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浮生若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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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妖力量悬殊，妄初邪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本事，更何况，如今她又被蛇尾缠成了粽子，行动被限制得更加不便。
蛇妖下手的力度不轻，她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委蛇……公子，”她斟酌了一个合适的称呼，“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否先把人情欠着，等找到地方安置好了，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我的肉……真的不好吃。”
她一对清眸中蓄满情绪，水珠晶莹，离滚落只差分毫。
百分百真情实感。
委蛇凑得近了些，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近，若是再往前一点，妄初邪定能撞上他的身子。
或者，倒不如说两人早就贴在一起了。
“看得出来，你并不是这里的人，穿的衣服好生奇怪。”
委蛇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一番，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眼中不乏有好奇的意味。
妄初邪是本体穿越，而非魂穿，所以身体和衣服都是她自己的，独属于21世纪。在一堆丝绸和天然棉布的古人服饰当中，她那化纤面料的长裙，确实格格不入。
“公子敏锐！”妄初邪在得到了认可之后，急忙点头。
“我并非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千年后，身上可能带着不少你们古人无法抵御的细菌和病毒呢，吃了对身体不好。”
她本想说自己不属于这个妖怪横行的世界，但又略微思索了一番，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属于穿书还是别的什么，说不定这真的是原来的世界，只是处于不同的时间线而已。
另一个世界听起来太过玄幻，旁人问起来也不好解释，不如说得简单点，就称自己来自未来。
“小家伙，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妖，你们那些凡人的病痛又怎能侵袭我的身体。”
委蛇神色无奈，像是在感慨她的愚蠢和天真。
或许是玩够了，他收回那副风流不羁的姿态，微微吐息，露出两颗淬毒的尖牙。
“你、你不会打算现在吃了我吧？！就不能给个喘息的机会吗，我甚至刚被送到这个鬼地方！”
委蛇脑袋一歪，瞳孔中的颜色逐渐加深，多了几分失控般的嗜血。
“先不计较你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小家伙，你也听到那只女妖说的了，我如今受了伤，而且还有一群碍事的家伙在追捕我。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急需恢复伤势积攒力量。”
“但我就是个普通人，你吃了我又能有多大用，不如就此放过我，日后还能在外替你打探消息，防着追你的人！”
委蛇摇头：“看来你并未发觉自己的特殊之处。总之，那些妖怪也不是平白无故觊觎你的身体，必是因为吃了你有极大的好处。”
什么特殊之处，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独自挣扎了十八年，若是有非人的力量，也不至于曾经过得那样苦。
妄初邪不懂这些妖怪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凄惨。算下来，今天才是成年后的第一天，就要死于非命了，但愿这只蛇妖下口能轻点。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是惹得委蛇感触颇深。
“唉。”
一声轻叹，隐去了多少难言。
“若不是我负伤，也没必要吃你一个小姑娘，人类这种业障深重的生物，味道可是难以恭维。”
他还嫌弃上了？
这也怪不得妄初邪会误解。
委蛇本打算说点安慰的话，但转念一想，吃人之前还要为对方可惜一番，未免太过矫揉造作。
这就好比一只鸡进了你的肚子，都是因为它生得美味，不吃就浪费了，怪不了你自己嘴馋。
可他已经开了口，若是不说点什么，又显得莫名其妙，有损他大妖的气度。
于是脱口而出的话就失了分寸。
他是心思多了，但妄初邪可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在临死前还要被凶手嫌弃不干净，简直是奇耻大辱。
人愤怒时的情绪到达顶峰，连害怕都忘了。
委蛇想着，先用蛇毒麻醉了她，这样不会太疼。然而锋利的牙齿还未刺入肌肤，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就突然攻击起他的筋脉。
他察觉不妙，及时抽离缠着猎物的蛇尾，以迅雷之速后撤几步。
差一点，就被那道凌厉的雷光劈中了。
委蛇天生厌雷，遇之则僵立不动，虽说到他现在这个境界，反应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但这道雷中含有强烈的灵力波动，非寻常雷声可比。
“小家伙，你果然不简单。”
方才闪过的那道雷光，妄初邪是亲眼目睹了的，如果她没看错，这令委蛇也生畏的攻击来自于她的骨笛。
她抚上胸口的项链，意识有些恍惚。
莫非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老板娘没骗她……
不对，如果不是因为这只奇怪的笛子，她估计也不会被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玩意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生气归生气，妄初邪还是将骨笛紧攥在手心里，生怕被人抢了去。她已经忘了这条项链根本就取不下来。
“有意思，看来想吃你还没那么容易……”他的话突然顿住。
妖兽对外界感知极其灵敏，到了委蛇这个等级，即使是数十里外的风吹草动，也能有所察觉。
就在刚刚，他嗅到了一缕故人的气息，林中百味交集，杂乱无章，他依然能精准分辨出那股讨厌的味道。
小家伙来历背景不明，她所使用的灵力更是诡谲，就凭那道不知名的雷电，有伤在身的他断不可久留。
耽误时间还吃不到她也就罢了，若是被那群家伙追上……局面可就糟糕了。
“小家伙，我今日没空陪你继续玩，听我一言，尽快离开这里，前往距离最近的黎安城。呐，从这里直走就是了。”
委蛇为她指了一个方向。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刚刚还打算吃了我。”
“我只负责指路，去不去随你，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林子里的妖怪不止你看见的那些，若没有能力自保，就别因一时之气而逞能。况且过会还有一拨人要来，他们不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你比较特殊……下场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他突然放过自己，恐怕就是因为忌惮口中的那拨人，联系起先前他说自己在被人追杀，估计就是同一批了。
能伤得了委蛇，莫非是这个时代专门捉妖的组织？不管身份如何，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了，那就此别过吧。”
委蛇收回了蛇尾，不过一息之间，就重新变回那位持扇的紫衣公子，飘飘然如遗世独立。
但妄初邪早已见识过了他伪装之下的样子，再无任何对于救命之人的倾慕。
委蛇刚迈出两步，蓦地又回过头来，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别辞：
“不管你来自哪里，我们这世道可乱得很，平日里注意点自己的小命，别在我找到你之前就被阴了。另外，委蛇只是我的种族，不是名字，如果有缘再见的话，我会重新介绍自己的。”
他的背影在林中隐去。
没了说话的人，妄初邪只觉这片林子有些阴冷。如今本是刚脱冬的时节，看地面，这几日应该下了大雨，泥土都是湿软的。
她搓了搓紧抱的双臂，试图以此寻求几度暖意。
委蛇说的没错，此地不宜久留，在那群身份未知的人到来之前，她得尽快寻一个去处。
那便只能是黎安城了。
一道身影踏上了前往城内的路，孤独且凄冷，她希望城里的人能好说话些。
在陌生的世界生存，人总是会不安的。
更何况是一个刚从阎王册中逃过的可怜人呢？
所幸，城内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委蛇说如今世道很乱，让她行事小心些。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般时局，出了那片林子，路上还有许多和她一样匆匆进城的人。
这些人大多衣衫粗糙，面容也不是很白净，看得出是没什么家底的穷人。历经跋涉到了这座城，怕也是为了寻求一条生路。
黎安城大门处的守卫待人都不错，并未有什么歧视外乡的规矩。
妄初邪最后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那一瞥，是对过去的告别。
她转身踏入城门，从此，便只剩下了在这个时代安身的唯一选择。
黎安城内的治理不错，街巷繁华，人群熙攘，即便前来避难的百姓不少，路边也难见行装褴褛的乞丐。
入门处的公告栏介绍得清清楚楚，城里设有几个施粥的避难所，若是没有去处，身上又无铜钱银两，可以去那里寻求救济。
但妄初邪并没有把这作为第一选择。
对她而言，苦日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但凡有靠自己生存的余地，都会竭尽所能去尝试一番。
在城中逛了大半日，身旁经过的路人无一不投来惊诧的眼光，毕竟她的着装和其他人大不相符，被认为是异类可太正常了。
被他人的注视扰得心烦，终于，妄初邪在告示栏上找到了一张适合自己的招工文书。
陈氏客栈：厨师回乡处理家事，急招一位能掌勺的临时师傅，男女皆可。
厨艺？这是她最擅长的技能之一。
毕竟早就没了父母，喂饱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其他人负责。别人还处在童真时期，她就已经挑起了亲自下厨的大任。
这么多年过去，是只猪的厨艺都会不错。
妄初邪的应聘过程极为顺利。
客栈的老板娘确实很着急，又因为这只是一份短期的差事，基本无人与她竞争岗位。而面对那些一样急需工作的人，又无一人厨艺胜得过她。
“阿邪小姑娘，是这个称呼没错吧？从今日起，你就住这间屋子，虽然只是短工，但我陈阿娘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伙计。放心，除工钱以外，住宿餐食我也都包了。”
老板娘领她来到了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此屋靠近走廊尽头，鲜有住客，倒也乐得清净。
她有些踌躇，见老板娘要离去，鼓起勇气喊住了人：“陈姐！”
“小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我看你一路奔波，兴许过于劳累，今日就不必掌勺了，从明天开始正式工作吧。”
陈阿娘是位心善的老板，倒整得她更加羞怯。
“其实……我想问问客栈里有没有伙计穿的衣服啊，我的家乡离这很远，穿衣风俗什么的也相差甚多，我这衣服……不太合适，暂时也没钱买换洗衣物。”
妄初邪低下脑袋，尴尬地挠了挠头。虽说以前生活也不富贵，但如此窘迫，倒也是头一回。
她现在才真正算是身无分文。
陈阿娘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抬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噗呲，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跟我来挑几身衣服吧。年轻时买的衣物有些我还没扔，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那般娇艳的裙子，给你正好。”
“多谢陈姐！”她应得极快。
“但有句话我可就不赞同了，陈姐生得漂亮，如今年岁更是别有一般风韵，想必在整个黎安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哪有不适合一说！犹常言道，衣服做出来便是为了衬人，依我看啊，是那些衣服的问题。”
妄初邪的语气颇为庄重，惹得陈阿娘嗔笑。
“你啊，这张小嘴可真甜，好了，快和我去拿衣服吧。”
从老板娘的房间回来不久，窗外天色渐晚，仿佛是上天在挥毫波墨，只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暗沉。
这是在异世的第一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经历了诸多事情，妄初邪总担忧会再来几个妖怪盯上她。
骨笛的作用她还没搞明白，若是又被妖怪掳了去，她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忧思入梦，这夜过得很快。
次日清晨，她一早便去了厨房。老板娘待她极好，自己也得拿出认真工作的态度来。
后厨有些食材对她而言比较陌生，独自研究一会儿后，她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上手，为老板娘端上了一盘比较丰盛的早餐。
陈阿娘夹起一只小笼包，入口后，面上迸射出几分惊喜：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但厨艺上的造诣和外面酒楼里的大厨都有得一拼啊，看来这人我可是招对了。”
“我自幼习厨，练得多了，手艺也就上来了，陈姐满意就好。”
妄初邪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她长呼一口气，自此才算在这间客栈里安定下来。
陈阿娘待客亲切，价格实惠，在附近一片的客栈里都享有盛名，因此店里的生意长久不衰。
虽然后厨比较忙，但能在这里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就已经很不易了，妄初邪向来知足常乐，逐渐习惯了客栈里的作息。
虽说日子也算充实愉快，但有一点让她十分在意。
陈阿娘似乎常常身缠梦魇，在她身边待久了，很容易能看出她的精神头不是一般的差。虽然招揽客人时永远热情，但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就倚在柜台前抚着眉心，十分疲惫。
起初妄初邪就当是客栈来者太多，工作过于劳累，才显得人疲倦。除了叮嘱她几句好好休息以外，便也没太上心。
直到一日夜里，她去厨房想寻点夜宵，却看见了正在梦游的陈阿娘。
没了灯光的客栈里，除了昏暗，更是有些令人生畏。尤其是陈阿娘的身上，分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浮生若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