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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山茶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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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习惯了每周六去看夏舒。
夏舒早上十点起床,我就在十点到医院。
夏舒晚上九点睡觉,我会在下午六点离开,之后夏舒要做检查。
夏舒不让我留下看,说不好意思。
我不理解,我又不在里面看,就在外面等着。
但夏舒还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
每次离开前夏舒会给我一本书,看完了下周再带来换一本。
来之前我会给夏舒买一个玩偶,蜡笔小新的。
我是和夏舒闲聊的时候才发现夏舒也喜欢,马铃薯头。
那之后我也会和夏舒一起在病房里看蜡笔小新的动画片。
夏舒会好奇我在学校里的生活。
我的生活单一,除了学习就没有了。
我只能给夏舒讲一些有趣的部分。然后再转移话题,给夏舒讲来之前背的笑话。
夏舒总会微微一笑,我开始怀疑难道是我讲的不好?
明明我看到的时候还是很好笑的。
夏舒的饭和寻常人的不同,清淡色的稀泥。
我当然点外卖。
每次夏舒看见我丰盛的午餐,只能叹气。
“等你好了就能吃了。”我咬着汉堡,吃的格外香。
夏舒捏住鼻子,“臭死了,我不喜欢。”
然后往嘴里塞一口营养粥。
夏舒午睡的时候我会坐在椅子上,或者去走廊。
夏舒的病房是vip区,有人看管,很安静。
过于清净的走廊,愈显冰冷。
我站在窗边。
远处医院大门前显眼的救护车,奔跑的医护人员,围聚的人群。
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的画面。
睡醒后的夏舒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时迷糊的状态已经褪去。
熟练地坐上轮椅,等待着我接下来的服务。
我挑眉,看着自觉入座的夏舒终是什么也没说。
夏舒有一个小时的外出时间,一周一次,就留在周六。
活动范围仅限于医院后花园,丁大点地方挤满人。
我推着夏舒走远,才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
我把轮椅固定住,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的木头长凳上。
翠绿草地上,飘落着白粉花瓣。
夏舒弯腰,看起来快要掉下轮椅。
我急忙起身,把夏舒拉起来。
不悦道:“你要干什么?”
地上的花瓣夹了泥土,已经被夏舒捏在指尖。
夏舒不适合与外界接触。
当我想拿走花瓣时,夏舒先一步放在我手心。
我不明白夏舒的意思。
夏舒说:“这是桃花。”
语气似乎不太满意。
我看了看手里的花瓣。我也不懂,看不出是什么种类。
只是觉出夏舒的情绪,问:“你不喜欢?”
夏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偏头,问我:“你知道山茶花吗?”
我思考了一番,没印象。
夏舒大概是喜欢的,唇角扬笑,“粉红色的,很好看。”
初春的风,凉飕飕的。
我只穿了件卫衣。
稍微穿得厚一点的夏舒,也不过是在病号服外加了件单薄的外套。
我起身打算推夏舒回去。
夏舒从后拉住了我的袖口。
我低头。
夏舒仰头,只露了一双眼睛。
夏舒戴着口罩,虽然不是必要的。
但以防万一。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夏舒的眼睛仿佛也在说话。
乖巧的夏舒反而反常。
我警惕道:“你先说。”
夏舒扯了扯手里衣袖,“你先答应我。”
我低头看着夏舒,夏舒也固执地看着我。
眼睛微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侧开头,只得默认。
夏舒缓缓开口,“如果我以后再”
我大概猜到夏舒往下的话,打断夏舒。
“回去吧。”
夏舒却用力拉住我,把剩下的话说完。
“如果我以后再进手术室,你不要来,可以吗?”
夏舒的请求,让我的心越来越沉。
我知道夏舒不想让我见到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
我也害怕有一天,夏舒再次躺在安静的隔间里。
更怕我还没有见到夏舒,夏舒就突然消失了。
我还是食言了。
当我第三周来医院的时候,夏舒再次转进重症室。
隔着玻璃,夏舒已经上循环了。
孤独的躺在病床上,没有一点生气。
夏舒的父亲把我带到一边。
“谢谢你这段时间陪夏舒。”
虽然每周都会与这个男人短暂见面,但再次见到。
还是忍不住感叹苍老许多。
“应该的。”
我知道,这是我欠夏舒的。
即使尽力挽回,还是无法完全弥补。
“夏舒很幸运能够认识你。”
这句话说反了,也说错了。
我很幸运认识夏舒。
夏舒很不幸的认识了我。
夏舒的心脏是遗传。
夏舒的妈妈也是因为心脏病发离世的,在夏舒九岁那年。
其实在夏舒出生之前夫妻俩就做过羊水穿刺,也检测出来可能会遗传。
但夏舒的父母还是决定生下夏舒。
夏舒的父母已经年长,夏舒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也许是出自自身的自私,也许是对一条生命的尊重。
他们最终生下夏舒。
他们给了夏舒全部。
将夏舒捧在掌心,用爱和善良去培养唯一的小公主。
夏舒从未责怪他们,夏舒会用心去感受世界的美好。
夏舒也很爱他们,爱那个美好的家庭。
我答应夏舒父亲下周再来。
却没有等来第来下一个周六。
夏舒是在礼拜二白天离开的。
夏舒的父亲没有当下告诉我,我在在周五放学的时候才收到短信。
我第一件事情是找到老三,老三也是不知道的样子。
然后我跑下楼,小探测仪装书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没时间和小探测仪解释。
一边往外跑,一边给夏舒的父亲发消息。
当我冲到学校门口,夏舒的父亲已经等在原地。
朝我招手,身上的西装已经变得褶皱。
“夏舒是在周二下午走的,走的很安详。”
眼前的男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夏舒中途醒了一次。
把爸爸叫进去,说自己坚持不住了。
无数次的插管,开刀,让夏舒生不如死。
靠运作的机器,吊着夏舒的一口气。
不体面,不符合夏舒一个爱美小姑娘的形象。
所以夏舒自己要求,关掉机器。
夏舒的父亲不同意。
夏舒想说服爸爸,却再次陷入昏迷。
看着女儿在里面痛苦的样子,夏舒的父亲重新作出决定。
“我让夏舒再坚持一下,你下周会来的。”
“夏舒说,不想你看见那么糟糕的样子。”
我静静地听着,仰起头才能不让眼泪留下来。
夏舒的父亲拿出一个盒子,“夏舒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我接过巴掌大的木盒。
推动滑盖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里面是一张照片。
我凑近仔细看才发现,里面的人是我。
角度是从侧面拍的,指尖下老旧的琴键便能判断出是老白店里的钢琴。
我曾经疑惑夏舒为什么喜欢我,夏舒总是和我打马虎。
原来这就是答案。
不过,全天下会弹钢琴的人多的是。
我恐怕是最业余的一个,夏舒也能看上。
要求真低。
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我不是天才,但也不至于一道题练习好几遍还不会。
读书不正如此,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我和老三成了陌生人。
我没想过老三不理我的原因会是因为夏舒。
是为夏舒的惋惜,也是为喜欢上朋友恋人的抱歉。
老三主动退出我的世界。
老二,老四和我遇见会打招呼。
招手,点头,还不到寒暄的地步。
她们已经把我归为另一类人。
曾经小分队最讨厌的人。
埋头傻学,没有朋友。
孤僻,冷漠。
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自己最鄙视的一类人。
现在的我,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他人言语,无所谓开心与否,无所谓曾经以后。
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无法感受温度。
我顶替了曾经夏舒的位置,挤进了年纪前十。
上了荣誉榜,得了老师表扬。
不止是我妈。
我爸再没提过别人家的孩子,再也没抽闷烟。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前进。
“下课以后来一趟办公室。”
她在全班听读的时候绕到我身边,俯身对我说。
她已经许久没有找过我了,因为知道我忙。
握笔,埋头,便拒绝掉一切沟通。
“你现在”她欲言又止。
她注视着我,“你真的还好吗?”
我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笑着回答,“当然,”
她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不能再这样了。”
“不能再怎样?”我问她。
所有人都很喜欢现在的我,听课,写作业,听话,成绩好。
她却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怎样?
她被我噎住,说:“我不知道。”
然后又告诉我,“你现在很奇怪。”
“哪里奇怪?”
她还是答不出来。
我客气的微笑,“老师您多虑了。”
“如果没事我先回教室了,还有作业没写完。”
说完,不等她答话,我直接离开。
她总是找我,把我叫到办公室。
闭口不谈学习,总聊一些有的没的。
“今天食堂的饭好吃吗?”
“一般。”
“吃的什么?”
“忘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
她盯着我。
我往后倾,说:“我真的不知道。”
她噘了一下嘴,问:“那你知道什么?”
我的肩垂下来,“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我来帮你找答案吧。”
我问:“什么意思?”
她秀美轻挑,忽而一笑。
“我来让你知道你最喜欢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