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没有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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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丝侧躺在地上用左手捂住子弹命中的胸膛，痛苦地喘息，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一双脚慢条斯理地踏着水花，进入她的视野。
格蕾丝往上看去，与A025平静的眼神对视。
“啊，真抱歉，格蕾丝，”A025眨了眨被打湿的头发粘住的眼睛，她果然还是觉得下雨天很讨厌，“刚才那枪没有命中你的心脏吧，想来以你的恢复能力，一定能支撑住安然回到基地。”
A025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颤抖的身影，像看一条砧板上的鱼。
争斗了这么久，警察很快就要赶来了。
没有时间再给她犹豫！
A025拿出绑在靴子里的匕首，向下刺去。
“砰！”这是这条街道今天最后一次枪响。
A025脸上维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双眼瞪大，瞳孔微缩，眉心的弹孔簌簌流着血。
她也倒下了。
——早在被A025拽来挡枪的时候，格蕾丝便攥住了藏在右袖口的枪，本以为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没想到A025竟是真的要杀人灭口。
格蕾丝不顾胸膛密密麻麻连绵不绝的痛意，四肢撑地爬起身来。
她低头看向这个相识三个月的女孩。
A025黑漆漆的眼珠，无神地盯着虚空。格蕾丝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些被村民杀死的鱼，也是这样一副神态——空洞的、呆滞的、没有光亮的，就这样简单地被剥夺了生命。鱼的死亡多么轻易，又多么普遍，以至于人类从不会觉得杀死一条鱼是多大的事情。
女孩说要跟她一起看海的声音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说……
她说救救我。
格蕾丝觉得自己应该哭泣，但大雨冲刷去了所有悲伤的痕迹，于是她只是狼狈地背起A025，带上一早就被扔在地上的黑伞，踉跄着回到司机放她们下来的巷子口。
正好离两小时还差三分钟，司机已经等在原地，他看了眼格蕾丝背着的A025，什么都没有说，驱车开向基地。
格蕾丝静静地望着窗外。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恼人的噪音。她看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车辆再次停下，格蕾丝正要背着A025下车，司机突然出声：“尸体交给我就好。”
她沉默半晌，盯着地上不停被雨打出波纹的水坑。
“尸体交给我就好。”男人重复一遍。
……
格蕾丝回想起她与A025第一次交谈，也是一个下雨天。
她喜欢水，喜欢下雨天，从不带伞，于是训练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任由雨水淋湿她的衣服。
突然，一道屏障将她与雨水隔开。
“下雨了，你没有带伞吗？”身后传来一道关切的女声。
格蕾丝回头，看见了A025——一个表现平平没什么存在感的成员。
A025笑着说，“刚训练完就淋雨，会生病的。我的伞很大，我送你回去吧。”
格蕾丝盯着她轻轻歪头，眉心微蹙，像是在不解。
A025试探着靠近，在她的视野中慢慢伸出手来，就像试探一只随时可能伸出爪子挠人的野猫。随后，顺利地、出乎意料地，轻轻挽住了格蕾丝的胳膊。
“我叫Eleanor。我们走吧。”
艾莉诺用那把大大的黑伞将她送回了宿舍。
而现在格蕾丝只能把同样的伞和艾莉诺的尸体带回来。
两小时的任务时间很短，格蕾丝回来的时候，成员的训练甚至都还没结束。
格蕾丝一路拖着脚步到训练场。大雨将她蓬松的卷发压成凌乱的海草，成缕贴在皮肤、衣服上。凌乱的长发，潮湿的气息，她就像一只刚从水中爬上来的水鬼。
格蕾丝感觉有点头晕，她不可避免地发抖，脚底发软，好像踩在棉花上。
一道黑发身影冲上前来，似乎是要扶住她。
格蕾丝抬眸，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看清了她慌张的红色眼眸。
松本绫子……
……
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仿佛回到了组织的实验室。
格蕾丝从床上弹起，被人一手按下。
“甜心，我不过是放养了三个月，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格蕾丝睁大了眼睛，僵持在正要起身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贝尔摩德！
格蕾丝一下子端坐回去，用手不经意地梳理下凌乱的头发，顺手将挡住左眼的头发捋到耳后。
——你在这坐了很久吗？
——这三个月里，你有没有受伤？
——为了站在你身边帮助你，我一直有在努力。
她想说很多话，但最后只是用这段时间学到的手语，比划了两句。
【你还好吗？我担心你。】用了美国的手语，事实上教官只教了她美国的，或许是因为教官本人是美国人。
贝尔摩德感觉有点意外地挑眉，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真令人感动。”她满不在意地点评，没有作出更多的回应。
贝尔摩德撑着脸微微歪头，目光扫过她的伤口。
“我明明告诉过君度，稍微关照一下你。果然不该对这个男人有所期待。”
君度？格蕾丝疑惑地看向她。
“嗯……你的教官。”她随口就揭了教官的底。
格蕾丝思考了一下，如果在对练中下手格外重，对她说话语气格外臭也称得上关照的话，那确实是关照了没错。
“A025，”贝尔摩德突然不合时宜地提起这个代号，“她靠近你不只是因为你的天赋，还有君度对待你不同于其他人的态度。不然也不会在拉你挡枪后要杀人灭口，她怕被似乎有些在意你的教官追责。”
“本想着让当事人全都永远闭嘴，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为了保护自己坑害你的事情。真是天真，组织怎么可能放任新人独自在外而不监视呢？”贝尔摩德勾起红唇，“更何况，代号成员要杀死一个普通的新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格蕾丝静静地看着她绿色的眼睛。她不觉得教官会为此追责，所谓关照也只是贝尔摩德的嘱托。至于贝尔摩德是否会为了这种事找A025的麻烦，她也不确定。
贝尔摩德忽然俯身，两手搭在膝盖上，倾身贴近靠坐在病床上的她。
“明明看出来她别有目的，为什么还要答应她的搭档请求？”
为什么……
那个女孩祈求拯救的嗓音又一次浮现在耳边，与过去所有的祈祷一起回荡在脑海。
格蕾丝想了很多理由，比如她已经习惯了回应他人的期待，比如她其实也在期待对方的真心，比如她无法放任这个活泼的生命就这样死在某一次任务里。
但最终还是可悲地发现，她只是看见了无能又弱小的自己，等待不知名的谁也会将她拯救。
格蕾丝的目光闪了又闪，最终只是用平静又悲伤的眼眸与贝尔摩德对视。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在等待他人的救赎。
贝尔摩德嘲讽一笑。她看懂了格蕾丝的眼神，但哪里会有救赎呢？
她未曾拯救格蕾丝。她将格蕾丝从村民手中救下只是组织的任务，救回来也只是为了送进实验室，再把她从实验室带出来也只是因为实验室进度为零，她秉持着膈应一下实验组的目的，跟boss要来了这个女孩。于是格蕾丝也真正手染鲜血，融于黑暗了。
现在，除了祈祷有生之年能看见组织被杀死，她和格蕾丝，都将永远和这个乌鸦一起，共同沉沦在无边的黑暗里。
所有的话语停留在嘴边，最终只是化成了贝尔摩德嘴角意味深长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没有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