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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五条悟被封印之后,咒术界发生了很多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崩盘的股市。

      【这个世界没有五条悟活不下去。】
      这种观点似乎真的在某一刻成为现实。

      我和悠仁回到了五条本家,明面上是保护,其实更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监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只等到我暴露出缺点和软肋时把我一网打尽,像是捕猎。
      但……
      我是不死的。

      我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敛下眉眼,手里小心翼翼端着灌满热水的茶壶,一点点把茶杯注满,眼眸注视着流动的水,才轻声说:
      “不来见我一面吗?”

      足袋摩擦木质地板的声音。
      窸窸窣窣。
      宽袍广袖的男人缓步走进来,稍显累赘的袈裟后摆被他用艳红色的腰带叠束在腰后,那副模样,简直和过去的他别无二致。

      但我清醒地明白,这不是他,这不是夏油杰。
      我看向男人额前的缝合线。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完全迥异的、不同的他,是我曾经的“父亲”,后来又妄想赐予我生命,妄想以我为刃。

      但说真的,我竟然有些高兴。

      ……

      于是我抬起手腕来,朝他面前的茶杯倾注一杯滚烫的茶水,脸上竟然习惯性地带上了从前那种亲昵的甜笑。

      “好久不见…爸爸。”
      “是如何找到我的呢?”

      男人手指捏着茶杯,像是捏起一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尘泥,才朗声笑:
      “这全要靠你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联啊。”

      他的话说的暧昧又黏连,仿佛什么东西在他口腔里嚼过一遍,然后借由那人好听低柔的声音说出来,让人感到厌恶又反胃。
      他问我:“山惠,你知道人类的廉耻是种什么东西吗?”

      我蓦地握紧茶杯,哪怕被滚烫的杯壁灼伤都不管不顾,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暗紫色的狐狸眼,直面那与从前全然不同的刺,才回答:
      “那不是我该拥有的东西。”

      “欸……”男人发出一声不明不白的感叹,目光直直落在我被宽大的束带勒紧的腰腹上,抬了抬下巴,眼睛眯起来,眸光带着危险的意味:
      “山惠,有时候面对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家伙时,就应该坦诚可爱一点才对,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四根手指伸进了腰间的束带里,我被他硬生生抓着提起来,嶙峋的指骨冰凉的质感让人忍不住哆嗦,他轻轻用指背拍拍我的肚子,语气平静、但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很难察觉的阴鸷。

      他问我:
      “这里,好像有了一个很碍眼的小东西,你有意愿和我稍微坦白一下吗?”

      ……

      那种被活生生剖开的感觉仿佛还在上一秒,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不过是趁手的工具而已,我乖巧地侧躺在男人盘起的腿面上,任由他轻柔抚摸着我的发丝,听着他温柔地、缱绻地低声:
      “坏孩子。”

      被他掌控。

      曾经疯癫地说要赐给我生命的男人,似乎因为岁月的累积而变得沉稳又温柔,和缓地抚摸着我的脸,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安慰我:
      “没关系的,山惠,你还活着,我好高兴。”

      就算没有如他所愿吗?
      我不太明白。

      他又接着说:“你做到了,不是吗?”
      我眼神涣散恍惚:“嗯,我……做到了……”

      要。
      杀了五条悟。

      要。
      拥有一个属于六眼的血脉。

      我迟疑地摸摸鼓起来的肚子,里面胀胀得痛。

      他的掌间,握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上面镶嵌着好多好多蓝色的眼睛。他伸出手来,把那个盒子放在我的掌心,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看到那双好似能溢出川流的眼眸,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从前的什么人。

      他勾起唇角来,和从前肖似的模样。
      “那么,这个就交给山惠来保管吧。”

      他问我:
      “你不会让他出来的,对吗?”

      我怔忪地点头。

      时间过去太久了。
      我好像忘记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胎,他执着又冷漠、扭曲又变质。他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他是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

      他温柔地朝我伸手,小心地摸摸我的肚子,在感受到里面奇异的波动时,眼眸里有着漂亮的光泽,他不再愤怒,就好像——
      就好像,那里的存在是他的杰作一样。

      我垂着眼眸,看着他的手掌。
      宽大、温暖、漂亮。
      上面还遍布着青紫色的筋脉,男性的脉络和骨节明显又突出,我忽然握住了那双手,带着温柔的香气,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我拉着那双手,缱绻地捧着脸,小心翼翼地问:
      “爸爸,爸爸,我……”

      他看着我,眼眸中的意味像是一种鼓励,我小声地问:
      “我还能回到爸爸身边吗?”

      羂索看着我失去神志的眼眸,笑了笑,答应下来:“当然了。”

      当然了。
      我的存在很重要。

      对他而言。
      没有五条悟,五条家的结界也几乎和透明的没什么区别。
      我站在蓝色的龙身上,抱紧自己,不叫狂风吹跑。
      我看到好多人。

      乙骨忧太抬着脸,手紧紧握着刀,眼眸一片深邃,里香正从他的影子里挣扎着跑出来,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把我和羂索一起撕碎;悠仁则是站在一旁,焦急地冲我挥手呐喊,我轻柔地对他笑;狗卷棘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右手放在了脖套上……

      我迟疑着:他会透支吧?
      我扯了扯羂索垂落在脚边的袈裟,露出下面穿着足袋的红色木屐,脚腕瘦削却不柔弱。

      小声恳求:“爸爸,我好累。”
      “好,好,那我们就走吧?”羂索笑眯眯地朝他们摆摆手,眼眸落在了悠仁身上,朗声道:
      “我等着你来找我,悠仁。”

      微微瞥了一眼我,才接着说:
      “和姐姐一起。”

      ……

      狂风大作。
      漫天的黑云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吃干净,名为“夏油杰”的诅咒师高高抬起头,身后跪坐着柔弱漂亮的女人,像是警告、更像是威胁。

      在说些什么呢?
      乙骨忧太恍然地往前跨了一步,听到那男人说:
      “来吧,一起开启咒术的盛世吧?”

      他模模糊糊地抬头,望向那个文静漂亮地坐在后面的女人,她正用细腻温暖的手掌抚摸蓝色巨龙的毛发,面色端庄温和,对于羂索的言论全然无视。

      他想:
      为什么呢?
      为什么?

      那个名为夏油杰的男人,差点杀掉他,又重新回来,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又高高在上地准备开启什么咒术的盛世。
      太可恨了。
      太痛苦了。
      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一直一直愿意当成那男人的傀儡?

      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这是他一直对自己说的,所以他才站在这里。

      他静静地望着那个女人,藏蓝色的眼眸深沉得好似深渊中的漩涡,轻声启唇问道:
      “这是你的选择吗,山惠?”

      小爱者多情。
      这是乙骨忧太的宿命。
      大爱者无私。
      这是五条悟的宿命。

      但小爱者将为全咒术界而死,大爱者则为一人而生。

      近藤山惠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垂着眼睛,缱绻又向往地望着那个背影,眼眸里是鼓胀的、渴望的真心。
      乙骨忧太明白了。
      他点点头,刀刃朝外,凌冽尖峭的寒芒像是要划破天空一样,像他的老师那样高声道:
      “既然如此,你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的眼眸直视夏油杰那双眼睛。
      真是惊人。

      一年之前还畏畏缩缩懦弱到了极点的少年,却在被差点杀死之后飞速成长,为了某种内心的信念。
      他自私地想要守护全部,想要拥有全部,想要再一次、再一次看到花为他盛放。因为这样的信念,里香在他的力量中成佛,这是就连两面宿傩都渴望的力量,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恐怖的信念化作力量,让他跨过等级的障碍、跨过天赋的残缺、跨过内心的扭曲,真的成为了可以依靠的家伙。
      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流淌。

      ……

      我握着那个蓝色的咒具,抬起手来,轻飘飘地说:
      “不要这样,乙骨忧太。”
      “不要这样。”

      棉花糖一样轻黏的鼻音。
      “你们想让他回来的,不是吗?”

      我拉着羂索的衣服,说:
      “等到爸爸实现了那个愿望,五条悟会回来的。”

      以此为威胁。
      高专众人自然不愿意让开。
      哪怕死去也好,总好过让诅咒师纵横。

      只有日下部站出来,挡在这群少年面前,抬起头问我:
      “你们想要什么?”

      羂索笑眯眯地,张口道:
      “让天元来见我,如何?”
      何其狂妄。

      天元大人操纵着世界的中心,操纵着整个咒术界的眼睛。如果五条悟是神明的右眼,那么天元则掌管了左眼的权利。

      真希冲动地朝着羂索举起长枪,被其他人拦下。

      “别担心,我只是-找老友叙旧罢了。”羂索笑着朝众人摆手,揣着胳膊,走在辅助监督身后,还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像是在逛花园一般悠闲。

      我身侧站着乙骨忧太。
      我闻到他的味道。
      疲倦又带着紧张的腥味。

      一直不停地注视着我。
      藏蓝色的眼眸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脸,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想告诉我,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站在我身边。
      刚刚的凌厉全都消失不见了。
      强大无比的特级,重新变成了缩进乌龟壳里的小孩子,想要说点什么。

      温柔的目光,像是看着花朵、看着草地一样。
      嘴巴张张和和的样子有点滑稽,他一定想问我些什么,但又觉得我被操纵了,所以没能问出声来。

      我开始想象他会问些什么问题,但无一例外都是: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感到痛苦吗?你开心吗?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把别人的感受放置在自己之上。

      没有握着太刀的手在身侧飘飘忽忽,他和我几乎是并肩的,于是我的手也飘飘忽忽,我们偶尔会碰到一起,然后他立马躲开。
      好奇妙的体温,和我记忆里的体温一模一样,滚烫的、猩红的、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我的花朵是身体、果实是灵魂,但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对谁都没有说。不过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我不会说对不起,不会说抱歉,我不会因为我的行为而感到丝毫歉意。
      因为这是我从以前开始就定下的计划,我要杀了那个男人,我要把他们都杀掉。

      通往薨星宫的路很长很漫长,我们走了很久。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羂索一个人看起来还有些惬意。他时不时和带路的辅助监督聊天,讨论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

      等我们站到门前大门早已悄然打开,好像有谁早就预知了,我们会到来。

      那是我的爸爸,我真正的爸爸,我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他笑着朝我挥挥手小声叫我:“山惠,过来这边。”

      我站在两个男人中间。
      一边是真正的爸爸,一边是以我的血肉为工具的爸爸。

      天元轻声说:“山惠,你要站在那边吗?”
      我坚定不移的点点头,天元似乎苦笑了一声,于是说道:“好吧,那你就呆在那里。”

      我知道夏油杰的能力是操纵,占据了他的身体的羂索也会有相同的能力,这是他身为怪物唯一的好处。
      即便他被剥皮抽筋,流出来的也不是血。

      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非常心甘情愿地跟在羂索的身后回归到黑暗的世界,但事实上我也的确如此,我只是想回去,我只是想完成未尽的计划,我只是想做到我曾经承诺过的,我只是想救下所有人。

      所以没关系,都没有关系。
      我几乎算的上冷漠地越过了天元的眼睛,没看到里面的遗憾和告别。

      乙骨忧太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到他那双漂亮的、浩瀚的像是深海一般的眸子,他和五条悟真的完全不一样,但又完全一样。
      他没有说出任何怨恨的话,只是对我说:“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我一定会。”
      要怎么救呢?

      五条悟被封锁,这个名为最强、曾经一直保护大家的男人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只有这时候,曾经那些对他嗤之以鼻的人们才开始渴望、奢求他的庇护,祈祷他再一次回来。

      要凭借乙骨忧太一个人吗?

      那个男人。
      那个强大又骄傲的男人。
      在那个黑漆漆到看不到手指的地方,脆弱地抱着我,头靠在我肩膀上,可怜兮兮地:
      “小姐,可千万不要忘记我。”

      嘟囔着,嘴巴里抱怨:
      “那些男人,可都没有小悟来的忠诚哦,小悟我可是一直、一直,一直看着你。”

      像是执拗的诅咒。
      那双眼睛,奇异地和眼前这双重叠了。
      他们都用相同的视线望着我。

      五条悟,你看到了吗?为了你的存在,这些人正打算走在赴死的路上。而其中,乙骨忧太正站在前列。

      我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很难言说的情感,歪头,问他:
      “乙骨忧太,为什么?”

      他仓皇地眨眨眼睛。

      “你喜欢我吗?”
      “哪怕我要杀了你,哪怕我是要毁掉咒术界的怪物,哪怕我们站在不同的阵营,你还喜欢我吗?”

      睫毛扑簌簌地眨,这个人真的有很浓密很漂亮的睫毛,他有些局促地低声回答:
      “不,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打断他:
      “我就是那样的人。”

      “乙骨忧太,别太天真了,五条悟应该教过你吧?别信任任何人,更何况是我这种有着不明不白身世的家伙。”

      我怜悯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有长进的。”
      他怔了怔,逐渐站直了身体,眼眸沉沉:“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当成仇人,对吗?”

      我觉得他在说废话,于是干脆利落地点头。
      “当然。”

      下一秒,少年的手伸过来,向后绕过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我的手腕,有点像是提起来一只兔子。在单薄的人群最后,他俯下身子,唇部贴近我的脸,迟疑着颤抖着贴在我的唇角,想往中心移动,但最终还是落在了脸侧,一个轻柔的吻。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么我会和你一起死,这就是我对待仇人的方式,让你感到失望了吗?”

      “……”

      奇怪。
      倒也没有觉得失望,明明内心毫无波澜,但是——

      温暖的、甚至是有些灼热的感情。
      像是什么条件反射一样。

      他的气味熟悉到我甚至无法反抗。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少年薄瘦的身体,像一片轻飘飘的纸,但却出于意料地让人感到稳重和心安,因为悠仁和我说——
      他是大师兄。
      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担得起这个称呼呢?

      “……”
      “妇人之仁。”

      他无奈地点点头:
      “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乙骨忧太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妇人之仁、心肠软弱,甚至在某些时候迟疑愚钝得过分。
      全都是缺点。

      我抽出手掌,跟在羂索的身后离开。背后的视线一直没有抽离,直到最后的最后,我微微偏头,看到他抿着嘴,冲我露出安心的笑容。
      真蠢。

      “没关系吗?”羂索问我,“如果山惠舍不得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哦。”

      我摇摇头。
      手里只剩下了一个蓝眼睛咒具。

      小声说:“五条悟,真的还能出来吗?”

      羂索盯着我的眼睛,沉默地看了很久,才弯起眉眼笑,眼角有几条柔和的笑纹,让我恍惚。

      “当然,这是山惠的机会,我不会破坏的。”
      “你要亲手杀了他,对吗?”他问。

      是的。
      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要亲手赋予他死亡的权利。
      因为这是我承诺过的。

      养猫应该有始有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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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全!复!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