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雨月

7、烟波飘渺（下）

　　循阳渡的天歌楼是销魂的地方。
　　衣衫有些凌乱的左辰斜依在软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持着酒。
　　他在想着什么，瞳仁漆黑不见底。

　　“左大人？”纱裙半掩半开的美人在他身边坐下，媚眼如丝。
　　左辰嘴角一斜，把酒放在一边，伸手搂住美人的纤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魅娘，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左大人，难道你在怀疑魅娘的本事？”魅娘故作不满的笑道。
　　左辰邪邪一笑，食指轻轻在魅娘的嘴唇上一划，“我怎么会怀疑魅娘的本事呢？”说着，他凑上前，声音低哑，“床上可是魅娘的天下。她无论想知道什么，男人也会如实奉告。”
　　魅娘吃吃笑起来，眼神诱惑，她抬手抚着左辰的脸颊，“左大人若是让魅娘满意了，魅娘便附赠你另一条消息。”
　　“哦？”左辰俯下身，用力吸了口气，真香，女人的味道，“那左辰便不负使命了。”

　　***
　　夜风在江面游荡。水流越来越湍急。弯弯的下玄月挂在天边，照着江面突起的怪石如妖魔一般张牙舞爪。

　　“东北边的是大鬼岩，西北边的是小鬼岩。”严老爷子指着远远的黑影说，“我就是在小鬼岩附近被虏的。”
　　“那严爷爷有没有看清那些掳你的人的样子？”
　　“没有，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脸。不过倒是看见他们是划着小船，船上摆着很多卷起的东西，大概是草席一类。”

　　华月站起身，双眼盯着远远的黑影。

　　鬼岩附近闹鬼，并不是因为什么鬼怪，而是人。
　　严老爷子撞破了他们，他们却没有选择灭口，而是选择用药。
　　他们在严老爷子耳后扎下的针不是毒针，只是让人丧失神智，陷入昏睡的迷药。
　　他们应该是打算把严老爷子活着送到什么地方去。

　　至于小船上的草席？
　　莫非里面是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便是想抓人，而且想要秘密的抓人。为了掩人耳目，所以他们选择了一向很神秘的鬼岩，并夸大了鬼岩闹鬼的事情。

　　但是，他们抓人做什么？

　　“严爷爷，这附近发生过人口失踪的事情吗？”
　　“没听说过。”
　　华月点了点头，眉皱的紧紧的。

　　“丫头，我现在带你去另一处地方。”
　　“恩，有劳了。”

　　***

　　左辰侧身躺在床上，瞳仁漆黑如夜。他一只手撑起头，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魅娘唇上摩挲着，“那附赠的消息是什么呢？”
　　魅娘轻笑一声，轻轻咬了他一口，才道：“海盐中掺入是白云石碾碎后的沙石。这种沙石掺在海盐中不好分辨。而且你也知道，这种石头吃不死人。”
　　“白云石？”左辰睨了她一眼，靠近她的脸问道，“你知道它产在哪？”
　　魅娘吃吃的笑起来，“当然，沿着循阳江北岸，一路都有。”
　　左辰挑了挑眉峰，随即起身，开始穿衣服。
　　“要去了？”魅娘扯住他的衣角，有些不舍。
　　左辰转过身，嘴角一斜，他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放在魅娘面前，在她耳边吹着气，“等我办完案，再好好酬谢你。”

　　一袭黑衣消失在门口，魅娘收回目光，轻轻摩挲着那颗夜明珠，娇媚的眼里多了一丝温柔。

　　***

　　船沿的水哗啦啦的响着，严老爷子摇着橹顺着江一直往东，绕过了大鬼岩，冲过一阵急流，最终停在了北岸一个小岛上。

　　“鬼岩附近水流湍急，而且一直传说有鬼出没，所以到周遭的人也少。却不知这里的鱼才最肥美。前几天傍晚，我驾船来这里打渔，远远看见竟然有船停着，岛上还有人在动，我好奇，就想靠过去看个究竟，可过了急流后才发现那些人都不见了。”说着他指了指这个小岛，“你看，方圆不过百米，无树遮盖尽是岩石，人会到哪去呢？即便有船，他们也不该走远。可我当时四下里看了，没再看见人影。”

　　华月跳下船，一脚踏进浅浅的水中，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异常，不似石头的坚硬，有些软。
　　她不禁弯下身，在水中抓了一把。
　　泥土？

　　这个岛上怎么会有泥土？！

　　她直起身子，环视着周围，又蓦然发觉小岛西岸的滩头似乎有些不同。
　　那里似乎泛着白色，若不是周围光线暗淡，还真的很难辨出那点色差。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捻起一点在指尖，细细碾磨后，放进嘴里尝了尝。
　　咸味。
　　是海盐！

　　她立刻向四围看去。
　　往北，看不见北岸，往南，更看不见南岸，往东，一片江水，往西，只有大鬼岩静静矗立。

　　四周都是深远的激流声，震得小岛的地面也在微微抖动。

　　严老爷子看她半晌不说话，担心的问道：“丫头，怎么了？”
　　华月摇了摇头，没说话。

　　荒芜人迹鲜为人知的岛上出现海盐，这说明了什么？
　　她隐约有些眉目了。

　　有运盐船在这里停过，盐袋在这里被搬运过。
　　而且四周没有遗留下零散的海盐，说明搬运的井井有条。

　　为什么在荒岛上搬运盐？
　　为了掺沙吗？
　　那么，沙在哪？

　　如果是搬运到别处掺沙，那么就需要人，需要船。
　　严老爷子看见的，莫非就是搬运的人与船？
　　那么，人去哪了？
　　船又去哪了？

　　她再一次向四周看去，这孤岛四周能藏身的地方会在哪！
　　大鬼岩...
　　她忽然死死盯住了那团黑影。

　　***

　　“严爷爷，我要去那里！”顺着华月手指的方向，严老爷子吃了一惊，“大鬼岩？！”
　　“对。”
　　“不行！！”老爷子断然拒绝，“你应该听说过，鬼岩莫靠近！！倒不是因为什么鬼神传说，而是因为鬼岩附近有深渊。”
　　“深渊？”
　　“对，无底深渊！我年轻时候去过一次，差一点被卷进去！！那里一望无底，掉下去断断回不来！”

　　闻言，华月不由紧抿起嘴唇。
　　若是武功还在...

　　她紧攥着白练，心中扬起一丝烦躁。

　　得知被破功时的心痛，攀爬不上落英树时的不甘，被左辰羞辱时的愤怒一起涌上了心头，最终化为了深深的无力...

　　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下一刻，睁开的双眸如最亮的星辰。
　　狂风起，宽大的白袍掠过翻滚的江面，消失在夜幕中。

　　“月华丫头！回来~~~！”
　　***

　　水花在脚底四溅，衣袖在身侧翻飞。
　　近了，更近了！
　　能看清大鬼岩上突兀的老树根了！

　　可是，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闷疼，华月只觉得气息一散，身体便失去重心，落进水中。
　　湍急的水流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席卷着她向鬼岩的方向撞去！
　　华月擦去脸上的水雾，沉浮中蓦然发现前方是一个深洞！
　　咆哮的水疯狂的往深洞中涌去，偶尔偏移的浪撞在在洞口的岩石上，碎成点点水花！
　　那漆黑的洞口仿佛是一只妖魔的嘴，吞噬着一切它能得到的东西！破坏着一切试图逃离的东西！

　　这就是严老爷子所说的深渊？！华月心里有些骇然，情急中，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抛出手中白练，系住了大鬼岩上的树根。
　　可是疯狂的河水疯狂的撕扯着她，巨大的冲力只是一下便扯断了白练，带着她向深渊坠去！

　　糟了！

　　就在这时，半空掠出一个黑影，华月只觉得手腕被谁一提，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从水中跃起，几个回旋他们落在了严老爷子的船上。

　　“月华丫头！没事吧！”严老爷子焦急的问，不敢停下手中的橹，拼命离开了那片水域。

　　“没...事...”华月抱着双臂，冰冷的江水冻的她不住的发抖。一件披风落在了她肩上，“多谢相救！”她对黑影说道，抬起头，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