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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池塘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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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
下
窗外,蒙蒙亮。
洋房的外墙一如继往爬满了藤枝。
院子里遍是姹紫嫣红的鲜花,在这样初春微湿的空气里,伴随轻风摇摆腰肢。
他和他,正在他们的温泉里,交缠在一起。
互相抚摸着对方,尽情享受对方身体所带来的愉悦。
让仇新震惊的不仅是池塘中又没有了水,而出现了一个半径将近两米的凹陷,也不仅是那凹陷俨然一个巨型浴缸,填满了蒸汽腾腾的温泉,更不仅是两个男人竟在那温泉里做(河蟹)爱。
当然,以上情景让他也非常惊讶。
但让他心脏停跳的是,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有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在拉开窗帘的一刻,他就立时发现了这点。
相当诡异。
如果不是手还掐在大腿上,仇新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这不是梦。
是眼睁睁的事实。
仇新很慌乱,他慌乱的表现就是呆愣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完事,双双从温泉中步出——相拥着步出——裸(河蟹)体相拥着步出。
准确的说,只有一人步出,长着他的脸的男人挂在另一人身上,被整个抱了出来。
如同连体婴般的两人回了房里,仇新愣了很久,再没见人出来。
回笼觉自然是没有睡成。
上班的时候,仇新一直想着早上见到的事情。
他吓坏了,以至于神经衰弱地别人叫他一声他都能出冷汗。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又一个的错觉。
然而第二天他又在那个点醒了过来,又看见那样的事。
只是这次见证从前(河蟹)戏到后面的全过程。
连抽(河蟹)插的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连五日。
仇新变得很脆弱,只要再压一根稻草,就能让他精神失常。
只有清晨能见到那俩人,一个长着他的脸,一个不认识。
他怀疑是有人恶作剧,故意吓唬他。
但这个想法毫无根据。
谁大清早上吓唬他?谁没事演活春宫?谁恰好算准他那个点醒过来?谁能跑到别人家……
等等!
仇新发现了一个漏洞。
那个老人哪去了?
每天清晨那两人完事后进入洋房就再也没出来,晚上仇新回家,池塘恢复原样,直到次日清晨重复一遍。
那老人在这五日,一次也没出现。
终于,周六下午,连续被折磨了五日的仇新打算去问问究竟。
仇新站在洋房大门外面,寻找门铃。
可是却没找到。
也是,这样古老的房子,未必有门铃这种东西。
但那老人却在院子里扫地,注意到他,走了过来。
“有事吗?”那老人很和蔼,一如以往和他客套寒暄的样子。
仇新不知该怎么说:“呃……您好!我有些事想问问您,不知方不方便?”
老人笑着把门打开,将仇新让了进去。
“不知是什么事?”
在客厅里坐下,老人给仇新倒了茶,是仇新最爱的绿茶,不过是雨前龙井。
茶具并不复杂,简单的两个瓷杯而已,看起来老人并不打算在人面前卖弄。
仇新对老人增加了几分好感。
“嗯……”仇新想如何开口:“您知道这房子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哦,你说的是那个故事吗?”
“对,那个故事。”仇新道。
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这附近的人都听说过啊,我以为你也知道呢?”
“是晓得一些,不过只知到是战前一对恋人的住处,后来女方去世了。”仇新答道,又问:“不过我想知道更多,所以想来请教请教您。”
“这样,”老人并没问为什么你会好奇,而是说:“这个故事大体上来说就是那样,不过不是女方,那对恋人都是男的。”
“啊?”虽然仇新已经隐约猜到,可证实这个猜测却仍旧让他感到惊讶。
“是的,两个男性恋人,你大概知道,其中一个是那边的军医。”老人说,见仇新点头,继续道:“另一个,则是世家的公子。他们两个为了能在一起,和家里断绝关系,双双参军,三十年代初的时候,买下这栋洋房,同住进来。不过仅仅八个月,那位公子就因瘟疫去世了。军医把他埋在院子里,就离开这个伤心地,后来又是抗战又是内战,就再也没回来过。”
仇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个军医后来也去台湾了吗?公子的尸体真的埋在这院子里?”
老人停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仇新。
仇新看不出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老人说:“去没去台湾没人知道,这房子很快被转手卖给了很多人,谁也不晓得那人后来怎么样了。至于那尸体,”老人笑着给仇新加水:“就埋在池塘下面。”
仇新差点没把茶喷出来。
“池塘?”
“对,在池塘底下。”老人笑答。“你有兴趣?”
“没……没有。”仇新有点慌。
老人呵呵笑着,自顾自喝茶。
过了一会,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仇新准备告辞。
虽然还没怎么搞清楚,不过看来从老人这也只能直到这么多了。
仇新还没出院门,就听老人在背后呼唤他:“不过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仇新大惊:“另一个版本?”
老人点头:“嗯。另一个版本说,医生没有离开,而是日日守在房子里,不久自杀身亡,这房子一直没什么人气,所以价格也涨不上去,转手多次也没人来住,直到后来解放国家才把它收了回去。”
仇新心跳加速。
他下意识觉得这才是真的版本。
那老人笑了笑,盯着仇新的眼睛说:“医生自杀前拜托朋友把自己也埋在池塘下面,这样他就能永远和公子在一起了。”
仇新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身上长满了鸡皮疙瘩。
直觉告诉他,这个版本的所有事情都真实地发生过。
他感到很害怕,说出口的却是:“哦这样啊,听起来好浪漫。”
那老人不经意皱眉:“你觉得浪漫吗?”
仇新没注意,道:“当然浪漫,两个人死能同穴,永远在一起。”
老人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仇新,一会,笑出声来:“现在的年轻人啊,观念真大胆!”
仇新也笑笑,说:“唉,可怜他们生不能厮守,也许合葬也挺幸福的。”又突然想起自己看到自己的脸,不知怎么说。
那老人似乎感觉他欲言又止,道:“还有事?”
仇新踌躇,最终下定决心告诉老人自己看到的东西。
老人没让他说,只是请他在洋房吃饭,边吃边谈。
听完仇新的话,老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任何讥讽的表情。
他说:“我要是说我相信你,会不会显得我老糊涂了?”
仇新讶异:“当然不会!你能相信我我不知多高兴!”
老人抿了抿嘴,望着他,说:“其实,还有一件关于医生和公子的事。”
“哦?是什么?”仇新求知欲旺盛。
老人站起来,慢慢踱着道:“那医生自杀前拜托的朋友,是一个道士。他拜托这个道士朋友在他和公子身上下了两道符,以求投胎以后能再次相遇并相爱,继续上辈子没有结果的爱情。”
仇新瞪大眼睛:“啊?”
老人负手慢悠悠地晃着:“但这中间出了茬子。那公子先去,不知道有这样的符,过于伤心,以致喝下孟婆汤吐出来不少,投胎后不久就恢复了前世的回忆,一直在寻找医生。而医生笃定那符能让他们再遇,喝下孟婆汤,什么都忘了。”
仇新奇怪,问道:“但他们不是能遇到吗?再遇见不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老人苦笑,说:“问题就在这里,那公子先投胎,整整比医生早了五十年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
“也就是说,等医生降临的时候,公子已经五十岁了。面对一个小自己五十年的人,又丧失所有回忆,公子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希望再续前缘。”
“天哪!”仇新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老人继续说:“是啊,即使那两道符确实保证了两人的相遇,他们之间也存在了不可逾越的两道鸿沟,年龄和记忆。
仇新不知说什么好,心口如刀搅般疼。仇新抓着自己的衣服,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老人踱到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道:“即使现在医生就在公子的眼前,他也不敢相认。”
仇新缓缓地抬头,回望他:“公子怎么认得出医生呢?”
老人顿了下,到:“那医生自杀时,对公子依恋太深,投胎时带着这样的怨念,这世即使因为孟婆汤没了记忆,相貌却依旧是当年公子的样子。”
仇新看着老人,他看到老人眼中浓烈的情感——爱恋,伤痛,不舍,惆怅,幽怨,种种种种,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张巨大的网,仇新感到自己被那张网罩住,透不过气。
“看到你长着我的脸,真的很有意思。”老人微微一笑,仇新猛然醒悟,那个笑容,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看了二十六年的脸上,却在这一刻看到时,才有了更深的体会。
那种体会,无法用语言表达。
仇新只知道那是一种剧烈得能让人焚化的热情,那是一种虽然没有让他恢复记忆,但是却恢复了心痛的抨击。
是的,这就是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