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葵花》夙愿愿

4、初雪

　　尚葵刚刚入学时，操场在教学楼的正后方。大约在大半年之前，校领导层对校园布局重新进行了规划，买下了校园旁侧一块未经开发利用的土地，想要在那里建成新的操场。而旧操场的篮球架、塑胶跑道被全部拆除，曾经的大课间，那些高中生们迎着夕阳在梧桐树影下慢跑的画面，尚葵再也看不到了。
　　尽管旧操场已被拆除、新操场尚未建成，体育课却还得继续上。升入高中二年级后，这所学校的体育课有三种类别供学生们选择：篮球课、羽毛球课、体操课。
　　尽管兴致缺缺，尚葵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篮球课，原因仅仅是她曾狂热于《灌篮高手》。那时的她是多么盼望能触摸到篮球，仅仅是路过篮球场都会兴奋地心跳不已。可当尚葵真能上篮球课时，她却感受不到当初的半点热情了。
　　篮球老师是个身量不高、看起来很干练的女性。第一节课，她对学生们说：“篮球是能够提升人的精神面貌的运动。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够自信，那就去打篮球吧，篮球会让你更加开朗、自信的。”
　　那时，听了这一席话，尚葵心中也萌生了微弱的希望：自己能借此结束那“错误的生活方式”。实际上，结束那一切的，并非这应试教育下场地不足的体育课，而是她对许初阳的憧憬。
　　篮球课是男女分开进行的，地点在学校最后方的小篮球场。尚葵惊喜地发现，许初阳也选择了篮球课，那样她就可以看到他打篮球的样子了。
　　这一节，练习三步上篮。排队等待的同时，尚葵的眼睛不安分地张望着不远处的男生班。打篮球时的许初阳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内里是件红色立领毛衣，而尚葵遥望着这红衣少年潇洒利落地完成一系列三步上篮的动作，心中满是崇拜与喜爱。

　　班主任在教室的前门旁挂了一块小黑板，让同学们按照学号顺序，每人每天依次写一句话。高中生正值个性张扬的年纪，再加之这位班主任并非严厉刻板的性格，于是学生们便不愿意老实写一些中规中矩的励志标语。自从语文课学过了《赤壁赋》，有句话深得尚葵之心，她打定主意要写那一句。
　　终于，轮到了尚葵。前一天的晚自习结束后，尚葵等到同学们大多离开教室后，来到小黑板前，用她那不够漂亮的字迹写下：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SK
　　写完后，尚葵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自己每天都望着遥远前排许初阳的背影，不就是“望美人兮天一方”吗？
　　她对等待自己一同回家的思思展示道：“看！”
　　思思点点头：“喔。”
　　可惜，没人懂得尚葵藏在这句话中的小巧思。

　　除了尚葵和思思，教室的后两排大多是一些心思在学习之外、爱玩的男生女生。聪慧灵巧的思思人缘很好，周围的男女生都和她关系不错。而内向沉闷、土气笨拙的尚葵则几乎无人注意，除了和同桌思思交流，她的大多时间都在默默学习。但她此时的状态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为了防止上课瞌睡，她每天早晨都会喝一杯加浓咖啡。
　　尚葵的附近，有两个关系很好的女生。她们性格活泼、家境富裕、披着长长直发或波浪卷发、每天穿着不同的时尚衣服来到教室。而她们的日常是上课睡觉、下课打闹、自习课聊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服饰、发型、虚拟歌手、日本动画……当然，她们的成绩比尚葵更差。其实尚葵觉得她们的生活方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们的人缘很好、衣服很漂亮、过得很快乐。但尚葵并不为自己无法拥有这一切而悲伤自怜，因为她并不空虚，她有自己的目标，要考出和许初阳坐同桌的成绩。
　　所以，即使每天都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安静学习，尚葵也不觉得枯燥、寂寞。
　　冬意渐浓。这天从早晨起，天空就乌云密布，到了下午，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下来，不一会儿，整座校园便披上了一袭银装。冬季的第一场雪总被各种故事赋予浪漫色彩，对学习考试几座大山重压下的高中生，下雪更成了一件格外令人兴奋的事。教室内连空气都洋溢着喜悦，每到下课，学生们就簇拥到窗前，惊叹雪花的美丽，盼望积雪能更厚一点。而唯一不为之所动的大概是许初阳，尚葵看到他除了去卫生间，其他时间都巍然不动、争分夺秒地写着作业。
　　终于等到大课间。雪还在落着，校园内已厚厚积了一层。学生们再也按捺不住，欢呼着冲出教室，来到校园。尚葵惊讶地发现，许初阳的座位也空了。
　　“哇，许初阳也下楼了诶！”她对思思惊叹道。
　　“谁不下楼啊！”思思说着，在隔壁班几个朋友的催促下，和她们一道欢喜地跑下楼梯。
　　教室里只剩下尚葵。她眨眨眼睛，决定也下楼去。
　　校园内，满是快活的学生们，大多数都在用这洁净的新雪打雪仗，释放长久以来的学习压力。她看到思思和几个朋友追逐打闹，班里几个男生在开展雪球攻防战，就连许初阳都搬起一大块雪，向另一个男生砸去……尚葵微微惊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初阳如此活泼的一面。
　　尚葵倒是没有参与，只是绕着校园，独自慢慢地走着。她想，如果自己砸了别人，那别人就要砸回来，自己又免不了还手，多麻烦啊。
　　忽然，一个不大的雪球在尚葵身上炸开。尚葵抬起头，原来是班上的一个女生，柳月。柳月向尚葵善意而调皮地笑着，像是在期待尚葵扔回来，和她一起打雪仗。而尚葵只是朝她笑笑，走开了。
　　晚饭时间，这场连绵不断的初雪仍在飘落，只是雪花变得细小了许多。尚葵到校门口的小摊买晚餐，回来的路上，拥挤的学生之间，她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穿着深蓝色羽绒服的背影，许初阳。路灯暖黄色的光晕下，细小的雪片被风吹斜、被灯光照亮，如同繁星碎屑般闪烁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晚自习结束后，雪已经停了。尚葵下了楼，几个小时前学生们奔跑打闹过的地方，此时寒冷而静谧，夜幕下暗色的积雪斑斑驳驳，新落的雪尚未将此抚平。尚葵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开了锁，骑上车准备回去。安静的校园中，尚葵忽然想起那首《雪花谣》，她开始哼唱。
　　“风吹雪花……”
　　忽然，车轮下一滑，尚葵连人带车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融化了的、被车碾过的雪水中。她的半边身体都很痛，衣服也沾湿了大片，可她唯有强撑着站起来，扶起自行车。她不敢再骑车了，而是推着车独自慢慢走着。
　　风吹雪花，孤独结成伤疤。风吹雪花，寂寞带我回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