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双骄》鱼觞

39、第三十九章

　　天色已经大亮，乌云未曾尽数散去，遮挡着夏日的阳光。雨后空气微觉清新，微风拂面，仍旧带着淡淡的潮湿气息。

　　展昭将马交与了一边的侍卫，便原地等候通传。心中有些闷，太阳穴泛着隐隐的疼痛，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马儿不时的牵动四蹄，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抬手揉了揉发涨的眉头，便见杜如海匆匆而来，见了展昭便是轻轻一鞠道：“展大人，请随我来！”说着便侧身让开了道，先行半步带路。展昭微微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杜如海此人，自己没有接触太多，但是想来也是个衷心于主的人，虽然他曾经骗过自己，但是却一直没有厌恶过此人。

　　路还是通往朝晚院的那条路，拐过一个大花园，绕过几个亭台楼阁，一路尽是雨后清新的淡淡香气。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见到了面前的院子。

　　“皇上，展大人到了。”杜如海立于门边，小声的通传着，接着边听里面一声轻咳：“让他进来！”杜如海轻轻推开房门，望了望展昭，便道了声请字。

　　展昭微微点头以示谢意，随后便走了进去。抬眼一看，不禁有些吃惊。

　　第一眼便瞧见了四周的装饰有了变化，不似上次的雍容华贵，尽是古色古香的名人墨迹。精致的屏风，挡着里面的案桌，外间的桌椅，上面放的竟是一副典雅的茶具。李元昊身着一身淡雅长衫，负手而立，身形中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素雅。

　　“展昭见过皇上！”微微一鞠，算是礼成。

　　李元昊淡然一笑，这人几天不见，依旧还是那个模样。温润谦厚的背后竟是有些倔强的神色，这样的他让自己没来由的心疼。

　　“展护卫不必多礼”说着便径自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展昭坐下。

　　展昭略微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李元昊的对面。本是有事前来，若是过于纠结，怕是会耽误了事情：“皇上，展昭这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

　　李元昊抬眉一笑：“展护卫是不是想问国师一事？”心中有些苦涩，他来，终究也不是因为自己。

　　展昭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李元昊竟是如此直截了当，不过如此一来也是甚好：“皇上英明，国师一事，我等外臣本不该多言，只是事关两国……”

　　展昭还没说完，便见李元昊单手一摆拦了下来。抬手拿了一包茶叶，便放进了壶中，倒上了热水，稍稍洗了一遍茶，这才倒上第二遍开水。

　　“这茶是从汴京而来，展大人许久不曾归家，不妨尝尝。看看这茶到了我大夏。会否有些不同？”说着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拖住袖口，轻轻一倾，便见淡黄色的茶水，沿着壶嘴缓缓的流入精致的杯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旋窝，扬起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展昭现在哪有心情品茶，李元昊越是平静，自己便越是担心。李元哲借谋刺八贤王一事，挑起两国战端，欲得渔翁之利。乾坤子左右斡旋，恐有更大阴谋。形势如此明显，为何不见李元昊脸色有一丝一毫的的变化。

　　心中纵有万般不解，此时也不便带出。展昭拱手道了声谢，便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的确是好茶，闻之，沁入心扉，喝之，齿颊留香。

　　见展昭喝了一口，李元昊这才端起手中的茶盏，轻品了一口，兀自淡淡一笑道：“这茶，远不如酒来的炙烈，乍品之下，寡淡无味。但是细品之下，才知道什么是回味无穷。”说着便深深的看了对面那人一眼，但见蒸蒸腾起的氲气间，那人的眸子竟是如此醉人。

　　展昭坦然一笑：“现在两国修好，皇上若想喝茶，待外臣返回汴京之后，每年遣人给皇上捎上一些新茶。”

　　李元昊淡淡的哦了一声，轻叹道：“你还是要走？”是的，你为什么还要走，难道你没有发现，为了你，我改变了生活环境，为了，我改变了日常起居。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展昭心中一震。的确，自己再次前来，大大的不妥。但若不来，只怕心中又难安宁。略微定了定神才道：“皇上，我主皇恩浩荡，此次深受皇命而来，岂有不回之理。”虽然展昭的语气中没有半点不恭，但是神色间却怎么也藏不住那丝丝的焦急。虽然展昭从不是焦躁之人，但是事关两国社稷，实在难以安心。

　　李元昊凝视着展昭，面上虽然平静，语气中却带出了压抑不住的纠结：“难道与朕在一起，真的让你觉得如此为难？！”不然，为什么你如此不安，连这一盏茶的时间也不愿平静的与我分享。眼前的你，一如既往的风华内敛，隐忍不发，却为何单单藏不住眉宇间的焦急与厌烦，偏偏要刺痛自己的心。

　　展昭一愣，双目微微一敛：“展昭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李元昊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便是一阵阵的疼。苦笑道：“这茶虽好？却比不上人……”

　　“皇上圣明，能佑一方百姓。纵然是谁，都比不上的。”展昭听得明白，自己也早知道李元昊心中所想何事。可是早就严词拒绝，为何这人仍要提起。

　　李元昊仰天大笑，长身而起：“展大人说的不错。”忽地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展昭，眼神中竟又流露出许久未见的霸气与狂傲：“若朕能佑天下百姓，展大人，会留下来吗？”会留下来吗？还是，会考虑？会妥协？不，或者都不是，那一身铮铮傲骨，怕是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吧，也绝对不会向自己妥协吧。

　　展昭心中一沉，李元昊的话就已经告诉了自己此行所要的答案。看来上次他说的都是真的，难怪他如此不慌不忙，如此毫不在意。原来，这一切，竟是他所期盼，都是在他李元昊的操控之下！

　　展昭的眼神，像一把利刃，一片一片的切割着自己的心脏。那眼神由疑惑，变成惊讶，再有惊讶，转为平静。平静的让自己一眼就看出了那人的决定。

　　“展大人，若是不出意外，明日边境就会有变。你……”你会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走吗？李元昊不想开口，只因这样的问题，不用问，自己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即便是知道了答案，他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展昭摇了摇头，自己还是算错了。如此千辛万苦，却忘记了最大的隐患就在自己的眼前：“皇上，外臣的话已经讲完，若没有别的事，请容告退！”多说无益，不如不说。事情已经挑明，自己的心倒不似先前那般的矛盾了。

　　李元昊握了握手中的茶盏，静静道：“展大人，你难道忘了你身上还有未解的蛊毒？”知道他没有忘，可是他还是要提醒他。从来没想过，会用这个威胁他。可是当看到那人坚决的不留半点余地时，自己的怒火便腾地烧了起来。此时自己或许要发疯了吧，不然，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展昭淡然一笑：“皇上，生死对于展昭来说，早已如同家常！”的确，当初出于江湖，本就过着舔血的生活，如今身在庙堂，也从未将生死牵挂在心。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若能为国为民而死，死得其所！

　　李元昊像是早就料到展昭由此一语。只淡淡道：“那白玉堂呢？你也不在乎了吗？”是的，你不在乎你的生死，但是白玉堂一定在乎！他这句话，从来没有想着回当展昭的面说出来。只这一刻，便在心中反复盘旋，上下翻腾。可是心中害怕那人就此远去，话就脱口而出。是自己自私也好，霸道也罢。他就是不愿放走这个人。他就是要把他囚禁在自己的身边。只要那人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他会征服那人的心。他李元昊一直有这个自信！

　　展昭心中一痛，李元昊果然知道自己最致命的弱点：“玉堂和我一样，不惧生死！”展昭同样有这个自信。

　　李元昊笑了笑：“我会御驾亲征，万一他知道了主蛊在我身上之时，他会不会手下留情呢？”白玉堂是不惧生死，但是若是在阵前留手，岂不是遗臭万年！李元昊回过身来，无声地问着展昭的回答。

　　这一刻，比任何一刻都让展昭难以抉择。仿佛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旋窝当中，晕眩欲坠。急速的水流，嘈杂的水声，一遍一遍刺痛着自己的耳膜，一层一层淹没自己的身躯。胸中越来越闷，空气越来越稀薄，在那深不见底的深处，一点点吞噬这自己的理智。他仿佛看来万马奔腾之间，刀光剑影之中，玉堂那一声胜雪的白衣，早就染成殷红的一片，到处是狂风的嘶吼，到处是砂石的呼啸。

　　展昭眸中的每一丝变化，李元昊都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底。他是过分了，他是卑鄙了。可是现在由不得自己后悔。

　　展昭抬起眼眸：“不知皇上有何打算？”这样算是妥协吗？为了白玉堂？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展昭，为了一个白玉堂，竟就妥协了吗？心中该高兴吧，可是为什么仍有针刺般的疼痛“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白玉堂就永远不会知道此事！”

　　展昭没有答话，更没有点头。只是默默的站着，没有任何的表情。李元昊仰头闭上了眼睛，一个帝王，戎马一生，如今，却做出了这等威胁的别人的事情来。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了，就是控制不了！

　　所以，自己定要在战场上与那白玉堂一较高低。他要看看，那人将心托付之人，到底是何种本事，能让展昭如此自甘隐忍，如此委曲求全！

　　一缕炙热的阳光，刺穿浓浓的云，撒在了雨后微新的池面上，清风过处，荡起了粼粼波光。但是随后不久，便会是满城的燥热，一层压过一层，让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