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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塔兰泰拉(下) ...
“飞鸟市”的绕城高速上,一辆银色的小轿车疾驰而过。
只不过,不同于之前卡车上热络的气氛,司机与乘客此刻显得都很沉默。实际上,一路上的路况都相当良好。只是在经历一场恶战后难得的宁静时光里,莫凕和叶南眠都有些放空了大脑。
只是,莫凕下意识的觉得叶南眠的状态不太对劲儿。
说是被畸胎瘤乡的收费站吓傻了倒也不像,毕竟刚出来的时候他还有心情和莫凕开玩笑。但平时的他压根不会容忍二人之间出现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在第七分钟,莫凕第三次回过头,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南眠,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失眠兄,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挺好,甚至觉得好的有点过头了——这都快十分钟了还没看见一个伪人,搞得我心里都有点空落落的。”叶南眠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就是在你休息的那一会儿,我一直在想另一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叶南眠低声道:
“按照我们目前遇到的伪人来看,它们的智能和认知水平都其实相当有限吧?它们只会学习必要的、用以日常生活场景的知识,而且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也不会继承有关原主的任何记忆。那么——”
叶南眠扭过了头,一字一句道:
“那个‘苏苏’……为什么会叫我‘小叶’呢?”
莫凕皱起了眉毛,略带迟疑:“你想说……苏苏其实是个继承了原主记忆的特殊个体?这么说倒也能说的通,或者说……”随即,莫凕反应过来了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
“在背后指使它的人刻意调查过你,甚至还有意从苏苏一家那里搜寻过关于你的信息?”
“是啊,毕竟苏苏姐一家都是叫我‘小叶’的。如果拿到了他们的手机,很容易得到这个昵称吧。”叶南眠盯着前方的路况,明明只是敛去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可那被车灯照亮的面孔如今看上去竟有几分冷酷:
“既然如此,不妨再大胆一些——按照莫凕兄你的推论来看,那个医生一开始并不想杀你,是那个指使维修工的人想做掉你。可在我们进入畸胎瘤乡后,医生也不得不杀你灭口,而我只是被波及了而已。”叶南眠顿了顿:
“可假如……来杀掉我,反倒也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之一呢?”
莫凕愣住了,他叩打着横置于膝盖上的手杖,沉吟道:“但是……动机是什么?灭口吗?你之前和我说过,这次事件发生后你父亲直接让你搬到帝都和存老师住了一段时间,他后面甚至还专程调来飞鸟市陪你。存老师再怎么样也是一名超阶法师,幕后黑手手再长,也不可能直接伸到一名钦天监学者的眼皮子底下吧?”莫凕接着说道:
“而且,放在十年前来看,那时候的你得到的信息只能称得上是只鳞片爪的信息,能不能上报给审判会都够呛。甚至首先来你家调查的都不是审判会,而是警察……等等。”
说到这里,莫凕也愣住了。
审判会的精力毕竟有限,因此,不涉及魔法的刑事犯罪会先交由警察进行处理。就连那些疑似有魔法参与的案件也是先由警察进行取证,有了确凿的证据证实其与魔法确有牵连后,才会移交给审判会进行处置。
当年首先来到叶南眠家调查的人,是警察。
【“难道说,是有什么同样的东西潜伏在审判会里,抹平了这微不足道的证据?抑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失踪’。而在那两名警察的家中,他们的家属还在笑容满面的和亲人道着早安。”】
警察里混入了伪人?被叶南眠看出来了,所以要灭他的口?不,年仅八岁的叶南眠不可能从素未谋面的警察身上立刻察觉到什么违和之处。更何况,伪人对于幕后黑手来说应当只是棋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值得他在十年之后继续追杀叶南眠这条漏网之鱼。
【“也许,在那天我从苏苏家离开后,那两名警察就再也没能出来。可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会无人察觉到有警察失踪了呢?”】
是啊,所以为什么会没有人察觉呢?
警察同样隶属于审判会,且基本都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警察内有伪人,而且很容易被伪人取代。
同时,警察这个身份,比审判员更容易接近群众。甚至于,抹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并不涉及魔法犯罪的卷宗细节——
蓦地,莫凕想通了。在他身旁,叶南眠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当年的警察里,幕后黑手就在场。”他说:
“而这个身份,哪怕对十年后的他来说也是一个死穴。哪怕过去十年,他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够将我灭口的机会。”
…………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何梦存先生。因突发状况,我们正在二次排查仁济医院。还请您配合审判会,耐心等待撤离指令。若有疑问,请在事后致电南熙山审判会审判长办公室——”
咔。
何梦存直接挂断了电话,脸上的阴郁之色已然可以滴出水来。
“明明东西都收拾好了……却告诉我要继续等?钦天监的撤离行动不应该由南熙山直接给我下放通知么,飞鸟市的审判使什么时候这么没规没矩了?!”
回想起电话那头慕泽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下达命令一般的冷漠的口吻,何梦存面目狰狞。那张苍白阴柔的面孔如恶鬼一般,条条青筋鼓起,连眼角都绽裂开粉红的□□,额角的青筋蠕动着,从中钻出。
可倘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并非血管,而是一条条白里透青的柔嫩根须。
它们如刚刚破壳的小蛇一般在空气中胡乱地游走着,四处探索着可以生根的土壤。过了几秒,何梦存才很不舒服似的用力眨了眨眼,他的眼珠用力向上翻去,双手拽着这些根须,将它们粗暴的塞回去,然后给破皮的饺子收口那样,用手指捏紧了裂开的眼角。
等他松手的时候,那张面孔已然完好如初。
“啧……修行到底还是不到家啊。明明只是一点小事儿……”
何梦存嘟囔着,想到自己刚刚的丑态,他反倒冷静下来,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那名瑟瑟发抖的雷系罹灾者。
意识到何梦存的视线,浑身缠满绷带的青年一阵哆嗦,忙不迭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存、存老师……我刚刚在走神,什么都没看见哈……”
“行了,瞅你那出息。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何梦存不耐烦道,手指用力摁了摁太阳穴,压下了体内蠢蠢欲动的根须,叹了口气。
自从他的老师楚祭酒当年强行将自己的禁咒道途从五帝之一的“青帝”转向四时主的侧面“句芒”,这种植物系法师特有的“共生病”就开始自上而下的侵蚀起他们这一脉。
就像是只有冰系法师会患上的“失温症”、多发于心灵系法师的“心魔症候群”,植物系法师的“共生病”会导致植物系星云产生变异,外泄的魔能与身体发生纠缠,使得肉身逐步被他们所培育的植种给取代。终有一日,共生病的患者会失去自我意识,彻底化作一颗人植。
但比起魔法世界各种奇奇怪怪的疑难杂种来说,共生病已经称得上温和无害,只要不主动提升植物系魔法的修为它就不会扩散,甚至没有传染性。而句芒阁下这些年又在积极推进共生病的相关疗法,经过钦天监与军部的共同努力,如今共生病已不再致命,也无需担心会对修行造成负担。
而何梦存甚至将“如何诱导共生病稳定产生正向变异”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硬要说的话,无非只是生活不方便了一点而已。
一旦情绪波动过大,他体内这些精心培育的小可爱们就会忍不住跑出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而何梦存又一贯控制不住自己这破脾气,先前和莫凕有过一面之缘的雷系罹灾者见到何梦存这副尊容,自然是缩成一团,恨不得立刻化身为角落里放着的那盆绿萝。
不是所有罹灾者的魔法都像莫凕那样内敛,比如眼下这位雷系罹灾者,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周围的雷系元素再度陷入暴乱之中。在他瑟瑟发抖的缩在椅子上、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何梦存那半长的发丝已经几乎全部飞到了半空……
“罹灾者里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怂蛋?就不能学学今早那个银发的小子吗!”
何梦存瞪了对方一眼,在雷系罹灾者越发惊恐无助的目光中,他的头发也炸得更厉害了。
看着办公桌后冷着脸的何梦存,雷系罹灾者吞了口唾沫,挤出了一个略显讨好的笑脸:
“那什么……存、存老师……这个撤离的事情……”
“你也听见了,南熙山那边让我先老实呆着。不过,我的学生们倒是可以跟着大部队一起先行撤离。”看着眼中泛起希冀之色的青年,何梦存扯起嘴角,毫不留情的补刀道:
“你就别想了。你小子又不是没有过前科,去年那次魔能紊乱要不是你呆在蓬莱,能把一个街区的电器全给干瘫痪。带着你这么个人形自走EMP登上地下列车,到时候你要是又爆炸了,你说这锅算你的还是我的?”
“我……我……我特么哪知道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啊!我就是回飞鸟市探个亲,谁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离开蓬莱——”
雷系罹灾者都快急哭了。何梦存也不理他,隔绝开空气中的雷系魔能,自顾自的用手指理着乱糟糟的头发。
不知为何,还是感到一阵心浮气躁。
明明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无非只是在飞鸟市多坐几个小时的冷板凳而已。自己精心培育的学府牛马们这时候应该也抵达了地下避难所。即便是要临时征召他去海岸线战场,何梦存也会二话不说,即刻启程。
可内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就好像出差的时候走到一半,突然开始怀疑家里的门有没有锁上。而更让人抓心挠肺的是,何梦存甚至找不到这扇门在哪里。
看见何梦存忽然站起身,向外走去,罹灾者青年也急了:
“存老师,您这是去哪儿?”
何梦存头也不回的答道:
“去找这里管事儿的,问问他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
医院的走廊上,身穿审判会制服的青年在一片狼藉中快速穿行。
医院原本的整洁早已不复存在,有些病床、门扉甚至于办公桌,直接被审判员们拆了下来,当成掩体或隔离带堵在走廊上。
林迪脸色发青,也就是刚才,他在帮着慕泽一起核对滞留人员名单的时候,才发现,灵隐寺派过来的那个倒霉实习生小徐还在这医院里……
“上午不是都和他说了让他赶紧滚蛋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一想到那个刚毕业没多久、还没遭过社会毒打的后生仔还留在飞鸟市,林迪就感觉自己的发际线都在疯狂后移,年终奖与升职机会仿佛无形之中在和他进行一场南辕北辙的赛跑。然后,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个仁济医院的医生说过小徐身上的毒素还没完全拔除,至少还需要一个疗程才能离开……
正当林迪感到头疼不已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鞋底似乎硌到了什么东西。他后退一步,弯下腰,捡起那个东西后,不由得迟疑片刻:
“这是……蓝牙耳机?谁落在这里的?”
林迪端详了指间捏着的蓝牙耳机片刻,便不甚在意的将这枚耳机揣进了兜里,继续前进。而就在他预备赶往的病房处,大门被推开了。
“徐先生,该换药了。”
戴着口罩、身材瘦小的男人低声道,穿着护士服,端着铁质的托盘,从那仅有一掌宽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小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腹上缠着绷带,呼吸匀称而绵长。瘦小的男人走进来,在床尾站了五秒,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后,便轻手轻脚的在病房里翻找起什么来。
——猰貐那个混蛋,究竟将他们的名单放在哪里了?
想到飞鸟市的现状,毒虻不禁有些心烦气躁。白蛛死了,蝎尾疯了,现在飞鸟市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就连畸胎瘤乡都见鬼的不再响应他们的呼唤,无论用何种方式都无法入内。
黑教廷早都完蛋了,九婴那个蠢货更是死到不能再死,连血石都被故宫廷放到了展览馆里去。他们这些残兵败将都各怀鬼胎,白蛛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更是没少和真理灵修会的那群神经病勾结,就连他自己也是早早联系上了神圣血脉同盟,给自己找好了下家。
也就猰貐这个蠢货还在真心实意的做着能复兴黑教廷的美梦,觉得靠一个压根就不受控的他界之都能重振旗鼓。
——可是,对审判会来说,他多少还是有些价值的吧?
现在飞鸟市的局势连他都看不清楚,本来好端端的伪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暴走。哪怕是毒虻,在来医院的路上都差点遭到袭击。
他又不像猰貐或蝎尾那样杀过审判会的人,无非只是杀了几个普通人而已——不,他甚至只能算是一个受到胁迫的帮凶。只要拿到那份名单,然后去找审判会自首,他至少能保下这条小命。
要真是跟其他的蠢货一样想着能靠两条腿跑出飞鸟市,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忽的,毒虻翻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低下头,俯视着躺在床上的青年。小徐依旧紧闭双眼,可毒虻知道,那呼吸的频率不一样了。
“徐先生?你醒了吗?”小徐听到一个和蔼的声音:“能麻烦你坐起来吗?我帮你换个药,很快的。”
床上,小徐依旧紧闭双眼,可冷汗已将他后背的皮肤紧紧和床单黏在一起;床边,毒虻悄无声息的抬起右手,眼中闪过阴戾之色,一根碧绿的毒刺自他腕上探出,对着小徐的咽部狠狠刺下——
啪。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胳膊。在毒虻身后,身穿白衣的青年审判员面带微笑,语重心长地问道:“你想对我可爱的后辈做什么啊,这位先生?”
谈笑间,林迪另一只手在腰间轻轻一托,便制住了毒虻击向自己小腹的手肘。“叮”的一声,在毒虻肘上凝聚的三寸毒针似是撞上了什么硬物,竟直接粉碎。感受到那坚硬触感,毒虻面色一变,恨声道:
“铠魔具……”
不仅是铠魔具,而且还是相当高级的铠魔具,至少他这中阶的毒系魔法完全无法对这审判员造成伤害。眼见优势已去,毒虻唤出暗影系星子,咬牙想要遁影逃走——可林迪动作更快,暗石手铐一下拴住他的手腕,受到暗石影响,正在连接的星轨一个不稳,直接断裂。
林迪略显轻挑的吹了声口哨,无比狠辣的抬腿,踢断了毒虻的胫骨,娴熟的提前捂住了毒虻的嘴,将他的所有惨叫都堵了回去。然后扭过他的双臂,手铐铐住另一只手,把他死死压在了病床的边缘。
“因为是你先动的手,所以我想这怎么着也算一个正当防卫吧——小徐?小徐别睡了,起来吧。”
“前辈!”
小徐睁开眼,原本安详的睡容无影无踪,他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人生大起大落,他只觉小珍珠都要掉出来了。看到林迪来了,便立刻义愤填膺的告起状来:“这家伙假扮成护士进来,刚刚不知道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
“找什么……”林迪眼睛一眯,低声道:“黑教廷?”
看男人瞳孔一缩,林迪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盯着眼前的男人,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点头。要是敢叫或者挣扎,我就把你另一条腿直接切了,懂了吗?”
看着环绕在林迪身边的青色星子,毒虻面色发苦的点头。林迪松开手后,他强忍小腿的疼痛,沙哑道:
“行了,审判员,我是黑教廷的黑衣教士,毒虻,现在我自首。我会告诉审判会我知道的所有信息——我甚至可以带你们去找九婴一系残部的名单。但你要保证,先将我带到安全的地方。”
可等了许久,毒虻也没有等到回答。他有点不耐烦,便又喊了一声:“审判员?”
咔的一声,站在他身后的林迪忽然解下了铐住他的手铐。
他看见林迪迈着僵硬的步伐,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双手垂在了身体的两侧。对方领口处,那用于预防心灵系攻击的吊坠上浮现道道裂纹,数秒后就炸成了一团齑粉,簌簌落下。
而在他的身后,则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
“林先生,我记得我说过吧?在仁济医院,就请您遵守医院的规则。可为什么您就是屡教不听呢?”
明明已经得到自由,但毒虻就和遭到心灵控制的林迪与小徐一样,表情都变得僵硬与呆滞。好半天里,他只听得见自己喉头反射性吞咽的动静。
直到身后那个声音平静的唤他:
“毒虻。”
“猰……猰貐。”
瘦小干枯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是一双略显破旧的运动鞋。在他双脚的正前方,则是一双光洁崭新的黑色皮鞋,稳稳踩在病房的白色瓷砖上。
直到有一滴殷红砸在那双黑色皮鞋之间的白色瓷砖上。
滴滴答答,很快汇成了小小的血泊。他听见猰貐说:“抬起头,看着我。”
毒虻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见了那张眼耳口鼻都淌出猩红血液的面孔,鲜血顺着猰貐的下巴滴落在地。毒虻眼中惊色更甚,一时间甚至都不觉得恐惧了:“猰貐,你这是……”
“因为某些原因,心灵系魔法暂时废了,强行使用摄魄控心带来的后果罢了,无需在意。”猰貐神色平静,看不见一丝主修系被废带来的绝望和痛苦:“现在也就只能控制一下这种货色了。”
毒虻呆愣几秒,只觉一颗心渐渐落入了寒潭之底,浑身冷汗比猰貐七窍中的血流得还多还快。
完了,全完了……
猰貐四系满修,可心灵系却是他的主修,甚至于他的其他三系几乎全部围绕心灵系进行修习。主修系被废,猰貐的实力可不是四减一那么简单,少说要被废去三到四成的战力。
但这都不是毒虻真正担心的问题。
他真正担心的,是失控的猰貐会当场杀了自己。
“毒虻,我是不是说过……我们这些人,可以离开黑教廷,想去给神圣血脉同盟当狗、想找真理灵修会摇尾乞怜——这都没问题。”猰貐的手掌落在了毒虻满是冷汗的脖颈上,冰冷的指腹擦过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
猰貐低下头,他那不反光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瘦小的男人:“但是,唯独不能向审判会下跪。而你,你为了活下来,竟然要拿其他兄弟姐妹的命去给自己博一条生路……你是想去给审判会当狗吗,嗯?”
那只手掌收紧了。毒虻的脸渐渐涨成了紫红色,绝望和窒息感像是浴池里不断向上攀升的水线,要将他的口鼻一齐淹没了。
——猰貐这个疯子,怎么可能忍住二十年不杀人、老老实实当个医生呢?若不是用心灵系魔法做出那个名为“医生”的冷酷、理智的人格假面,去代替他残忍而疯狂的本性进行日常活动,他怕不是早就被审判会给揪出来了。
但是,那只手又渐渐松开了,只在脖颈上留下了幻觉一般的刺痛。毒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满是惊惧地摸着脖子,摸到了一颗多出来的指头大小的肉珠。很快,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塞到了自己的手掌里,像是一张纸。
“毒虻,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理解……”猰貐半蹲下来,望着那双被悚惧和不可思议侵占的眼瞳,以前所未有的平和语气说道。此刻,这杀人如麻的引渡首竟像是一名平和的大哥,握着毒虻的手腕,以不容置疑的力道展开了他拿着的那张纸,缓缓举起,让上面的文字映入毒虻呆滞的瞳孔中。
“哪怕在二十年前,我也不会杀你,我绝不会杀任何黑教廷的教众。因为我们是共犯,是家人,我是你们的兄长——有什么是比一起杀过人、一起放过火的共犯更加牢靠的血缘关系呢,毒虻?”猰貐笑了,他缓缓说道:
“你们就是我仅存的家人了啊,我又如何会因为一个弟弟脑子发热、一时做了蠢事就要杀他呢?都这种时候了,不过是一张名单而已,你想要的话,拿去就好了。”
他看着呆滞的毒虻,眼神那么温柔,双手稍一用力就合上了毒虻的手掌,让他抓紧那如烙铁一般烫手的纸张:
“往外逃,离开大夏,离开亚洲都行。哪怕逃出九婴一系,想拿着这名单去投靠神圣血脉同盟或者真理灵修会也行。记好了,同盟与我们还有几分渊源,可以放心把这名单交给他们;灵修会的疯子不可信,你要留个心眼,不能托底;至于全视之眼和悲惨剧团的疯子,最好不要接触——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猰貐缓缓直起身,凑到神色麻木的毒虻耳边,指尖轻点自己刚刚在他脖颈上种下的那颗肉珠,低声道:
“但是啊,你要记住了:如果你落到了审判会这些货色的手里,我保证,你会生不如死。听懂了吗,毒虻?”
——这个、这个疯子……他他妈的是认真的吗?!
什么家人、什么共犯……他们只是一群喜欢杀人取乐、践踏弱小的人渣败类罢了!哪怕在黑教廷内部,教徒们针对彼此的杀戮也只多不少。猰貐这混账真的能理解什么叫“手足之情”吗?他不知虐杀了多少法师……结果却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就原谅了他的背叛?
“疯……疯子……”毒虻艰难的开口,他踉跄后退,嗓子眼里冒出“嗬嗬”的喘息声。毒虻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你这疯子……他妈的九婴早都死了啊!都死了!你的心灵系也被废了,飞鸟市现在群魔乱舞,监察委员会也入场了……你难不成想这样子去和别的超阶法师硬碰硬?!”
猰貐背着手,看着毒虻,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他问:“为什么不可以?”
毒虻僵在原地。
猰貐脸上的血渍开始倒流,如活蛇一般逆流回他的身体。猰貐摘下了自己的平光眼镜,用袖口擦拭着,冷漠道:“我这辈子杀过 9名超阶法师,每次厮杀,我都抱着自己一定会被对方杀死的决心去战斗。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若我死在这里,那只能说明我该死吧。”他嗤笑一声:
“我若不搅起风云,你们这些废物又有几个能活着逃出去?还是说,你觉得我和你们一起杀出飞鸟市就有活路了?别傻了,那时候来追杀我的可就是军部的巅位者了。至于来支援仁济医院的超阶法师……来得越快越好。”猰貐冷笑:
“我还担心他们不来呢!滚吧,毒虻。再不滚,一会儿我开杀了,你也得死!”
“……他妈的疯子。”毒虻低声骂道,他捏紧那张名单,后退两步,头也不回的化作一道影子,从窗缝里遁出病房。猰貐的视线则重新移到浑身僵硬的林迪身上。
“还真是少年英雄啊……”他上下打量了林迪一眼,他忽然轻叹一声,问:
“你说,如果我把你做成诅咒畜妖寄到明珠塔去,他们还能想起来这是我的手笔吗?”他又轻抬下巴,对着冷汗涔涔的小徐:
“可惜,这块料子不够好,我估摸着要拆你一根脊椎给他接上才能成大器。对了,你家人是干什么的?他们住在哪里?名器还需补料,我得多找几块相近的料子凑凑数。要不我让他们一起来陪你吧,如何?”
“堂堂九婴一系的引渡首,何必跟我们这些小卡拉米计较呀。”林迪满脸真诚:
“就像前辈您说的,您一发功,现在这仁济医院还有谁能拦着您?要不您暂时先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呗,怎么样?反正等会您大开杀戒了,我俩估摸着也活不了。好赖让我先把遗书给写了……”
“有趣……有趣……”
猰貐猛然俯下身,几乎贴在林迪的脸上。他咧开嘴,看着那张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脸,却品尝到林迪胸臆中与之截然不同暴烈杀意,低声呓语:
“你想杀我?你敢杀我?哪怕到了现在,你一区区个高阶,想杀我?”
猰貐笑了起来。年轻的审判员看着眼前成名已久的黑教廷引渡首,没有说话。青年抿起嘴,他那表情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嗔怒。
“有趣、真有趣……你这舌头当真是能吐莲花,要是我能活过今天,我会把它好好珍藏起来的。你的脸我也喜欢的紧,剥下来做画皮面具,想必也是极好的材料呀。”
猰貐赞道,他伸出食指,戳在林迪剑突的位置上。一声轻微的闷响响起,林迪的五官立刻扭结在一起。他贴身的铠魔具竟被猰貐的指头生生钻出一个洞来,那根修长的手指如铁杵般捅入林迪的血肉之中,缓缓地搅和起来。
“我……我操……”
林迪咳出一口黑血,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身体里,在啃他心口的肉。他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这被捶断过手脚、被扯出过肠子的审判员疼得流下了眼泪。他咬死下唇,咽下悲鸣,睁大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邪魔。那一向不苟言笑的医生脸上浮现出笑,那是人类最为古早的、最为纯粹的喜悦,是吃饱喝足后生理需求得到了满足的纯真的笑容。他翕动鼻翼,贪婪的嗅闻着血的腥气,喉结滚动,似是在吞咽分泌过多的唾液。
然后,“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脖颈与眼皮底下的青筋尤为明显。身材高瘦的阴柔男人皮笑肉不笑,身披白大褂,胸前别着钦天监特有的星象仪徽章。
看见病房里这么多人,何梦存显然也愣了一下:“哟,什么情况,都要撤离了,您三位给这儿开会呐?”
何梦存的视线依次扫过站在床边,似是在观察伤员伤势的医生;立在床头柜旁嘴角似乎噙着一抹淡淡笑容的青年审判员,胸口不知为啥破了个洞,不过血似乎已经被止住了;以及躺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年轻人。
何梦存皱起眉毛,摸着下巴,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搞不清眼前的情况。他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抽抽鼻尖,这才觉得林迪有点眼熟,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在回忆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不是那个谁……那个……哦对,莫凕的熟人。我记得你老师是这里管事儿的,是吧?”何梦存屈起手指,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你老师在哪里吗?我有事儿找他。”
“抱歉,何梦存先生,我现在也不清楚老师在哪里。”
林迪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露出了满含歉意的微笑。何梦存“噢”了一声,又打量了病房两眼,嘴角带笑,那碧绿的眼瞳里却没什么感情。
——他怎么觉得这房间里有股很新鲜的血腥味儿?
啪嗒。
林迪像是没站稳一样,身子突然微微一斜,一枚蓝牙耳机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咕噜噜的滚到了何梦存的脚边。何梦存顺势看向那蓝牙耳机,他愣了一下,半晌,笑眯眯的俯下身,将其捡了起来:
“嗨呀,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记得蓝牙耳机不要放兜里,不然到时候丢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他绕到医生和林迪之间,把那只蓝牙耳机随意塞到了林迪兜里。医生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漫天的光系星子已然勾勒出一副星座,流光如瀑一般的将他淹没。
“走!!!”
何梦存爆喝,数根粗壮的藤蔓钻破了瓷砖,将三人包裹,如绿龙一般撞碎了地板,向下呼啸而去。漫天尘土中,流光散去。被何梦存的光系魔法从六楼轰到三楼的医生嵌进地里,浑身如蜡烛一般熔融、仅剩下半颗头颅。
他就像无事发生一样,露出白骨的手指撑着地板,稍一用力,就将自己拔了出来。身上的伤口里蠕动出粉红色的肉芽,缓缓修复这具残躯。
“呵……呵呵……应该说不愧是钦天监的人吗?反应还真快啊。”
猰貐笑了,走到那被藤蔓钻破的大洞旁,向下俯望,颇为遗憾的弹了弹指尖。
变故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在那学者身上仓促留下一个小小的禁术。
希望他会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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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wb@糕糕今天不打烊 随机更新《假儿子》设定图及插图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