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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一个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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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上来睡。” 易伍掀开身边被褥,霸气地拍了拍床沿。
“不要。” 季宁摇头,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俯身,将易伍掖进被窝里,鸦羽般的睫毛簌簌震动,声音很轻很温柔,“我不困。你快睡。”
“你是不是怕我?” 易伍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声音里全是委屈,“哥,我没想占你便宜,真的!刚刚完全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的嘴,我就......”
她懊恼地垂下了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那样了,我发誓!你别怕我,好不好?”
说着,她慌张伸出两根手指要起誓。
“我不怕,我只是......” 季宁轻叹,将她的手指压下,耳垂染上一抹薄红,“我们大了,男女有别,很多事情,就不——”
“不怎么?”
季宁顿了顿,喉结滚动,低声道:“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不要跟你男女有别。不管长多大,你永远都是我哥啊!” 易伍急急忙忙勾起季宁的手指,“我们俩,清清白白,问心无愧,日月可鉴!”
季宁凝视着她。
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微光,情绪的暗流在眼底翻涌。他转身面朝窗户,肩背紧绷,手指攥紧成拳。
屋外,雪粒簌簌掠过枯枝。他的面色,在月光与雪色间浮沉,如同一尊被反复煅烧的白瓷,釉面流转着泠泠清辉。
过了很久很久,他轻轻吐出一句,像是呢喃,又像是奋力挣扎后的告白:“如果我说......我不清白,而且,问心有愧呢?”
窗外正好有寒鸦掠过,鸣叫声嘶哑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拖曳出一道刺耳的裂痕。
“你说什么?”易伍显然没有听清。
季宁闭上了眼,嘴角微微扯动。
天意。
等他再次睁眼,眼底已然恢复平静。犯了戒,就将破土的妄念彻底捏碎,这件事,他驾轻就熟。
和小时候一样,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落在易伍柔软的发顶:“我说,最近日夜颠倒。在车上睡了好久,现在睡不着了。等天亮,我回家补觉。”
易伍半信半疑,撅起嘴嘟囔,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依赖,又藏着一丝不安。
季宁掌心的温度隔着发丝传递了下去。他低低哼起小时候哄她的歌,声音温和沉静,熟悉得像故乡的炊烟、旧日的晨光,缓缓绕在耳畔,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易伍渐渐松开了手,原本攥着他衣角的指尖无力滑落。
太舒适,太温暖,太安全。困意如潮水漫过岸边,终于将她彻底吞没。
见易伍睡熟,季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手臂抽去。他重新掖好被角,塞进阿贝贝,然后起身,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
二十几个小时连轴转,舟车劳顿他几乎没合眼。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困倦,内心甚至前所未有的清明。
欲念若非虚妄,又怎会被称为妄念?
易伍的心,像初雪般未染尘埃。她这样心无旁骛地信赖他,只把他当哥哥,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他怎么敢用卑劣龌龊的心思去玷污这份感情?
带她走,做她一辈子的好哥哥。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就像窗外暮冬的枝桠,无需开花结果,只要能撑起一片雪落后的天地,供她煮酒烹茶,这就足够了。
季宁的视线缓缓落在桌上,那里码放着一叠照片,每一张都是他的面孔——镜头定格的笑容里透着熟悉的疏离感。
不用想,这些照片就是易伍手机里说的,别人拜托她的签名照。
他揉了揉眼睛,指尖按压在眉心,然后拿起笔,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一张张签上自己的名字和祝福的话。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细细思索。可即便是这样刻意放缓动作,落笔间的遒劲和锋芒依旧藏不住。
等全部签完,几个小时已然过去。月光静默无声,雪落无痕。
床上原本熟睡的易伍突然翻了个身。眉心微蹙,像是陷入了不安的梦境。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摸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徒劳地虚握了一片空气。
裸露在外的手臂莹白如玉,肌肤在微弱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真真应了那句“清辉玉臂寒”。
季宁侧身看过去,眼神晦暗。他犹豫了几秒,才重新走到床头,轻轻握住了易伍掉出来的手。
然后垂下眼,静静看着她。
夜色沉沉,易伍的轮廓被柔和的光影勾勒。眉眼恬静无邪,长睫如蝶翼轻颤。鼻息均匀,唇瓣微启,睡梦中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
像是落入他掌心的一片羽毛,让人不敢用力,生怕稍一触碰,就会碎在指间。
“不要考验我,小伍。” 季宁苦笑着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指尖,“我好像,压根经不起什么考验。”
“哥。” 易伍呢喃,声音软软的,显然是在说梦话。
“我在。” 他回答。
“对不起。” 易伍下意识把脸颊往他手里蹭了蹭,“我要的太多了。”
“傻瓜。” 季宁低低叹息,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节,语气温柔到近乎缱绻,“只要是我有的,你拿去就是了。”
“对不起。” 易伍似乎没听见他的回答,仍然固执地咕哝着。
“再说对不起,就答应我一件事吧,好不好?”
“嗯......” 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不要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再躲着我,好吗?”
易伍沉默了一瞬,呼吸轻缓而绵长。
她重新陷入深眠。
“我当你答应了。”
夜色来到最浓的一刻。季宁靠在窗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赤诚——
“我不怕你拿走全部......只怕自己一无所有,再没什么可以给你。”
*
第二天,易伍从一阵惊悸中醒来。
日上三竿,身边空无一人。
桌子上整整齐齐码好的,是季宁签好的照片。随手翻了过去,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写着不重样的祝福,字体刚劲漂亮。
一下子就想起了晚上发生的事,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因为不止如此,还有——
更荒唐的梦。
在迷离的光影里,她像课本里写的那样,拥着毳衣炉火,撑着一叶小舟,来到了一片孤岛。
四周是白茫茫的大雪。
岛主是一位少年,有着和季宁相似的筋骨和面庞,眉眼间藏着熟悉的温柔,可又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陌生。
他身披白袍,乌发在寒风中微微拂动,整个人宛如山间雪松般挺拔,落在她眼中,却有种不真实的缥缈感。
起初她不敢相认,少年却率先开口说话了。
“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才来?”
从声音里,她终于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的确是哥哥,没错。
“哥,你为什么变样子了?” 她着急地问。
少年轻笑了一下:“为了你。”
“为了我?” 易伍诧异。
“是啊,为了你。” 他缓缓走近,眼底盛着连绵不绝的雪光,“为了送你一个乌托邦,付出一切都值得。小伍,这里是你想要的地方,哥哥陪你待在这里,永永远远都不离开,好不好?”
说完,少年轻轻抬起手,指尖落在她的鬓发间。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低头盯着脚边纯白的雪,试图躲避他过于炽热的目光。
可他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
“别躲。”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轻微的喑哑,像是夜风穿过雪松林间,“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易伍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我……”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雪飘得更急了,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白色的光影仿佛流动的潮水,将她包围…....
天地翻覆,意识颠倒,转场后的下一个画面——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看见自己跪坐在少年身上,赤裸着肌肤,一边吻着他的锁骨,一边颤抖着声音道歉:“哥,对不起……我……我要得太多了。”
少年抬手覆上她的后背,掌心滚烫得惊人:“只要是我有的,你拿去就是了。”
“包括你的命吗?” 她突然冷冷开口。
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冰冷锋利的冰凌,笔直刺进了他的心脏。
“对,包括。” 少年神色如常,没有一丝闪躲,也没有半分惊讶,“别握刀刃,手不疼吗?”
梦境彻底崩塌,易伍惊出了一身冷汗。
阿姨这时正好敲门进来,递给了她一包东西:“乖乖,今天早上有人放门口的,上面说是给你的。”
易伍拆开,是满满一包牛皮纸袋。
*
小卖部内。
管小安皱起的眉头就没放下去过。
“姑奶奶,您行行好,别在我店里放大悲咒行吗?本来天气就不好,拢共没几个客人来,这下全被你吓走了!今天唯一一个敢进来的,居然问我这里卖不卖香?拜托,我这是小卖部啊,又不是什么法器店!”
易伍充耳不闻,只在收银台前埋首,对着眼前的卷子奋笔疾书。
管小安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不了了,直接一把关掉了音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