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渡》加菲马奶提

3、第 3 章

　　第三章

　　玄鸣司的业火狱内，被烤炙得猩红的铁架上绑着从顾士寻身上抽出来的阿措真身。

　　而顾士寻本人因为被妖物占据身体太久，导致六魄亏空，被送进了灵息阁救治。

　　而被灼伤得面目全非的离烟至今不肯开口。

　　外人根本不会想到，明明结案的凶手此刻却仍在被拷问，这件案子根本就没结束。

　　贺兰霰端坐在前侧，闭着双目，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左手的拇指上带着的那枚纯白的玉戒，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躺在火中的不消雪，火舌的影子拂略过男人侧脸的皮肤，半明半昧间，一道灵力再次注入业火中，惨叫之声快要冲垮四周的红墙。

　　离烟被带回来的时候，以为贺兰霰会忌惮她占着凡人的身体，却不想对方一句未多说竟是直接一掌将自己震出那凡人躯体。
　　她还是低估了贺兰霰的雷霆手段。

　　“你是迄今为止在这里坚持得最久的，但即便你最后被烧成虚无，也保不了你身后的那个人。”

　　离烟的半边脸已经被烧的只剩下挂淌血汁的白骨，一张原本的美人皮此刻早就变成了融蜡一般的丑陋面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堂堂的玄鸣司掌使竟然是个喜欢折磨人的变态！”离烟尖声叫着，即便自己痛苦不堪也不忘记咒骂贺兰霰。
　　“是吗，那你和本官说说，第一桩案子，你是如何犯下的，只要你将所有细节一一阐述，本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你让我如何相信！”
　　“本官从不屑说谎。除非你想继续下去。”

　　离烟显然是快到极限了，如果能让她一死了之，也是一种解脱。
　　贺兰霰轻轻一挥手，那悬挂她躯体的火链一松，离烟一瞬间得到了喘息，眼中无法掩藏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她的整个身子摔落在石头台上，低着头，支撑着已经快要支离破碎的躯体。

　　业火狱，可选烧形灭魂，但无论哪一种都是非人的折磨。
　　阿措一族以爱美驻颜出名，族内无论男女，一生追随至美，甚至可以为了美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身上这张皮才是他们最割舍不下的，最看重的。那么对于离烟来讲，烧形最为合适。

　　“可以开始了。”
　　贺兰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看着地上的离烟就像是看着一堆砂砾碎屑。

　　散朝后，秦枝被圣人留下，随之来到皇宫的御花园，跟在其身后，看着园中暮春的花景。与之相陪的，除去武翎贴身内侍宫女，还有奉宴阁的张疏临。

　　奉宴，意为奉颜，且只向圣人一人。

　　秦枝不是第一次见张疏临，只是每一次见他，都让她觉得难怪武翎要一直将其带在身边，这样人间罕见的美男子，换做是她，也是喜欢的。
　　张疏临的好看带着些柔媚，没有任何攻击性，一双瑞凤眼，抬眼看向你的时候，会让你有种对方双眸含情的错觉，确实是一双天生的含情眼。

　　“前几日，贺兰霰和朕说，彻底结案前要需几日理清一些小疑点，他连着几日早朝告假，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怪不得秦枝这几天一直未在太极殿上看到贺兰霰，原来是还在继续查案子。
　　只是这案子本就是玄鸣司主审，原先自己的和苑府只是圣人怕人手不够让其从旁辅助，加上自己的贺兰霰那糟糕的关系，她又怎么会知道其中的细节。

　　整个神都的官员都知道她和贺兰霰的关系不好，怎么武翎还是一副没什么察觉的样子？也对，要是武翎知道，就不会一开始就让自己往贺兰霰那边硬凑了。

　　秦枝：“回陛下，臣听玄鸣司副掌司孟大人提过一些，说是贺兰大人一直待在明狱是在审问一些作案细节，好让被阿措妖害死的那些女子的家人们一个交代。”
　　只能说还好她和孟棋绥关系还行，随便胡诌个几句应付一下就好。

　　武翎没再深问，而是转而问了问她那天天在家钓鱼的阿爹秦继业身体如何，像是再没话找话聊。

　　说着说着一行人又簇拥武翎去了凉亭坐下休息。

　　秦枝接过武翎的贴身内侍王拂递来的茶盏，闻了闻：“好香的茶。”
　　武翎已经微微抿了一口，旁边的张疏临弯着腰接过她手中的茶。
　　便听武翎道：“尝尝，这是张大人家乡的新茶。”
　　张疏临来自临安，临安是极为富庶的江南之地，盛产一种叫做碧春雪的绿茶。皇商年年都是先将最好的茶先行送往洛阳，供皇室品尝。
　　据说这碧春雪一两千金。

　　秦枝想起前几日似乎家中是添了一些新茶，其中就有这碧春雪，好似是江南那边的珠宝商老板送来的礼。但她毕竟是臣子，断没有在圣人面前显摆的胆量。也不合适。
　　她喝了一口，露出一脸惊艳的模样：“真是好茶，看来微臣只有下次再厚着脸皮求陛下才能喝到了。”
　　武翎被她逗笑。
　　”那你下次直接找张大人讨就是了。”
　　“那下官就先谢过陛下，谢过张大人了。”秦枝笑着道。
　　张疏临也规矩微笑：“秦少卿客气了。”

　　如此细看张疏临，只觉得此人笑起来眉眼很像一个人，秦枝心中一瞬间升起一股好奇，因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眉眼，只是现在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夜晚，秦国公府内亮起灯，秦枝独自坐在房前的曲廊下，穿着裙装靠在梁桩上，一只脚踩在围栏上，一只脚垂在下面晃呀晃的，薄纱般的月色拢着她的侧颜，女子容颜明丽英气，不似冯若娇的妩媚姝妍，也不似上官琳琅的温婉淡雅，她周身带着一种悠然的气质，如山野间独自坚韧生长的榴花，自由似火。
　　眼下如此安静的秦枝，倒是让人能短暂地忘记她曾在风禾台上舌战酸儒的犀利与霸气。

　　那是她在京郊落水的一月后，恰逢神都风禾台三年一大开，四方雅士名儒群聚神都风禾台，势要夺取今年的风禾举。

　　凡得风禾举者，得女帝亲临封赐嘉奖，拜官进爵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能登上风禾台最高楼乘风楼，着红衣花冠，题字挂楼，撒金花银叶，享万人呼和。

　　这样的荣耀，简直比登科状元还要光彩，因为能在风禾台上胜，视为在野在朝，天下才俊公认之。

　　秦枝想起她登上乘风楼的那一刻，她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明月苍穹下响起，那声音只有她一人得以听见。
　　那女子在说：“谢谢你，小女子心愿已了，就此拜别。”

　　”阿枝？”
　　秦枝收拢神思，感觉肩膀上多了一件披风，她知是谁，很快扬起亲切的笑，伸手抚上来人的手。
　　“阿娘。”
　　“这么晚坐在这里，小心受凉。”国公夫人谢婉茹在秦枝面前坐下，贴身丫鬟阿苏提着八角灯笼安静地守在一边。
　　“小姐，夫人见你回来晚膳用得不多，刚刚又见你房中灯还亮着，便让人去给你煮了一碗莲子粥，待会儿叫人送来。”
　　秦枝握着母亲的手，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闻着独属于母亲身上的香味：“谢谢阿娘。”
　　“傻丫头，和阿娘说什么谢？这么晚还不睡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秦枝摇头：“我就是觉得暮春的晚风吹得人怪舒服的，就坐下来了，让阿娘担心了。”
　　谢婉茹轻抚着秦枝的乌发：“阿枝，你阿爹和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不求你当多大的官，要是做得不开心了，就让你阿爹去喝和陛下说，让你回家，你阿爹和我就算再养十个你都没关系。”
　　秦枝乐得在谢茹娘怀里咯咯地笑：“阿娘，你说什么呢？这官当初可是女儿好不容易升上去的，现在打退堂鼓，岂不是让人笑话，你忘记了，当初女儿得了风禾举，阿爹高兴得在千金台上的酒席连办了三个月。女儿可不能给国公府丢脸！”
　　“好好好，咱们家的女儿是神都最厉害的女诸生，以后可是要像那上官大人一样当宰相的！”
　　“嗯！”
　　下人送来莲子粥，秦枝一边吃着，一边问起谢婉茹：“阿娘，我记得阿爹是不是收藏了一幅先帝的画像，能让我看看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这不是这几日常常去宫里陪伴陛下嘛，我想着多了解一点陛下，总不会有错的。听说陛下和先帝的感情十分好，当年先帝薨逝，陛下可是将身子都伤心坏了，是真的吗？”
　　谢婉茹一边用手帕给秦淮枝擦去嘴边的粥汁，一边点点头：“没错，别看陛下身边如今有奉宴阁的人，但陛下心中只有先帝。不过你伴驾左右，还是不要轻易提起先帝，免得惹陛下伤心。你要看，等明日你散值回府，叫你阿爹拿给你看就是了。”
　　“好，女儿记住了，谢谢阿娘，莲子粥真好喝！”
　　谢茹娘宠溺得看着她，像是看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
　　这样的眼神，却让喝粥的秦枝心中颤动，像是勾起了什么，一下一下的，有些痛，她低下头，装作专心喝粥，不敢再多看谢婉茹。

　　翌日晚上，秦枝在书房看着被秦继业小心翼翼打开的画像，看着画中男人的眉眼，她终于明白她当时对于张疏临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她见过画中的人，不过不是先帝李致祁，准确来说，是一个和李致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她百年前的雇主。

　　世间九境，上三神境，下三妖魔冥界，而另外三境分别是人境，南遥境，东极境。
　　九境生灵，各有其轮回规则，其中凡人有十世轮回，轮回结束便入虚无，前世今生千百消散。

　　虽然一个人的灵魂会历经十世，但面容却不尽相同，所以秦枝还得去确认一下。

　　如今看来，境内的消息没错，武翎对于李致祁，可谓用情至深，相伴多年的男宠，找得都是和李致祈眉眼相像的。为了重回过去再见李致祁一面，都找到了南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