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时》施青临

52、我很爱你

　　拥有记忆和失去记忆哪一个会让人更痛苦？

　　夏南答不上来。

　　后者让人觉得自己像精神病，整日都在虚无与混沌中度过，而前者，像是活生生的刑具，套着罪犯，活受煎熬。

　　夏南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穿越时空吗？这话说出来除了他大概不会有人信。

　　他就这样无法对任何一个人说出自己曾经历过的事。

　　自己失去记忆的模样历历在目，即便现在还记得，但夏南总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忽然忘记所有。

　　那么那时他将会再次忘记纪风与，忘掉他们曾经历的一切。

　　于是夏南决定把他说不出口的东西全写下来，他随手拿起了一本笔记本，清清楚楚地把他与纪风与相识相知的经历写了下来，事无巨细。

　　从他们是从什么时候相爱，到后来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离开，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常将自己困在一段记忆里大概会将人逼疯，夏南守着这段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回忆，终于一病不起。

　　他还年轻，身体上不会有什么大病，只是每到独处时，他总会忍不住放空，手脚冰凉，手抖到无法集中精神，这个时候，连顺利呼吸都变成了难事。

　　夏南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他不再求医，而是买了很多药后将自己封闭起来，每当发病时，如果吃药都不能缓解疼痛的话，他会用笔在纸上一点一点勾勒出记忆里那人的模样。

　　痛，浑身都痛。

　　但身体上的痛感远远不及心里疼痛半分。

　　可当他再次看到纸上纪风与的模样，夏南分明连坐着的力气都已经没了，他趴在桌上，用手轻轻抚过纸上的人，痛着痛着竟也笑了出来。

　　没病发的时候，夏南则像着了魔，窝在实验室里拼命研究这些和时空穿梭有关的东西。

　　他看过许多论文，后来又听说国外也有人研究这些东西，他便一次次义无反顾地飞到一个又一个新的国家，只为了解更多。

　　偶尔有一次，夏南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

　　这里目光可及之处的东西都被雪覆盖着，的天空蓝混合着粉，不看时间的话，很难分清此时究竟是清晨还是傍晚。

　　即便这里终年被冰雪覆盖，可夏南忽地记起了地理书上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英国北部和挪威的海港将有半年以上的封冻期。

　　而即便身处极北之地，可有北大西洋暖流流经，北极圈内出现了不冻港。

　　于是夏南决定在这里定居，度过他这摇摇欲坠的余生。

　　除却平日需要在实验室里做科研外，夏南害怕自己等不到下一次穿越的机会就遗憾病死家中，于是决定了出门到处走走。

　　他最喜欢在午后的公园里坐着，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彼此依偎，不知是该感慨还是如何。

　　夏南带着自己用来留下记忆的笔记本，看到什么就往上写写，从青年写到老年，从满头黑发写到白发苍苍，他用着自己已经干缩无力了的手握着笔，终于在笔记本上的最后一页留下了一个带着墨痕的句号。

　　此时窗外有风吹过，吹动了老人的白发。

　　夏南死后，他的遗物作为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被保留了下来，当然这个笔记本也在内。

　　也许终有一日，有人会找到这个笔记本，翻开后窥见属于这两人的秘密。

　　翻开第一页，上面便写着引人注目的两个字。

　　亲爱的。

　　「亲爱的，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命运已经将我们生命的引线缠绕在了一起，它看似紧紧不可分离，却又在我们不经意间悄然松散。

　　你曾来过我的生命里，却又消失不见，一个人的日子里，我也做过很多傻事，想过去用那些幼稚的行为来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

　　可我的年岁逐渐增长，不知不觉地，我也成为从前在公园里常见到的老人了。

　　我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沐浴着冬日的暖阳，仿佛在睁眼闭眼间，又一次看到了你。

　　你笑着的模样，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一段激荡的时光。

　　当我看见你时，我多想伸手抚摸你的脸，可我刚伸出手，隔在我们面前的却是生生五百年的鸿沟。

　　亲爱的，我既希望你要记得我，又害怕你会像我这样，在一个人的时候这样孤独，人活百年，骨化十载，原来即便等到我的身躯消失在脚下的尘土中，再过许久，你也才呱呱坠地。

　　我恨命运带给我们的苦痛，也不只一次质问过它为何要将我们分开，可到头来，我又是庆幸的，我感激着，感谢它促成我们的相遇。

　　不论命运如何捉弄，但我想，相遇过就已经是我最渴求的东西了。

　　亲爱的，我知道等我死去后，终有一日，你会看到我写下的这些文字。

　　当你翻过这些泛黄的纸页后，是不是也能感受到我的想念呢？

　　人世千万载，我听说人会投胎转世，是不是也代表着，在将来的某世中，我们能再见吧。

　　可写到这里，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亲爱的，我只想说，

　　我很爱你。」
　　夏南
　　2080年于摩尔曼斯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唯一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