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彼岸》唐军唐

1、九世钟

　　“我们在银河系，银河系之外又有无数星河，无数星河又组成星海，星海的彼岸，他们是否也如我们般在寻找生命的起源？历代帝王，或明君，或昏庸，或残暴，他们至死都在寻找的长生，是否就是星海彼岸另一种生命的，生命起源？”少女的长发被窗外的风带起丝丝，她吟诵着，自己写的作文作业的开头一段，念完，转头看向病床上笑容浅浅的美青年。
　　“哥哥，我写的怎么样？有没有，我们那会看星空的感觉？哥哥，你听完我的大作你的病痛一定会减轻点的！”美青年听少女胡嘞嘞的话，脸上的浅浅笑容大了一点，却是没回话，只是伸手摸摸少女的头顶，却被少女嫌弃，摸乱了她的头发，不美了。青春期的少女也是这么爱天马行空啊。
　　记忆错乱，下一瞬的美青年吴江又是站在人挤人的人群中，一下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流出。周围先前还想着占他便宜，而紧贴着他身的男女，纷纷往边上挤去，他们竟是生生的为此挤开了一条路。吴江手捂口鼻，看着这熟悉的一出，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刚刚还想占我便宜，这会子要你们献殷勤的时候，就又全都跑了，人啊，说到底，都是怕事的主。
　　吴江仰着头，快速的顺着人群让开的路，走到路边的一所公共洗手间里，放开捂着脸沾着鼻血的手，开水龙头，低头，快速的冲洗脸上、手上的脏污，用手又捧了些水浇浇自己的脑门，好让鼻血的流速降下，这是小时候老人教的老办法。现在大小事都是让去医院，一去大几千，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出门在外谁带那么多现金？
　　有好人好事到医院垫上医药费，遇到黑了心肠的，就是有监控，小地方不清不楚的，被讹了，也是得认栽。一句，不是你撞的，你给什么钱？寒了一片好心人的心肝，尤其，这话从落锤人口中说出时，是尤其的寒人心，也让好心人警惕，不得不筑起防人心的心墙。
　　如今太多这种黑了心肠的新闻，谁也不敢伸手陌生人的事。这也是吴江刚刚明明身处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前一秒，人巴不得贴着他身上，脸对脸，下一秒，却又是突然看他鼻血在脸上肆意纵横，一下子都离他远远的原因之一。
　　借着手插裤口袋的动作，吴江从空间里拿了一小卷不大的卫生纸，也是事先捏成团放在空间里备用的，把卫生纸撕扒开成条，又捏吧捏吧塞进鼻孔里，抬起头，看向镜子里，一个苍白着脸的美青年，鼻子里那两团一点都不影响自己的形象。
　　吴江看了看镜中自己，又试着呼了两口气，很好，没头昏，眼也没花，至于耳朵里复又响起的钟声，随它去了，全当耳鸣没听见的。勉强的安慰了下自己的心灵，吴江又手插口袋假动作的，从空间里取出块没有包装纸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没有嚼的等它自己融化，他现在已经是没有多余力气去嚼它了。
　　那钟声，谁要是如他般，轮回九次，次次都在人快要死的时候，它应应景的响那么几声，也是会当没听见的吧。吴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一次的自我安慰着，一世比一世多响一声，多响一声，声音也就越大一声，如今钟响九声了，最后一声，声音如雷，炸响在他整个脑子里，就算他有准备，这世的他，又是废人无疑了。
　　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如纸，连唇也半点血色都无的自己，努力的想要做个笑脸的表情给自己，却也是做不到了。眼泪在眼眶里晃悠悠的，这里离静静的婚礼现场还有段距离，坐车的话，估计人在半路上就会直接被出租司机送进医院吧。
　　答应静静的事怎么能做不到呢？虽然这一世的静静也不认识自己，连见也是没见过的，可是，自己答应过静静的，参加她和那谁谁的婚礼，答应了不就得做到么，镜子前，吴江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呢喃着。
　　离开公共洗手间前，吴江到底还是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脸，就是那笑脸吓得进来的一个小哥直接捂着胸口扭头就走。
　　吴江到底在出公共洗手间前，接着开门的动作，手插裤口袋，从空间里拿了支细口红，低头在自己唇上抹了一下，出公共洗手间门时，抬头动作刚好抿了下唇，让口红颜色均匀开些，口红也借着手插裤口袋的收回空间里，不留痕迹。
　　之前被他吓跑的那个小哥，正站在门外同伴身前，看模样像是被吴江吓得不轻。吴江冲他抿了抿嘴，小哥又向同伴那退了一步。他同伴反倒是对吴江点了点头，吴江记得他，刚紧挨着，贴在他身上的人之一，也是第一个发现他脸上鼻血肆意，提醒他的人，两人就面对面站着，吴江可以感觉得到那人呼吸都打在他脸上了。
　　“你没事吧？”那人见吴江回点头，大着胆子上前问。
　　“还好。就是刚才被你们挤着了。”吴江鼻子里塞着卫生纸，说话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气息也弱，声音更小。那人又走上前几步，肩都快挨着吴江了，头低下，听吴江讲什么，身高却是比吴江高了半个头。
　　吴江一米八的个，在刚刚的人群里，也算高个的那几个了，只是眼前这人得有一米九了吧，也是多亏这人刚刚挡在身前，要不以吴江现在的身体素质，刚那会人群上班高峰期，吴江非得被来往人群挤跌倒，提前嗝屁不可。看着那人又挨过来，吴江心里有些犯嘀咕，长那么高干什么？戳天么？
　　“啊，对不起啊，刚人太挤了，挤着你了吧，你说话声音好小，你说话能大点声么，我都听不到你说话声音。”那人倒是中气十足，说话声音听在吴江耳里如雷轰，威力不比钟声差。听的吴江脸色又差了分。
　　“……”吴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力气，耳边的钟声越来越响，数不清到几声了，手拉住眼前这人的衣裤，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另一手捂着半边头，耳朵里钟声的余音嗡嗡回响，吴江张口欲呕，又什么都呕不出。
　　“哎？你怎么了？”那人顺着吴江的动作，也是跟着蹲下，先前那小哥这会子缓过来了，也是走上前来跟着那人问吴江怎么了。
　　卫生纸堵住的鼻血，再次渗出淌出，糊了他下半张脸，衣服上也被沾染了红色。
　　“小弟，快，幺二零！这人不行了。”不到两分钟，吴江连蹲着的力气都无，身体全靠在“一米九”身上，蹭的他满身的血，吴江的血不仅是鼻子在出，嘴巴里更是在刚刚的干呕时，呕出了一口血，然后，那嘴巴里的血像是被开了闸一样，直往外涌，“一米九”甚至都看到吴江嘴里呕出的血有块状物。
　　“啊？哎，哎，哎。”小哥慌张着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抖的厉害的，拨号，打出，那边接通。
　　人流量太大，等救护车到，等人群被武装人员分开，小哥第一时间向他们说了怎么个情况，不是他们打人造成的，他们也是看人多，吴江流鼻血，不放心过来看看，是吴江自身身体原因。这会子的吴江已经不在往外吐血了，他整个人被“一米九”抱在怀里，一米八的个在一个一米九的人怀里，竟是显得有些娇小。
　　救护人员上前，示意“一米九”松手，他们要把吴江抬走，送医院抢救，“一米九”手抓着吴江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吴江的手很凉，很凉，这不是“一米九”第一次抓快死之人的手，可吴江的手，他却是不想放。救护人员看了眼一边维护治安的武装人员，张口欲喊，“一米九”赶忙道，“我帮你们一起抬的。”
　　帮着救护人员抬着吴江上了车，“一米九”不顾小哥的拉拽，也一起上了车，吴江的手，很凉，但和死人的冰凉还是有区别的，“一米九”觉得吴江还有救。
　　只是在进抢救室前，两个救护人员一起使劲扒开“一米九”紧抓着吴江的手，不让“一米九”进去，抢救室的门“砰”的一声在“一米九”眼前关上。“一米九”抱着头蹲下，他手上身上全是吴江的血。
　　“哥。”小哥到底是搭车也跟来了医院，只是，他到的有些晚，救护室的灯都灭了，“一米九”闹过，救护人员也尽力了，最后以“一米九”不是家属不可以见，把“一米九”挡在那道门外。
　　“一米九”抬起头，眼睛通红的“嗯”了一声，算回应。
　　“哥，我刚听他们打电话给那人家属，他们家一会子就来人了，哥，咱走吧，赔不起的。”小哥说话声音带颤，最后那“赔不起”三字如蚊吟。
　　“我等他家人来，你，回去吧，那边路上有监控，这家医院也说了，吴江就他们医院住院的，趁医护不注意，偷跑出去的……他们会负责。你不用担心，先回吧，我等他们来，说清楚就走，吴江，有话留给他们的。”“一米九”蹲在那道门（停，尸，房）前，身上血都干了，脸上也有，却是不知为何中间时间没去清洗。小哥看着他，道，一会他再来，带换洗衣物来，见人父母，总不好，这样的。
　　“您好，您是吴江家属吴某某么，这边是某某中心医院，请您快点过来……”
　　所以，当吴江给这一世的自己，找的便宜养父到医院时，吴江已经死了，一如前几世那些养父母样，吴江给他们留下了些金钱算做了结因果。
　　至于，“一米九”带的话，纯粹是“一米九”的画蛇添足，吴江与养父母感情如何，他们自己怎会不知？他的话一开口，吴江的养父就打断他，言，吴江早就留了遗嘱，还言，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当初领养吴江，也是中人牵线搭桥，领养吴江，他们拿了钱的，虽然不知道出资人是谁，吴江上学生活费都不用他们出，他们只是出个证明，这些年吴江和他们并不亲近，都是说好的……
　　不同于第一世的那对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吴江转手送人。现在的这对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却并没有送走吴江，虽然不亲近，但也没对吴江呼喝着来去。或许，是吴江后面有了个空间的金手指，早经济独立的原因？又或许，他是老师邻居交口称赞的品学兼优的孩子，没让他们感到丢人，让他们有借口送他走。总之，在第五世的时候，吴江觉得如今的养父母凑活，所以，在后几世，他都是拿钱，曲线着找中人，通过中人的口让他们来孤儿院来领养自己。
　　这种种原因，最后却都成就了他的心魔，都是他每一世到最后不愿好走的因，所以他每一世钟响最后几声的时候，就算千山万水多艰难的路，他也会拖着残躯，步履蹒跚跋涉的，回到第一世的那些养父母身边，在他们生活的那座城市，那座座大山里，精心的，给他们以后的生活种下刺！
　　“哥哥，老师说，银河系之外还有银河系，是真的么？”女孩同少年一起仰望星空，看着星空，仿佛星海的彼岸也有好吃的鸡腿。吸溜着口水道。
　　“哥哥，等长大，我嫁给你，好不好！”女孩抬头仰望着少年，有些痴迷于少年的容貌，竟天真妄言要嫁给自己的哥哥。
　　“哥哥，我听到爸爸妈妈要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要你娶我！”少年手里提着一小包塑料袋，那里是他的证件，他被养父母“寄养”去“姑姑家”，临别前，女孩哭闹着抱着他不撒手，身高不及他腰。
　　“哥哥，十月我和洪伟结婚，在某举行婚礼，你就来嘛，好不好嘛！”电话那头年青的女孩撒着娇，央求着他，能去她的婚礼。
　　“哥哥，你在哪？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哥哥，你在哪啊？你，你那边怎么，怎么那么吵啊，啊啊啊，哥哥……”电话那头，青年女性初接电话时的不耐烦，听着了什么时的震惊，以及最后，不能接受电话那头传来的哥哥车祸，当场死亡时的哭嚎……
　　铛铛铛的钟声里，吴江又一次陷在第一世的那些记忆里，钟响九声，吴江闭上了眼睛。在这世上，他总有感觉不会再有见到静静的机会了，果不其然，这一世，他也没能再见到那丫头。
　　所以，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钟响九声，送走了吴江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念想。
　　“一米九”穿着正装，死死的看着躺在停，尸，房的吴江，和“一米九”在人群中见到的阳光下的白到发光的吴江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