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海王的那些年》蓬絮

13、渴求

　　“……南境军有归顺我们的意向，这个节骨眼上宁王党羽主动出兵，必是经过宁王授意。”
　　一边说着，岑照让人取了幅地图来，随手在某个位置点了点。

　　祝鲲看着他手指下的“誉城”二字，然后扭头去看一直表现得事不关己的千陵侯。

　　刚算清一笔账目的谢陵察觉到视线，一抬头就对上数余人的目光。
　　“……是想说宁王派遣的军队会由琼海北岸，也就是誉城附近经过？”

　　祝鲲一听，顿时目露精光：“侯爷能一心两用，果然奇才。”

　　谢陵也不装谦逊，坦然接下他的夸赞，这才慢悠悠开始整理摊在面前的账册。

　　祝鲲见他忽然又不说话了，没琢磨透这位千陵侯的习性，只得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赵素。

　　赵素被他眼底那点求救的意思推着，实在受不得这么个大男人委屈的眼神，不得不开口：“看来侯爷已经有了对策。”

　　“怎么会，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南江要起战事。”谢陵莞尔一笑，倒真似个局外人。

　　祁王想起这人大婚那天说的话，忍不住闷笑一声，被赵素看了一眼又赶忙收敛，紧接着就听谢陵悠悠地续上后面的话。

　　“就是离开前交代了一声，要是撞见了不是自己人的可疑队伍，”谢陵抬眸看过来，“先夺粮草，待打探清底细，若是误会，大不了再赔些银钱消个灾。”

　　誉城守城军或许战力不佳，千陵侯却是花大量银子养了不少私兵。

　　回岑府的路上，岑照还记着谢陵最后说的几句话，这时候没了旁人，忍不住夸了一句“先兵后礼，阿陵一点没变”。

　　谢陵没觉得自己这安排有不妥，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乱得很。
　　先前宁王都明目张胆来攻城了，那现在谢陵让夜九带人趁火打个劫也算天经地义——都是宁王自找的。

　　熟悉谢陵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行事张扬，但也是有分寸在的，最基本的一点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惜，不论是梦境还是真实，宁王都犯了谢陵最大的忌讳。

　　如果说谢陵对自己的所有物存有过分的强占欲，那被他圈进地盘的一切，也都不容旁人侵扰。
　　所以，谢陵不是必须要支持哪一方，但宁王此人，必须死。

　　只不过，谢陵侧目看了岑照一眼，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就笑眯眯地一直看着他。
　　“……”谢陵顿时想起昨日自己私下见赵素，赵大夫严厉的话语在耳边回旋，他就默默挪开了注意力。
　　啧，这大概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岑照伸手摸着他的下颌让他面向自己，略有些委屈：“难道是我这几日公务繁忙，面色疲惫不好看了吗？阿陵为何不多看我？”

　　谢陵眼角一抽，没想明白眼前这人怎么性情突变成这样，跟梦里的既像又不像，温柔似是要多几分，可阴阳怪气的功夫也同步提升不少。
　　他刚要说些什么，面前的俊脸忽然放大，岑照的舌头趁他张口的动作滑了进来。
　　谢陵脑中回想起近日来岑照那些折腾人的花样，哭笑不得地专心去应付对方的亲吻，免得又被这位机关算尽的岑大人借机提上一堆要求。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谢陵缓过了劲儿才准备下去，起身前拿手拍拍岑照的脸，语气肃然：“今晚不许去我房里。”
　　虽说岑照顾念着他的情绪没做到过最后，但是再不分开睡，赵素的医嘱又要变成耳旁风了。

　　是夜，轮值的夏泽从窗户进来。

　　“主子，岑大人进宫去寻了赵大人。”

　　正好睡不着的谢陵从床上坐起来，无奈道：“早知瞒不过他，老狐狸。”

　　夏泽：“可要拦下岑大人？”

　　谢陵摇头，脸上露出一点笑：“不必，让赵素自个儿去周旋。”
　　应了他的事，赵素必然守口如瓶，至于如何应对岑照的“盘问”，那就与谢陵无关了。

　　夏泽看他脸色不甚好看，便多嘴劝了句：“主子还是要听大夫的话，您的身子最重要。”

　　谢陵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夏泽四人年纪稍长，性子也更稳重，凡事都以谢陵安危为先。
　　也是老侯爷英明，早知自己儿子的德行，特意挑了这几个沉稳的，对上谢陵也敢说出几句重话，就怕谢陵太肆意妄为伤着自己。

　　夏泽看着他，略有些担忧，最后只说：“主子心中有数便好，夜九…和两位夫人都记挂着您。”

　　“……哦，”谢陵抬眸看他一眼，总觉着像是故意的，“没忘，我这么惜命的人……对了，摇光的回信还没到吗？”

　　听到这个名字，夏泽不禁蹙起了眉：“尚未。近来血月楼内部动荡不安，摇光脱不开身。”

　　谢陵顿了顿，说：“我的暗卫中同她最能说上话的就是你们四个。当年我爹把摇光留给我，让她做你们的领头，可是没说过让你们万事都听她的。”

　　夏泽单膝跪下，低着头道：“是。”

　　谢陵轻笑一声：“所以夜九何时进的血月楼，你当真不知情？”

　　夏泽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属下不知。主子，血月楼隐于江湖，若非摇光有意透露，属下恐怕查不出她的楼主身份。”

　　谢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明日让春溪带上几个岑府随从，以我的名义去萧家递封拜帖。”

　　金陵萧氏，祖上虽出过丞相，却只是普通富户，但前些年趁战乱大肆敛财攒起了身家，如今在金陵竟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祁王有意定都于此，金陵的各方势力便都得握在手里。
　　这些日子谢陵也旁听了不少事，知道岑照正在萧家这里碰壁。
　　——如今的萧氏家主非是善类，还琢磨着要从祁王这里多套些好处才肯松口。而这关头，金陵各大家族都盯着祁王这边的动作，岑照的首选自然是先礼后兵，为此跟萧家还正僵持着。

　　夏泽办事向来周全，听出他的意思后稍顿了下，道：“主子要带岑夫人一同过去？”

　　谢陵摸了摸耳朵笑出声来：“有趣，下回记得当面也这么一本正经喊他夫人。”

　　“是。”夏泽应道，眸中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

　　谢陵看了眼桌上的茶壶，夏泽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谢陵喝了两口，继续说：“三日后我跟岑照去会会这位萧老板。另外，让冬湖去查查萧家……一位叫萧蔷的小姐。”

　　夏泽：“是。”

　　漆黑夜里，从宫中出来的岑照乘车回到府中，思量一二便直奔谢陵居住的院落，只是还没进门就被突然现身的夏泽拦住了去路。

　　夏泽略一拱手，声音冷淡：“侯爷已经歇下，夫人请回。”

　　听到这个称呼，岑照拧了下眉，向里面看了两眼，慢慢收回视线。
　　“前些日子在誉城，阿陵也如现在这样嗜睡吗？”

　　夏泽眼中没什么情绪，沉声道：“无可奉告。”

　　岑照知道这位不比夜七好说话，也看出来今晚谢陵是真不打算让他进去。
　　罢了，赵素说谢陵需要多加休息，他在一旁怕是总会打扰，暂且分开住也好……

　　话是这么说，岑照转身离开时却是沉着脸的。
　　他发觉自己对谢陵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已经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诫自己不可欲念过甚，可每每瞧见谢陵，就总会什么都顾不上，那些痴缠与渴求，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谢陵吞噬。

　　谢陵，阿陵，我该拿你怎么办……

　　两日后，金陵新开的桐雨楼里。

　　方从宫里出来的岑照跟着谢陵来到此处，才知这竟是誉城那家酒楼新开的分店，且都是千陵侯府的生意。

　　“阿陵，这位姑娘是？”岑照看着面前的黄衫女子，目光警惕。

　　谢陵白了他一眼，转回去时面上挂起了笑：“萧蔷姑娘，萧老板次子的千金。萧姑娘，这位是谢某的夫人，岑照。”

　　岑照心念几转，顿时明了他的意思。
　　“萧姑娘，久闻大名。”

　　身后的随行侍女上前将茶水倒好，萧蔷莞尔一笑，眸光澄明：“岑大人这么说不脸红么，小女一介无名之辈，大人当真听过我？”

　　“萧姑娘此言差矣。”谢陵笑着看了岑照一眼，“岑大人可不是爱客套的人，他既这么说，看来总归是要请萧姑娘出府一叙的。倒是我，有些多事了。”

　　“不会，侯爷助我良多。”岑照看着他道。

　　萧蔷垂眸喝起了茶，过了会儿才微微笑了笑：“原来侯爷与岑大人是两情相悦。”

　　谢陵眉梢微挑，视线与岑照相撞，又很快错开：“新婚燕尔，情难自抑。让萧姑娘见笑了。”

　　萧蔷被他这话逗笑，低眉转眼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接下来谢陵便没再多言，全由岑照自个儿料理，他今日确实如方才所言，只是来牵个线而已。
　　不过这个萧蔷……暂时合作还好，待局势稳定，再往后便不好关联太深。笼统来讲，此人算是可同苦却不可同甘者，与虎谋皮，当万分谨慎。

　　第二日，谢陵和岑照一起去了萧府。

　　萧家子嗣众多，但最像萧老板的当是不受长辈重视的萧蔷，当然，是褪去那层虚伪外皮的萧蔷。

　　跟谢陵想得差不多，岑照的真正目标并非萧蔷的祖父，而是明面上最不显眼的萧蔷。

　　从萧家大宅出来，解决了一桩事的岑照满心舒意，沿着街巷回府时，趁谢陵不注意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两下。

　　“……”素来坦荡的谢陵跟做贼心虚似的四下看了看，只对上来不及隐匿身形满脸僵硬的秋潮，对方慢半拍捂上眼默默缩下去装瞎。
　　谢陵抿了下唇，不高兴道：“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岑大人好不知羞。”

　　暖光下，岑照眸光微亮，恍然间竟叫人想起从前少年时的模样。
　　谢陵看着愣了下，只觉得那些岁月都如流沙，转眼间便不见踪影，徒留下一点浅淡的痕迹沉埋于心底，不经意间才出来晃荡两下，却叫人好生渴求。

　　岑照抬手摸了下谢陵那只浮起薄红的耳垂，不自觉凑上前去，语调轻缓：“情难自抑。”

　　谢陵唇角忍不住上翘，转过身就往前走，没忘了拉过他才入门半年的岑郎君。
　　“少不要脸了，快走。昨日赵素喊我去看看京城来的那位小太子，之前不是丢回京城了吗……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次你们直接把人扣下，想来京城那些官员借机唾骂你们的话都能写本书了。”

　　岑照嗤笑：“那李氏太子说话太得罪人。况且君上不拘小节，做臣子的也只好暂且抛下脸面不那么君子了。”

　　“哈哈合该如此，一国之君的老皇帝都不是君子，否则世道哪会乱成这样……”

　　两人说笑的声音渐渐远去，满脸呆滞的秋潮悄无声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