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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人 ...
“肋骨”俩字幽幽落下的时候,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冬天的深夜又冷又潮,丝丝缕缕的寒气舔舐着几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裹得木芽一个激灵。
小姑娘瞪大眼,往后退了半步,“嘶”了一声:“这话可不兴瞎说!”
肋骨是人全身上下最靠近心脏的骨头,与人魂魄的连接最深。传闻云,有人重金求取得道高僧的肋骨,而后将其加工成挂件或是珠串,用以辟邪。
辟邪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这一行径实实在在有损高僧的修为和身体,寻常人等是不乐意干的,就怕于功德上有亏。
“我所说句句为实。”女人又一次轻轻笑起来了,“信不信由你。”
声音从近处倾泻下来。
那头寒暄已毕,长发男搀着雇主往门口走。
纪泠看着雇主手上泛着光的珠串,轻轻阖了一下眼,趁着那边的人还没走至近前,飞速转过头,淡声问她:
“你怎么知道。”
女人只是笑着,却闭口不言了。
说话间,雇主已走至门边,伸着胳膊在门上挂了个小铜铃。彼时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吹得铜铃晃了晃,响了正正好好三声。
雇主随即取下铜铃收好,微微弯了一点腰,往门内一伸手,低声说:“请吧。”
请入仪式这就算是完成了。
疤痕男对纪泠她们俩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把头一扭,先她们一步往里迈。
倒是那女人慢慢走在后边,和纪泠她们前后脚进了门。
众人穿过抄手游廊,入了垂花门。院落的构造十分典型,东西两间厢房,北面是正房和两座耳房。
纪泠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没找着什么明显的局部上的问题,遂打算去每个屋内细细探查一番。只不过今儿多了支队伍,难免会涉及院落分配问题。
她和木芽对视一眼,便见小姑娘挑了一下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木芽虽不怎么看得惯对面,但也晓得公私分明,工作上的事儿一向不带入个人恩怨。她正准备开口问“你们打算先去哪一间”,就看见疤痕男已经拆了箱子拿出罗盘,持着它静静思索一阵,继而飞速往东厢房走去。
“你们先去东厢房?”木芽道,“那我们去西厢房了。”
疤痕男脚步未停,连头也没回,硬邦邦丢下一句:“随你们。”
片刻后又冷笑了一声:“反正你们也看不出什么明堂,去哪儿都是添乱。”
木芽:……?!
木芽小姐气了个倒仰,转头抓着纪泠的胳膊就开始叫:“哇,明晃晃的歧视!”
纪泠分给疤痕男的背影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拍拍木芽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淡声说:“咱们去西厢房。”
长发男和女人都已经往东厢房去了,连带着把雇主一块儿请了过去。
纪泠转过身,刚想带着木芽往西走,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刻意被压住的,短促的惊叫。
“你怎么往这儿放纸人!”疤痕男的声音又粗又哑,像是受惊了的旱鸭。
纪泠和木芽对视一眼,调转方向,大步朝那头行去。
屋内装上了吊灯,是老式的、一根绳子吊着的、拽一下亮起来、再拽一下又灭掉的那种。
此刻屋内的两盏灯亮了一半,照得家具和房屋构造一览无余,于是纪泠很清晰地看见了房屋正中梨花木圆桌旁椅子上摆着的东西——
两个纸人!
天南地北不知哪儿忽地刮起了一阵风,开着的房门与窗户促进了空气流通,吹得纸人哗哗作响了一阵,身上的阴影诡谲莫测。
——像是蓦地活了。
纸人,门道很深,能连阴阳。于阳间给人当替身,于阴间由阳间烧下来,以灰化形,为魂魄所用。
椅子上的纸人一男一女,女的尚年少,男的垂垂老矣。纸人的着装与面部刻画都异常精细,背后的骨架折成了好几节,撑得纸人的身段不似寻常般僵硬,近乎栩栩如生,乍一看还真能将人唬住。
纪泠在脑海里很轻易地搜寻出了他们的原型——
正是雇主口中他那死了的爹和女儿。
对面队伍里的长发男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见雇主的嘴不住地颤抖着,大约是由于哀伤,一时说不出话,他便替人回答了:
“是他女儿和父亲。”
雇主抹了把脸,点了两下头。
疤痕男一时歇了声。片刻后,想说的话还是没憋住,他咬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纸人会坏风水!”
“我知道的。”雇主缩着脑袋,显得委委屈屈的,“我找人看过了,确定没问题,我才敢往那边放的。而且那位先生说,放纸人在阳间,在外飘零着的魂魄若不想转世投胎,也可以暂时在这儿住着。我怕他们在外受苦。”
这倒是没说错。纸人类人,魂魄可以附于其上,倘或没有阵法或是符纸束缚,便能来去自由。如若暂且不想转世,确实可以在这儿寻些依靠。
至于破坏风水……
屋内家具摆放连接成线,纸人恰巧避开了那些地儿,且没挡风口,没占九宫的要紧位置,于风水上确实无碍。
……纸人没问题。
屋内布局异常讲究,阴阳平衡,五行调和。墙角没有尖锐突出的家具摆件;床铺离窗户留有一段距离;床头没有大挂画,床尾没有对着镜子;室内的东西成对或呈轴对称,实在凑不齐一对儿或形状不规则的,也有阴阳相对的与之相配。
……其余地方也没问题。
纪泠淡淡扫了两眼,转身出门。木芽在后边叫她:“这就不看了?”
纪泠说“嗯”。
她虽于阳间的风水上不太通,但这屋里摆了纸人,相当于连了半个阴界,便误打误撞栽在了她的舒适圈里。她甚至根本不用“看”,闭上眼“闻”一下,就能出结论。
譬如这会儿,这屋里的气息就很平。
没有古怪。
木芽瞪着眼,很显然觉得纪泠才看了半分钟不到就出来的行为草率得有些过分。但她知道一个合格的挂件不能质疑大腿,于是抬脚就跟着纪泠往外走。
她们要走,有人却不让。
“来都来了,走什么?”疤痕男粗声粗气地说,“怎么的,光拿钱不干活?”
他大约觉得先时自己的一惊一乍很没面子,跟势必要把场子找回来似的,叉着腰站在那里。
纪泠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接,仍旧迈开步子往外走。
“和你说话呢,聋了?”疤痕男又喊。
纪泠还真就聋了。
她步子未停,连眼神也没舍给疤痕男一个,一径儿出了东厢房,踩着石砖路往西厢房去。
木芽再次对着疤痕男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叫了声“等等我姐姐”,也跟着纪泠往西跑去了。
疤痕男气得咬牙切齿,脸上的那道疤显得更狰狞了。他刚想往上追,长发男在后边轻轻叫住了他:“十五,不得胡闹。”
这人总是一副客气温吞、顾全大局的模样。
而疤痕男虽然骂骂咧咧,说话做事都很横,但似乎很听长发男的话,又似乎挺怕他。
他蓦地抖了一下,住了脚不动了。
女人立在角落冷眼旁观,半边脸隐在昏暗里。她捂着唇轻咳了两声,像是突然失了兴趣,抬手抚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温声说:
“我也去那边看看。”
疤痕男方才那一腔怒气没能发作,听见这话猛地扭过了头,脸颊两侧的肉颤了颤,像是即将脱口而几句国粹来泄愤。
不过在骂出声的前一秒,他又被长发男扯住了。
“去做什么?”长发男和和气气地问。
“好奇她们探勘风水的方式。”女人道。
长发男思忖片刻,说“行”:“注意安全。”
女人垂着袖摆走了,疤痕男盯着她背影瞧,嗓子因为压着声儿,显得有些劈。
“这就放她走了?”他呲牙咧嘴地问,“万一遇着事儿,她不在场,谁当血包?”
“这不是给人贴了符了么?碰上紧急情况就召她回来。”长发男瞥他一眼,轻声道,“你沉稳些,别让人看出端倪。”
-
西边厢房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放,看得纪泠蹙了一下眉。
“这也奇了。”木芽绕着墙走了一圈,“木地板都铺上了,水电也装好了,怎么什么都不放?就算不住人,也可以堆杂物啊。”
纪泠说:“西兑金。”
“嗯?”木芽没懂。
“土生金。”纪泠指着离门最远的角落道,“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一抔土?”
木芽眯着眼看过去,还真看到了细细铺着的一层土,和木地板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还看不出。
“是了。”木芽若有所思,“西兑金,这间房属金。雇主在这儿放土,加强这儿的气运,偏这房间里又什么都没有。金代表婚姻,这儿原先住的是他妻子?他妻子离他而去,他很想念,盼着妻子有朝一日还能回来,所以用土增强婚姻的气运,房间里其他的什么都不放,生怕冲了这风水?”
“或许。”纪泠说,“反正风水没问题。”
俩人没找出什么毛病,转身想离开,一回头,就见对面队伍里的女人站在门边,虚虚倚着门框往里望。
她的身量比纪泠还要略高上一些,看人看物的时候会微垂一点眼皮,就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模样。
不过这点子冷恹气总会一闪而过,在旁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的时候,转为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木芽对长鹤观没什么好气,恨乌及乌,连带着对女人的态度也不甚好。
她硬邦邦地问:“你来这儿干嘛?”
女人像是并不介意她带刺的话,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扶着门框站直了一点,答非所问:“你叫什么名儿?”
“问这个干嘛。”木芽仍旧硬邦邦的。
“见了面好称呼。”女人温声道,“不想说也不碍事。”
木芽终于被捂软了一点:“那你先说你叫什么。”
“我么?”女人又笑了一下,眉眼弯起来,像是晚间隔壁院落里飘过来的白梅。
她虚虚点着门框走进室内,从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上不知何处蹭上的灰。
纪泠眯了一下眼,对上了她淡色的、微微弯着的眸子。
“晏归之。”她听见她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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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专栏有完结文,欢迎品尝—— 古百《风雪玉阶人》,张扬少年将军x清冷长公主; 无限流《大观园生存守则》,走的轻松搞笑风格; 现百《今天和林老师贴贴了吗》,活泼年下x温柔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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