直为这件事苦恼?”
“是,”我忍不住对他倾诉,“瑾声威胁要跳楼自杀,我妈险些被吓晕。我倒不担心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可她一向任性,难免偏激,这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怕她心理出现问题。”
艾利克斯听完,笑着对我说:“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妹妹恢复。”
“真的?”我抬头看他。
他笑笑,“这事实在简单,你不过关心则乱。”
过了两日,艾利克斯把我叫出来。
他手持一张邀请函,问我:“把这封请柬给你妹妹看。”
我接过,好奇问:“是什么?”
“一场专为单身男女举办游艇聚会,届时将有无数俊男美女参加。”艾利克斯这样说。
我疑惑,“只是这样而已?”
他点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带她出席,她一定会快乐起来。”
艾利克斯这样信誓旦旦,我只好将信将疑。
他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笑说:“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了。”
到了那日,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妹妹劝出房间——我答应为她换一辆跑车。
一路上妹妹都那样心不甘情不愿,提不起精神。然而到了码头,看到那条崭新的白色游艇,妹妹立刻忘记了什么事忧愁。
她自车位上跳起来,雀跃的说:“多么漂亮的船!”
甚至催促我,“哥哥快些,我们已经迟到!”
啊,艾利克斯说的对,还未踏入聚会现场,妹妹已经恢复。
好容易找位置停好车,妹妹已经抛下我奔过去。
登船时,传遍一个男人伸出手臂拉她一把,他目不转睛盯住妹妹看,问她:“你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姓梁,乔茜梁。” 妹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已经忘记令她既悲又愤的艾利克斯陈是哪一个了。
转眼两人已经不见。
到底青春无敌。
我看见这一幕,知道妹妹已经完全走出了阴影,于是笑着摇摇头,转身取了一杯鸡尾酒,看船头晒太阳的泳装少女。
不知何时,艾利克斯走到我的身边。
他眼带笑意,问我:“效果如何?”
“多亏了你,瑾声她此刻已经乐不思蜀。”
“她不过是钻了牛角尖,耍些小脾气,让她出来与同龄人走一走,她哪里还会记得不开心的事。”
他深知少女心思,早料到这个结果,难怪那样信心满满。
我向艾利克斯道谢,“这次聚会一定花费你不少心力,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如果有事找我,我一定不会推辞。”
他挑眉看我:“真的?”
“赴汤蹈火。”
艾利克斯笑,“赴汤蹈火倒不必,我只有一件事……”
我看着他。
他接着说下去:“我想请你今夜同我晚餐。”
“只这样?”我笑了。
我以为会是多么棘手的一件事,没想到只是这样。
然而他又说:“不要急着答应,这是一个约会,并非普通晚餐,请你仔细考虑。”
我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惊讶的看着他,没有想到他喜欢男人。
“可是我……”我迟疑。
“你也喜欢男人,不是吗?”艾利克斯突然靠近我的耳边,“那一夜,你什么秘密都说给我听。”
我脸上升起火烧云,没先到我竟然连这种事都说给他听!
艾利克斯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说:“给我一个机会,那天晚上,你从人群中走出来,我已经对你有感觉。记得吗,你对我说‘你我今夜有约’,那时我就在想,这难道是上天的安排,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说的十分诚恳,让我有些心动。
老实说,我很少出来走动,女孩子都难得遇见,更不要说与我志趣相投的男人。总不能单身一辈子。
而他,我想,我不会再遇到比艾利克斯更好的男人。
况且,只不过是试试,又不是拍定板要白头偕老。
思虑良久,我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呢。”
艾利克斯知道我已经答应,有些用力的握紧我的手,对我说:“良生,我叫许良生。”
呵。真没想到他有这么一个温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