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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宫孤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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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的手腕纤细,一手掌握足矣,也是谢溱有意放慢了步子配合,不然怜婳定要紧赶慢赶着才能跟上他。
“太子哥哥……”
伴随着的是一道细微几近不可察的力道,谢溱顺势停下步子转身,怜婳依旧微垂着头,乌发略略凌乱了些,还有几丝挂在了今晨秋玟给她梳妆插着的蝴蝶珠花上。
“嗯?”
指尖轻碰过怜婳白皙的脸颊,缓缓上移,将那被风拂起的发丝重新理顺,谢溱复而收回手,开口多问了一句。
“要回去?”
怜婳在想什么,他能猜得到。
这里的回去自然是前头的诗会,而不是东宫。
有的时候谢溱也会思索,自己教她养她的法子是不是出错了?
他从太子到废太子再到蛰伏起复,全在当今的一念之间,若还是仁慈纯善,怕是早就死了,坟头草都能长出好些来,有手段有心计的人才更得他心,端看东宫招揽的幕僚便晓得了,一个比一个要狠绝,皆不是善茬。
怜婳是例外,谢溱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太傅离世时自己尚且还在谋划,没法光明正大地把人接来护好,直至太子之位重新回到他手上,他才有了十全的把握。
怜婳被接入东宫时离及笄还早,原就至真至善,又被自己保护得紧,将将导致了她如今的好性儿。
犹记得有一回他看着怜婳开开心心地外出玩,人从东宫好端端走的,回来了却把自己关在房门里整整一日,就是那些个嘴碎的在她面前搬弄是非,极其惹人生厌。
这样的姑娘,太过脆弱,也太过容易被居心叵测之徒盯上诓骗,需要娇养,需要再仔细些。
可怜婳不是个喜静的姑娘,相反,她喜欢与人亲近,若是拘着她,她会不高兴。
今日的诗会是谢安宁办的,虽说她爱玩了些,但对怜婳照顾有加确是事实,于此,谢溱自然是放心的。
“安宁姐姐还在等我。”
平素话多的姑娘今日跟蔫了似的,八成还是刚刚处理的场面有些过火了,换作以往她都是缠着他说话、跟着他马上回东宫的,哪会又要重新回去宴上?
“你倒是喜欢她。”
谢溱定定地看了怜婳一眼,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在她看来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话,她本就与安宁姐姐要好,数一数二好的那种。
“孤在马车上等你,玩好了再出来。”
……
安宁是吃惊的,当她从怜婳口中知晓谢溱在这儿时,余家姑娘为何会先回来便有了答案。
她手上动作也随之迅速顿住,将才递出去要给怜婳尝尝的果酒收回。
正主不在,自己是敢阳奉阴违不假,可现在人就在门口的马车上坐着等,她又哪有那胆?
怜婳酒量浅,都不需要一杯就能把她放倒,谢溱虽纵容她,却也严令禁止过不许在外吃酒,什么酒都不行。
这偷偷摸摸的心思算是被迫歇下了,安宁瞥了瞥嘴,收回思绪后扫视了一圈桌案上的糕点,挑了个最最好看的推过去。
怜婳只喜欢漂亮的东西,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身边亲近些的人都清楚且纵容着怜婳这个小癖好,安宁自然也是。
但以往会立刻黏上来甜甜笑着的姑娘这会儿却安安静静的,只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瞧着神思不属的模样。
“是不是不舒服?”
出于担心,怜婳的手被安宁握住试了试温度,凉凉的,似乎从回来就这样了。
“安宁姐姐,我没有不舒服……”
吞吞吐吐的,也很奇怪。
安宁身为备受宠爱的郡主,寻常的衣裳用料自是不一般,但眼见着衣角被摩挲了好几下越来越皱,她实在无奈,率先出声问了一嘴,免得这丫头把自己憋坏。
“那是怎的了?”
“我、我刚刚看到……”
“也没怎么,就是有只猫儿突然冲了出来。”
闻言,安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怜婳胆子小,猫儿又多矫健敏捷,该是别庄里谁养的或者野生的,将她吓着了也是有可能。
怜婳才张嘴就意识到了不妥,急急忙更改了话头,又在之后看了看安宁的脸色,寻思着应当是相信了,这才如释重负,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没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太子哥哥的事是不可以随便说出去的,即便是安宁姐姐也不行。
她得保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怜婳想与安宁回府的提议被无情拒绝。
倒也不是不乐意,只是谢溱的车驾就在外头,安宁根本没那胆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顺带着还让他白等一趟。
“姐姐~安宁姐姐~我跟你回去嘛好不好?”
怜婳的撒娇没几个人能顶住,就在安宁快要答应的时候,马车帘子倏尔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掀开,紧接着露出一张她很熟悉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谢溱先往安宁那儿淡淡地瞥了眼,再看向挨着安宁有些心虚的怜婳,虽不满她与旁人过分亲近却躲避着自己的模样,但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还想玩?不回家了?”
“回。”
怜婳攥了攥衣裙,乖乖地应了一个字,一如既往,让适才还怀疑二人是不是闹别扭的安宁又打消了念头。
“那就上来。”
……
谢溱身为太子,出行用度自是有所区分,马车的规制也是与旁人大不相同,单他自己来说是不在乎这些的,奈何身边还养了个姑娘,那就马虎不得了。
端看铺满的舒适软垫与时时备着的酥香点心便晓得其中的上心程度。
“婳婳这是不打算与孤说话了?”
自打上来后就趴在窗旁的怜婳一脸专注,仿若被什么深深吸引了似的,可这在了解她的谢溱眼中却满是破绽。
二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故而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去。
外头只有树和偶尔的茶摊,连城门都没进去,没什么好看的,更没什么她喜欢看的。
谢溱问是这么问了,但也不是非要个回答,仿佛那就是一句无心之言,只手上的动作愈发流畅,手指搭在白玉茶盏上晃了晃,摇匀后倒出一杯刚刚好量的花茶,推到怜婳面前。
怜婳不爱喝入口苦浓的茶,因此,马车上专门为她备了个精致小匣,里头就放着则个,不怕她想喝的时候没有。
“我没有。”
“那你离那么远做甚?孤很吓人?”
“没有。”
对于当朝太子的照顾,怜婳接受得特别理所应当,这只是他们之间最为寻常的相处模式罢了。
她拿起推过来的茶杯,一边用杯壁的温度暖着手,一边瞥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马车就这么大,哪有多远?
“太子哥哥不吓人。”
谢溱轻笑了声,对此不置可否,都躲成这样了,还说不吓人。
“撒谎。”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马车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直到怜婳轻轻拽了拽谢溱的袖口,乖巧地将杯子往他面前一放,让他再给自己添点茶。
她那杯啜着啜着已经喝完了。
不仅如此,怜婳还手撑着软榻,一点一点地重新挪回谢溱身侧,适才刻意隔出的距离也几乎消弭。
“太子哥哥那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肯定是那个人做了错事,我、我只是有些不大习惯,并不是觉得太子哥哥不好。”
她就是被那泛着浓厚血腥味的残暴场面吓猛了,难以回过神来,况且谢溱从不当着她的面做这些,她一时间实在无法将他与杀人联系起来。
虽被保护得很好,但怜婳也不是完全不知事,太子哥哥身居高位,要害他的人太多了,这不是他的错。
姑娘家家的字里行间满是相信,赤诚直白又有些凌乱的话拼凑在一起,出乎意料地不别扭,谢溱知道的,她总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论自己做什么。
倘若哪天不再如此,谢溱想不到自己会怎样。
没有人会愿意失去偏爱,更何况给予他的人是婳婳。
“他背叛了孤,妄图刺杀孤,死有余辜。”
面对怜婳,谢溱向来不吝于解释,不过几句话的事罢了。
“刺杀?!”
谢溱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但在怜婳耳中却不是,才倒满的茶杯被一把搁下,手背溅上了几滴水渍也完全顾及不到。
“那太子哥哥可有受伤?”
彼时,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处,守将自是认得东宫标识,才扬起一抹谄媚的笑准备上前问安,却被近忠挥了挥拂尘屏退。
他再没眼力见儿让人打扰着殿下与姑娘的话,这差事是真不用做了。
内里,谢溱没管外头的动静,探身拿过一条绣着蝴蝶扑枝的帕子,一边执起怜婳的手,微垂着眼,将她手背上的水渍仔细擦拭干净,一边任由着怜婳的紧张打量。
“别慌,孤没事。”
……
怜婳回东宫后也是照常用膳梳洗,与平时无二。
但就在当晚,约莫丑时四刻,她发起了高热。
彼时谢溱早已歇下,还是近忠在得了秋玟的回话后,一边派了个脚程快的小太监去太医院,一边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将谢溱唤醒。
事关怜婳姑娘,太子殿下并不会怪罪自己这逾矩之举。
烛火摇曳,原本昏黑的屋子重拾光亮,直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溱身着匆忙间套上的墨色云纹大袖衫,沉着脸迈进寝殿,顾不上跪了一地的宫人,先走到床榻旁俯身抬手碰了碰怜婳的脸颊。
很烫。
“怎么回事?”
语气沉沉,话间虽并未指名道姓,但跪在一旁的秋玟很是自觉,清楚太子殿下是在问自己,惶恐地向前膝行两步。
姑娘睡相不太规整,又没有要人在身侧守夜的习惯,她一般会时不时进来看一眼,也就是这样才发现姑娘发了热,似陷入梦魇的模样。
秋玟禀完后,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无人敢在这会儿发出声音触霉头,唯有被拎来的赵太医把完脉擦了把虚汗,不得不走到谢溱面前躬身行礼回话。
“殿下,怜婳姑娘是受寒又心绪不宁导致的高热,需得注意出汗,微臣开些退热安神的方子给姑娘煎服便会好些。”
“去吧。”
谢溱捏了捏眉心,抬手屏退众人,弯腰拾起搭在水盆旁的布巾给怜婳擦拭着,将她汗湿的发丝往旁边拨了拨,耐心且细致。
怜婳身子不好,生病也是常事,失祜后被接入东宫时更是害怕不安,每每那会儿都是谢溱陪在她身边哄着,这些看顾对他来说再熟稔不过。
心绪不宁?
今日是他不好,让脏东西吓着了婳婳,婳婳胆子不大,自然是受不得的。
谢祯……
还是手太长了。
这份算计,他会好好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