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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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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竟然能攀上指挥使这个高枝,还让我为她解除契约,我巴不得她死在国公府,我呸......跟她娘一样的贱货!”
赵舒然将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滚烫的茶水溅在奉茶丫鬟身上,她强忍着疼,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箩笙见此,站在丫鬟身侧用小腿轻碰了下她的身子,丫鬟缓缓抬头看向她,得到她的允许后迅速站起身,快步离去。
“主母,您何必同她置气?”
她上前用帕子擦去桌上茶水,又放下一副温度适宜的茶盏。
“您是主母,她不过是个庶女,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国公府是个虎狼窝,焉知那侯府是个什么地儿?”
赵舒然自然知道符家是个什么地方,心中稍稍宽慰了些,但紧蹙的眉头始终不肯放下。
“老爷让我为她解除契约,笑话,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去说和?”
“主母,解除契约这种事尽力就好,国公府上下都是不好相与的,就算没成功,想必老爷也不会苛责主母您,莫要动气,保重身子啊!”
说着,她把茶盏递了过去,赵舒然满面愁容接过,轻呷了口茶。
“贱人呢?这会儿回去了吗?”
“是的......不过,奴婢还有另一件要事禀告主母!”
赵舒然瞥了她一眼,见她目光肃然,缓缓将茶盏放下。
“主母,大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今早死了,曲嬷嬷也疯了......”
赵舒然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怎会?她们不是......难道是那贱人杀的?”
“我看着像是又不像是,这件事很是蹊跷,曲嬷嬷口口声声说人是她杀的,但我派人查过了,习夏是脑袋磕在地上死的,碧春是被银簪刺穿喉咙死的,曲嬷嬷浑身都血,人是她杀的应当没错......”
她微微摆了摆头,又接着道:“只是......那杀人的银簪是二小姐的,二小姐分明被关了一天一夜,换衣服的时候我瞧她双臂都是受过刑的痕迹,她应当没那个力气去杀人,可丫鬟都死了,她又为何能独活,还偏偏落下一只银簪?”
赵舒然端着茶水面色凝重,低眉沉思片刻,她眸光闪过一丝精明,开口道:“老爷现在看重她,这件事莫要声张,你让惠儿这段时间也收敛些......无论人是不是她杀的,咱们试一试不就都知道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
阳光倾泻而下,照进帷幔里,床上的人似是感受到脸上的温热,眼珠微微转动,一双杏眼下青灰还未散去,原本惨白的脸稍稍多了些血色,看上去精神不少。
“二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疼痛丝丝入骨唤醒她的神智,晏清欢清醒过来,迅速睁开眼向后躲,剧烈的疼痛中,她逐渐分清现实与梦境。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房间,仿佛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她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就想唤小娘,但理智告诉她,小娘已经走了。
恍惚间,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张苍老而又疲倦的脸,挂满担忧的脸上,一只眼睛瞳孔黑中泛白,看不到一点生气,有些骇人。
晏清欢一愣,呆呆道:“夏嬷嬷......是你,你还好吗?”
“我可怜的二小姐啊,您这睡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奴婢一切都好......还疼不疼,奴婢去叫大夫!”
见是熟悉的人,晏清欢狂跳的心脏慢慢安稳下来,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嬷嬷好好的,我就开心,一点也不疼了!”
夏嬷嬷见她懂事得让人心疼,忍不住哎呦一声红了眼眶,“瞎老婆子我皮实,受罚算什么,就是没能护住姨娘,奴婢后悔啊,后悔当初没有拼上我这条老命,要不然......”
“嬷嬷千万别这样想,我只觉得万幸......小娘是不放心我才护着你的,她想让你多陪陪我......”
夏嬷嬷听罢,老泪纵横,她颤抖着摸了摸晏清欢的脸,“奴婢这条命是姨娘给的,往后一定好好护着二小姐,好好陪着二小姐......”
晏清欢蹭了蹭她的手,欣慰地笑了。
在夏嬷嬷服侍下,晏清欢用了些清粥,胃这才好受了些。
没过多久,夏嬷嬷脚步匆匆又端来不少膏药,细心地替她上药。
晏清欢终于在她忙碌的身影中寻着了机会,开口问道:“嬷嬷,你知道小娘的闺中密友宛娘吗?”
夏嬷嬷抬头看向她,疑惑道:“二小姐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
夏嬷嬷也没怀疑,继续为她上药,“姨娘倒是提到过宛娘几次,她刚嫁入晏宅的时候还同那位夫人有来往,不过二人是书信往来,我也没见过她......”
“后来不知怎得,两人渐渐没了消息,姨娘那时候时常深夜在桌案前看着书信发呆,奴婢当时还纳闷姨娘那么好的人,宛娘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现在想来,她或许是要走了不方便联系,这才让姨娘为此伤怀。”
“那些书信呢?嬷嬷可否能为我寻来?我想看看......”
夏嬷嬷却犯起难,叹道:“二小姐恐怕不知,姨娘去世后,主母嫌不吉利,将她所有物件都烧了个干净,现在除了小姐这屋的东西,整个院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晏清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药膏,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往院子里跑。
夏嬷嬷匆忙放下手里的药,追了上去,边跑边道:“二小姐,您还生着病呢,吹不得风!”
晏清欢用力推开房门,翠竹院里此刻空荡荡的,小娘亲手种下的海棠尽数被毁,就连她最喜欢的梨树,梨树下小娘亲手为她搭的秋千,院中的桌椅板凳全都消失不见。
她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惊诧的目光转而落在隔壁房门上,她一步一步走向小娘的房间,推开来。
房间内仿佛被强盗洗劫一空,各种残破家具倒在地上无从下脚,小到瓷盏茶具,大到被褥铺盖,全都消失不见,一点生活过的气息也没有,就好像小娘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晏清欢心脏此刻像是被人死死攥住,疼痛不已。
那个女人欺辱她们多年,最后害死了小娘,甚至连她的东西都要尽数毁去,抹去她存在的痕迹......
“二小姐,外面冷,回去吧,咱们回去吧!”夏嬷嬷怕她支撑不住,在她身侧劝道。
晏清欢被唤回了理智,她看向一侧担忧的夏嬷嬷,妥协般点了点头,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回到卧房。
小娘的东西全被毁去,那些书信自然也无法幸存,宛娘的线索就此断了。
但她依旧不肯放弃,紧紧抓住夏嬷嬷的手。
“嬷嬷,你可有别的关于宛娘的记忆,越详细越好,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夏嬷嬷苦思许久,开口道:“我记得宛娘最后一次来信时,姨娘在宅子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甚至一度收拾好离去的包裹,最后许是放心不下二小姐,这才留了下来......姨娘这般柔弱的性子,最是能忍,我猜想应当是宛娘临走时劝她一同离去,她这才动了离开的心思......”
晏清欢从不知晓这些,听到这里,胸口又闷又沉,只觉得自责悔恨。
这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窒息得快让她喘不过气来,而小娘却为了她在这里苦熬多年,她握紧手心压抑住心中汹涌情绪,手边的被子被她攥得皱皱巴巴。
“对了,奴婢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宛娘最后一次送信时还送了姨娘一个镯子,奴婢记得当时替姨娘收起来了,好像是一个样式有些旧的银镯子,姨娘不常取出来也不常带,奴婢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
夏嬷嬷说罢,晏清欢暗淡的眸子泛起些许光芒,仿佛看见了最后的希望。
她急切道:“嬷嬷,你可知镯子在哪儿?”
夏嬷嬷又犯起了难,“那些贵重的首饰烧又烧不掉,主母命人都收拾起来送库房里去了,二小姐若是想要,恐怕得去求主母......但就主母那个性子,唉!”
晏清欢紧蹙的眉头稍稍散开,有消息总比没消息要好上一万倍,为了能让小娘早日入土为安,她想尽法子也得拿到镯子。
夏嬷嬷上好了药,将被角掖好,关切道:“二小姐好好歇着,旁的不管,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您赶紧养好身子,打起精神来,咱们这日子总能好好过下去......快休息吧!”
晏清欢侧过脸来看向她,点了点头。
自夏嬷嬷离去后,房间内很快陷入一片寂静,晏清欢困乏中回想起阖眼之前的事,她那时候好像见到小娘,又好像听到了沈殊的声音。
沈殊姓沈,小娘也姓沈,若不是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晏清欢还真以为小娘换了个名字继续守护自己。
但那时候,她大脑一片混乱,分不清现实还是幻想,醒来后又光顾着问宛娘的事儿,偏忘了问阖眼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到的这里。
想了会儿,她决定亲口问问沈殊,鼓足勇气开口道:“鬼神大人?”
她唤了一声,房中只有她空荡荡的声音。
她不死心又唤道:“鬼神大人,在吗?”
原以为沈殊还在生气,不愿意搭理她,没曾想,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哈欠声:“哎......困死了,喊我干嘛?”
晏清欢心中一喜,原来之前的都不是幻觉,沈殊真的回来了!
“鬼神大人,多谢,你又帮了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你了!”
沈殊打起了精神,声音也清晰许多,“客气,咱们同在一具身体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你也是帮我!”
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音调稍稍提高了些,“更何况,我这次玩的挺高兴的,哈哈哈.......小欢子,你是没瞧着,那老疯子杀人的表情,有意思极了!”
“什......什么?”晏清欢有些惊愕。
“哦对,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欺负你的那两个丫鬟死了,一个被我按在地上撞死了,一个被老疯子杀了......我反正跟大家说的是,那老东西发疯杀了所有人,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的,你就放心吧!”
她说罢,见晏清欢迟迟不开口,迟疑道:“你不会觉得我杀了人,做错了事吧?”
沈殊话音一落,只觉得胸口如沸水一般滚烫。
当宿主爆发出强烈的情感,她也能感受那些异样。
现在的晏清欢很愤怒,这种如烈火般猛烈的情绪仿佛快要将她点燃。
也就在这时,晏清欢突然坐直身体,周遭一片死寂,安静到仿佛只剩下她心跳声音。
晏清欢攥紧拳头,瞪直双眼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质问道:“欺负人真的很开心吗?杀人也很开心吗?”
沈殊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不明白她为何要发火,脑袋一热顿时也来了火气,只想骂她一顿好杀杀她的锐气。
但很快,她意识到,晏清欢这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很委屈,很难过,汹涌的情绪扑面而来,沈殊仿佛能听见周遭的电闪雷鸣,闷沉到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耐着性子,强压心中不满,实事求是道:“对我来说,欺负人和杀人与开心无关,我的开心纯粹是因为我在惩奸除恶,我在做正义的事......欺负你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没做过恶事,却被所有人欺负,你们都是在惩奸除恶......我呢,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晏清欢声音颤抖地质问道,字字发自肺腑。
沈殊见她如此,气消了大半,叹了口气道:“小欢子,人心大多都是险恶又无知的,他们只会顺从强者,跟你无关,只跟这个宅子的掌权者有关......所以你也别觉得被欺负都是你的问题,错的分明是那些高高在上、人面兽心之人,错的是眼瞎耳聋、盲目顺从之人,你和你小娘,都没错!”
晏清欢低着头,被子上瞬间炸开几朵水花,再抬起头,她早已泣不成声:“鬼神大人,我好累,我不想再被欺负了,我真的好累......”
她弓着的瘦弱身子微微颤抖,仿佛秋日落叶一般孤苦无依。
沈殊情绪随她而动,感受到了深压心底的绝望和无助,这让她很不舒服。
“小欢子,今后你还有我呢,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放心吧,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