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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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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南山几乎是仓皇逃离经纬楼的。
眉眼之间,真的太像了。
当他从晕眩中醒来,第一次看见她那双迫切的双眼时,他吓坏了,以为见了鬼。
等他冷静下来,再仔细看她脸时,和照片里的又不大一样。
少女的脸生动热烈,带着羞赧的绯红,目光渴望又真切。
就在刚才帮她擦脸的片刻,他根本忍不住不去看她,说不清是对照片的探索,还是对少女本身的好奇驱使着他,打破他固有的行为方式,一点一点地朝她靠近。
然而越靠近越惶恐,冻湖一般寒静冷寂的眼眸之中出现了第一道冰裂。
害怕她发现他探寻的目光,只好拙劣地故意挡住她的眼。
然而,毫不管用。
那条冰裂疯狂地蔓延滋长,不过顷刻之间,整座冻湖沦陷,一种莫名的渴望从冻湖最底处挣扎而出,像一只贪婪的兽,似能从她热烈的眼眸之中获取无限能量。
方南山骤然闭紧眼皮,吐出沉沉的一道气息。
笔落在新课本扉页上,一点一横一撇一横折钩,第一个字,方,第二个字,撇......
“你写错了,应该是横!”
许是担心毁了新课本,情急之下,司琦琦脱口而出。
笔停,方南山怔怔出神。
“你要修正带吗?”司琦琦好心地问。
“不用,谢谢。”
司琦琦悻悻地把修正带塞回灰白色鲨鱼造型笔袋,修正带太胖,卡在了鲨鱼嘴巴上。
司琦琦一手捏住修正带强行往鲨鱼嘴塞,另一只手蛮横地撕扯拉链,“呲”地一声,拉链头崩了。
花花绿绿的笔,便利贴,燕尾夹,回形针蹦满了整张桌面。
连同方南山的。
“你,你不懂,文科要背很多东西,需要做标记,这,这都是刚需。”司琦琦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一边慌慌张张地扒拉着散落在方南山桌上的文具。
她不想给方南山留下坏印象,毕竟,这可是他们做同桌的第一天。
多少校园纯情小说都以两人成为同桌作为故事的开端!
在那些让人心跳脸红的故事里,有些是两小无猜多年未见再续前缘,有些是一见钟情朝夕相处暗生情愫,还有些是欢喜冤家吵吵闹闹最后蓦然回首。不管情节如何惊心动魄九曲回肠,故事最后,总像小时候听过的童话,男主角和女主角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想到生活在一起时,司琦琦的脸竟微微发烫,她偷偷瞄向方南山,似乎他并不介意,反而顺手拿过鲨鱼笔袋,三两下修好了拉链。
“谢,谢。”司琦琦小声说。
“我一直以为你的琦字是王字旁加其实的其。”方南山指向鲨鱼笔袋上的名字贴。
“没,没关系,都怪许清晨那个二百五。”司琦琦摸摸后脑勺上短发,挤出一个尴尬时才会使用的社交性微笑,可能在你眼里,我连一个女孩子都不是。
要不是那张破嘴一口一个“短毛弟弟”地喊,我这么水灵灵一大姑娘,能被抹得半点性别特征都没有?司琦琦在心底狠狠地痛骂许清晨,顺带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不过鉴于许清晨是表哥,和她的祖宗十八代存在半个交集,司琦琦不得不骂骂咧咧地收住嘴。
不过现在短不短毛无所谓了,在以司琦琦为女主角的青春纯情小说中,今天无疑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
她和方南山之间从此再不会横亘一个二百五许清晨。
今天一大早,她一如往常走进教室,坐到靠窗最后一排专属于她的“风水大宝座”,风水好不好司琦琦其实不确定,但“宝”是肯定的,因为旁边那个座位长期空置,她一人独享俩,单间秒变大平层,可不自在嘛?
直方南山惊现六班教室门口。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全班的唏嘘与惊叹,径直走到她面前。
“空位?”
司琦琦直愣愣点头。
“不介意我坐吧?”
司琦琦又直愣愣摇头,摇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文科班,你是不是走错了?”
“我转文。”
方南山声音不大,却如一枚深水炸弹,掀翻了整个六班。
“天呐!”
“这是什么情况!”
“理科学年第一转文?”
“疯了吧?”
......
司琦琦默默地把书包从空课桌转移到了自己桌洞内,连同喝半瓶的牛奶,矿泉水,MM豆,以及只咬了一口的红豆面包。
她没有唏嘘,没有惊叹,在她的认知里,方南山等同于一切可能。
毕竟她认识他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一点儿。
长到什么时候呢?
长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不对,不对,那说的是许清晨和方南山。
小时候,她还是个只有寒暑假才去奶奶家小住的观光客,眼巴巴地扒在大铁门门洞里看着许清晨颠着足球和方南山消失在视线中。
两人离开时背影是一样的清爽整洁,可回来时画风却相差甚远。
同样是尽情奔跑,酣畅淋漓,方南山的白色短裤干干净净,额上不过涔着几滴微不可见的汗星儿,晚风吹来,散发出阵阵清甜,仿佛拧开瓶盖的第一口冰镇雪碧,而许清晨呢,只能让她扭头冲进厨房,“奶奶,哥哥又掉泥巴坑了!”
这幅画面导致她常常怀疑先哲名言警句的合理性,比如“近朱者赤”。
不知什么时候,政治老师已经站到黑板前,一张试卷落在司琦琦桌面上,差点儿被头顶的电风扇吹飞。司琦琦急忙扑上去挡住分数,讪笑道,“嘿嘿,这门课我是贫困生,就不跟你分享了。”
方南山没有意见。
闷热的教室响起阵阵翻看试卷的声音,那声音比窗外的蝉鸣更让人烦躁,政治老师左右环视一圈教室,沉声道:“司琦琦你把试卷给方南山看一下,别耽误人家。”
司琦琦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扯出试卷铺在课桌中间。
算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分数不理想,天气炎热,午后困意又马不停蹄地袭来,教室里哈欠声此消彼长。
政治老师用力猛敲黑板,“你们都给我清醒一点!一个个昏昏沉沉,来学校是睡觉的?”
“来蒸桑拿的......”司琦琦小声嘀咕。
“看看方南山,再看看你们!别看人家比你们晚来一个暑假,等第一次月考后你们就知道了,小心人家把你们甩的影子都看不见。”政治老师捅捅眼镜,语气转了一百八十度弯,慈眉善目道:“方南山,有不懂的就来办公室问我,我给你开小灶。”
“谢谢老师。”方南山保持着端正坐姿,不骄傲也不谄媚。
不一会儿,司琦琦笔记本右下角悄悄多出一个头顶厨师帽手掂儿平底锅的八字胡男人,配词:开小灶!
方南山瞧向讲台前又黑又瘦的政治老师,笑了,原来怎么没注意他的八字胡呢。
“司琦琦,你说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方南山忽然问道。
“一模一样?不可能,世界上连相同的两片树叶都没有,更别说人了!”司琦琦摆摆手,蓦地一顿,“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会易容啊!”司琦琦偷偷伸向桌洞,摸出一本字典厚的包着白书皮的书摊在腿上,她掀开内页,食指点了点书名,“要不然乔峰怎么会一掌打死阿朱呢?”
《天龙八部》。
方南山一眼扫过,视线迅速转回黑板,好半天,司琦琦听见他的声音似在感叹,“是啊,要不然乔峰怎么会杀死阿朱?”
“乔峰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阿朱是段正淳,是误伤。”司琦琦急忙辩解,“所以不是杀死,是误伤。”
“阿朱死了,乔峰杀的,这是事实。”
“可是乔峰为此后悔了一辈子,他一辈子没有再爱过别人,他的心里只有阿朱。”司琦琦紧接着又说,“而且乔峰一生都在忏悔,直到临死前,他还想着和阿朱漫步塞外,这不悲情吗?”
方南山一言不发,面色冷寂如水。
司琦琦不明白,“乔峰用尽了一生气力去弥补,难道不值得被原谅吗?”
“忏悔就可以被原谅吗?”
方南山声音很小,是自言自语,但司琦琦听得清清楚楚。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少年,心里空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司琦琦忽然发现,方南山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那种疏离感,倏然间浇灭了和他成为同桌的欣喜。
整个下午方南山都心不在焉,一提笔就会莫名慌张,好像笔落下就会触到那张脸,反复好几次,索性把笔扔在一旁,望向窗外。
小操场上,七班正在上体育课。
一些男生在打篮球,几个女生在打羽毛球,剩下的大部队通通躲在球场旁的香樟树下偷凉。
去年翻修塑胶球场时,有人提议要顺带翻修篮球场,移走香樟树,亏得谭校长坚持,要不然这大夏天的,偷懒也没处躲去。
球场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一群人围到了香樟树下。
突然之间,香樟树的树枝下荡下一双腿。
一双大白腿,没穿裤子那种。
方南山倒吸一口凉气,余小岛,开学第一天,你是要掀翻江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