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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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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一日,江晚起了个大早。
春日宴中午才开始,按约定文远伯府的马车会在巳时三刻来接她。
江晚本来打算多睡一会儿,可不知是早起习惯了,还是心中有事的缘故,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打开窗户看一眼楼下,街上人烟稀少,街边的早餐小摊刚支上,卖豆花的姑娘刚把大桶豆花从餐车上取下来。
睡是睡不着了,江晚索性穿好衣服,下楼买了一份豆花。
刚回来,便看见江安靠着二楼走廊的雕花护栏出神。江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起这么早?”
江安回头,勉强弯了弯嘴角:“天热,睡不着。”
江晚打量了哥哥一眼。对方眼窝下一片乌青,两日前才刮的胡子又长出来不少。进京前为他量身定做的夏装如今穿在身上已经宽大了些,风吹过时衣袂翻动,一个侧影也能看出些黯然神伤的味道来。
自从静安侯府那晚,他的心上人被关押在皇宫,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转头就开始了一个更危险的计划……江安已经三个晚上没睡了。
白日里忙碌着倒还好,可夜深人静时,他就忍不住去想十八号那晚的惊险,然后默默自责。作为哥哥,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涉险;作为爱人,心上人吃苦受罪,他却帮不上忙,只能在宫外等着别人去救。
江晚猛地一拳砸在墙上,这一下子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动静不小,他的手也红了一大片。
大早上的,再这么下去要吵醒其他客人了。为了避免被投诉,江晚赶紧把自家哥哥拉到自己房间坐下。
她泡了茶,将茶壶放在炉子上煮着,开口安慰:“计划已经反复推演过了,每个细节都考虑到。我能进宫,就能更好的把控局面,更是意外之喜。婉蓉虽然关在宫里,但有皇后娘娘关照,不会吃苦头的。很快我们就能翻案、团聚,你放心。”
江安拧着眉,轻声道:“可今日最危险,你一个人我总不放心。”
“哪里就一个人了,”江晚温声细语,“不是有闻深……和沈大人在吗。”
听出了称呼中细微的区别,江安的目光更迷惘了:“是啊……我的妹妹,我自己却不能陪着,要让别人来照顾……小妹,你说以前在小方盘城,我是不是不该拦着你同他来往?”
“哥哥。”江晚双手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眼:
“流放路上,是你把衣服干粮省下来给我。初到边关,是你起早贪黑地打零工养家。我做生意开罪了黄家,你替我出头;我没钱雇佣伙计,你帮我打杂;我开了连锁店,你忙前忙后地经营,才有清江居的今日。我决意翻案,你和娘便不顾危险陪我回京城。”
江晚这几句话说得缓慢而郑重,每说一句,江安的眼眸便亮一分。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任何人都替代不了。”说完这句话,她感到对方被握住的指尖剧烈颤抖,紧接着整个人被江安一把抱住。
“妹妹,我的好妹妹。”江安抱着她,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下来。几秒钟后,他放开了她。
“你好点了嘛?”江晚坐下来,撕开装着豆花的盒子。
“嗯。”江安看上去轻松了不少,半调笑着说,“倒是你,怎么也醒这么早?刚才泡茶还把茶叶弄洒了。是不是紧张了?”
江安指了指桌上残留的几片茶叶:“你是怕计划不成功吗?”
“你少小瞧我啊,”江晚笑着锤了他一拳,“我何时怕过。只是从未见过皇后娘娘,也不知临时赶的献礼合不合她的心意。”
顿了顿,她吞了两口豆花:“若是能顺带封个皇商,再取得西域经营的许可,就好了。”
江安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欲盖弥彰,我看你怕的不是皇后,你怕的是要见闻深的姐姐吧?他从小母亲就去世了,长姐如母……”
江晚气恼,随手抓起吃空的豆花盒子扔到他脸上:“我看你心情好了,皮却痒了。趁着还早,赶紧补你的觉去吧。”
江安哈哈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梳、妆、打、扮、啰——”
趁着豆花盒子再次飞来之前,他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出去。
看着江安偷溜出门,江晚哑然失笑,心里也松快了不少。她记得小时候原主心情不好,江安也是这么闹腾着闹腾着,便叫原主忘掉了大半的烦恼。
没想到的是哥哥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半年之前闻深第一次送她回江家小屋时,哥哥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反复唠叨她少和外面的男人讲话。这才过了半年,第一就几乎消失了。或许是来临安之后,闻深确实帮了很多忙的缘故吧。
江晚又吃了一些糕点,边吃边把最近的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把系统商城翻到底,把所有买得起用得上的商品加入购物车,分类,以备不时之需。
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江晚更衣梳妆,检查好昨日周掌柜送来的礼盒,便下楼去等文远伯府的马车。
巳时三刻,江晚登上马车,和花清芷一道往临安城中心的周王宫驶去。
行至宫门处,花清芷下了马车,把请柬递给侍卫查验。
宫中坐轿撵有严格的规矩,后妃中贵嫔及以上位分、命妇三品及以上诰命、贵女中县主及以上封号才可乘坐。不同级别,轿撵的形制也不同。花清芷这样无爵位无封号的世家小姐,最多能带两名侍女步行进宫。
由于一个侍女名额给了江晚,花清芷便只带一个丫鬟,进了皇宫。行至内门处,便有指引婢女等候着,带花清芷一行三人前往坤宁宫。
那带路的婢女看着面生,年纪应当比花清芷还小一些,屈膝向花清芷行了万福礼后,甜甜地道:“花小姐请随我来。”
花清芷回眸与江晚对视一眼,正要跟上,就听见一道低沉极具磁性的男声。
“且慢!”
一名白袍少年自宫道尽头大步走来,那白衣的材质极好,衣襟、衣袖上都绣着华丽的金线,袍角是白泽图案,衬得那美貌少年气质出尘,宛若仙君下凡。
江晚眨了眨眼。她现在扮作丫鬟,本该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却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平时朴素的衣服穿惯了,倒是难得见到他打扮得如此风骚。
闻深人模狗样地拱手作揖: “花小姐,今日百花宴,不少命妇贵女都已经到了,从正门走远,又少不了各种应酬。我正好要去见姐姐,不如我来带路,从偏门走快一些。”
江晚听着吓了一跳,以为计划有什么变化,赶紧轻轻扯了扯花清芷的袖子,示意她答应。而后者以为这是他们定好的,便大咧咧地跟着闻深走,一句话也没问。
搞得江晚心里七上八下。想问问怎么了,又碍于花清芷在场,不好开口说。
前面带路的闻深似有所感,忽然回头,没头没尾地说:“不用担心。”
花清芷:“啊?”
江晚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松了口气,心里安生了不少。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眉眼却忍不住弯了弯。
而面对一脸问号的花清芷,闻深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前走。
拐了两个弯,便到了坤宁宫的左偏门。皇宫的宫道单调,朱墙黄瓦,仰头时只能看见一线狭窄的天光。江晚走在宫道上,莫名地觉得压抑、孤单,总共三四百步距离,却像走了三四年一般。
从偏门进入,正对着的是一片荷花池。池塘对面便是举行百花宴的地点,隐约能看到一片衣香鬓影。
江晚举目四望,发现宫墙内侧的角落处有几行字。靠近细看,是一首咏莲诗。虽无李杜诗篇的深邃才华,却也写的韵律工整,意境上佳,大约是进士十甲的水平。
不过她更欣赏的,是这位不知名诗人的字迹。虽然是写花的诗,可落笔全不似临安文士那般秀丽柔软,反而苍劲有力,硬朗刚烈,有一种挥斥方遒的豪气。
“你很喜欢这首诗?”见江晚在诗作前停留,闻深不经意地问。
“诗是不错,但更出彩的是这人的字。”江晚一脸欣赏之色,“波澜壮阔,大开大合,是胸怀大志之人。”
话音落下,身后却久久没有回应。她感受到气氛有些奇怪,疑惑地回头去看。
闻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花清芷则掩口偷笑,那神情不好形容,像是前世小姑娘们看偶像剧的样子。
“这首诗正是六年前闻公子写的。”花清芷道,“他写字的风格确实与常人不同。闻公子,看来你找到知音了。”
江晚想起江家小铺刚装修时,那牌匾就是闻深写的。字迹是跟这首诗的很像,只是笔锋内敛圆润了些,也不像眼前的字迹那么稚嫩。
难怪她总觉得熟悉呢,去年原主跟着何婉蓉参加过一次百花宴,见过这首诗。只是原主的记忆模糊,她也就没想起来。
当时原主怎么评价来着?
江晚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想要解释,舌头却打了结。
闻深收回了目光,微微笑着转移了话题:“绕过这片池塘,就是百花宴的地方了。那里女眷多,我就不过去了。”
江晚忐忑不安地行礼告别,看着闻深自偏殿进入。
去年此时,原主对着这首诗不屑地哼了一声,评价他是“肆意妄为,不知规矩之人”。不知道这话有没有传到他耳朵里。若是被他听到了,那刚才她对他的字大加赞赏,这种变化恐怕会引起他的注意。
看他的样子似乎没在意,但愿他不知道去年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