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廖书歌 ...

  •   玉门关外黄沙滚滚,天际飘浮着几朵厚实且又无力的白云,常年少雨使得这个地方气候干燥烦闷。
      远远的看去,在那天与地的交界处还可以清楚的看到从地表之下往空中蒸腾起汹涌的热浪,就像是泼上了火油,只待一个火折子就可以把这片黄橙橙的天与地给点燃开去。

      关内就是这条丝绸之路上的要冲——敦煌。不论是往来的客商还是旅人,这里都是他们补给与歇脚的唯一地方。
      不仅如此,自从城主觉悟了敦煌在丝绸之路上占据的重要地位后就开始设关置卡,凡是出关的商队都需付上与货物有着一定比例的价钱才可以顺利出关,商旅们一开始还嚷嚷着敦煌的这种近乎强盗的行为,有些气焰较高的商队还曾经硬闯过玉门关,但最终都以惨痛的代价收场。最后他们不得不咬牙交付这所谓的‘过路费’而这也给敦煌带来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
      栈子里熙熙攘攘的满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看他们吃喝的架势想必敦煌不是他们的目的。出了关,他们货物可以在河西走廓上的一些城镇里卖上比中原甚至是敦煌还要高上十倍不止的价钱。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不辞辛劳的从遥远的长安城长途跋涉来到这寸草不生的地方,不仅是为了赚取那丰厚的利润还为了带一些漠北独有的种子、皮革之类的东西回到中原贩卖,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回途空归。

      四面土墙夯就的简陋栈子不仅是商队旅人歇脚吃食的处所,它同样也是四地八股流通最为广泛的地方。而饭桌之上永远都会有倾之不尽的八股,就着一大盆羊肠粉,再喝上半斤烧刀子,这须臾的歇息时光亦是充满了无限的乐趣。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落拓青年正自拨开着面前几缕凌乱的发丝,端起海碗就灌了一大口烧刀子,‘啊’抹了一把嘴,忍不住痛快的舒了气,随即撕下盆子里一大片羊腿肉就往嘴里送去,瞧他吃的美满,好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

      这时有那饮足饭饱的食客起了头,八股着:“可有听说,可有听说,漠北鸣沙山的戈壁上女巫又显灵了,在这种耗子也撒不出尿的天气里她竟然让老天降了一场甘霖,不仅泽被了鸣沙山的河仓城,就连瓜洲县与莫高也都受到了庇荫,终于是滋润了半年不曾现雨的戈壁大漠,他们纷纷表示愿对女巫及城主效以死忠。啧啧啧……鸣沙山这些年可是令周边不少镇、县甘愿臣服在他们之下。如此情景,怕是用不了多久,河仓的城主就可以一揽漠北几大重镇了。”
      那汉子脸庞微泛着红光,许是饮了酒的原故,在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还连着打了好几个酒嗝。

      隔桌的高个汉子抬头也掺和了句:“可有人知道那女巫的来历,好像连中原的皇帝都对她的术数起了莫大的兴趣,几次遣使欲将河仓城主手下这位受人敬仰的女巫请到中原去,可都被女巫本人给婉拒了。”

      角落的青年依旧吃酒啖肉,虽说他们谈论的话他都无一遗漏的听进了耳去,但那并不影响他的食欲。
      又有一大汉在搁下酒碗后,自觉的接去话茬, “诶,一年前我们驼队就曾进过河仓城,听那里的人说,河仓那位英俊有为的城主是那女巫的相好,所以她才不愿意去中原。”但听他信誓旦旦的说词,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开去。好像发生在漠北的故事都是这些商旅们所喜闻乐见的,所以经那大汉这样一说,栈子里顿子又沸腾了起来。
      “诶诶诶,我可是听说女巫那马面之后可是一张鬼魅形容,想那英俊的城主不会有这种不同常人的独特喜好吧!”

      此言一出,整个栈子里的人顿时哄笑了起,又有人压场道:“还真别不信,听说河仓城主在即位后就不曾在自家的府邸添过一二夫人,更别提有哪个女人可以近他的身。虽然漠北这一片人人都道女巫马面之后形容吓人,但谁又知道城主会不会与她日久生情呢?”
      角落里的少年在酒足饭饱之后一抹嘴,露齿微笑,扬声道:“如此神秘的人物,那女巫唤何呀!”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按在桌子上的手已经把麻布包裹着的大刀握在了手里,准备走人了。

      那边却有人开始笑话,“若不是第一次来漠北的人,这样的问话会让人取笑的。”
      他又说道:“她就是摩陀山苍敖的四弟子沐风。”说这话时他显得很自豪,脸上洋溢着自得,又自说去,“相传她可是尽得苍敖在术数方面的真传,像什么太乙、奇门、六壬她都精通,还有的人说她可以同长生天上的神祗对话,所以她才可以这般的呼风唤雨,想必是与那长生天上之上神祗有着深切的交情。”如痴如醉的说着,听的人更是痴迷呆滞,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有幸匍匐在女巫的脚下祈求她庇护自己在丝绸之路上的生意可以做的稳妥些,多赚些钱。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在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那个落拓青年就已经连人带刀消失在了栈子内,只见他坐过的桌子前搁了一串铜子儿。
      .
      玉门关外一骥白驹朝着漠北以北的戈壁滩驰骋而去,马背上骑着的是那位粗布麻衣的落拓青年,当他听到沐风这两字的时候便就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当际就夺门而出。五年了,终于让他听到一点有关她的消息。
      沐风本不叫沐风,她是苍敖的女儿,为显公平,年少的她曾扮作男子的模样学着他们拜在了苍敖门下。然则,希望可以学个一招半式的她却只被苍敖授以了最不受喜的术数。而一心痴迷于武学的他被苍敖看重,授以了他生平的武功绝学;文质彬彬的枷蓝被授以了苍敖那满腹的韬略;弱柳扶风的仲秋被授以了苍敖那横溢的才情。于是,他们四人是苍敖此生唯一收的弟子,也是四个最为出色的人才。
      一个岔神,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收敛神色,手中执握的缰绳紧了紧,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古道,一字行开的驼队正缓缓的朝着漠北的戈壁滩行去,在他们身侧掠过时,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

      “——廖书歌。”
      突听一声爆喝起,一道白影已朝着落拓青年的方向掠去,在空中挥出一剑,袭来的一片卷沙令策马者——廖书歌不得不勒缰止马,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白马终于是在沙圈前高耸着前蹄停了下来。
      廖书歌眄了一眼阻于道前冷俊的白衣青年,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抱拳道:“兄弟有何指教。”
      那白衣青年却没有廖书歌这般客气,寒声道:“算帐。”人声齐动,手中的长剑一偏,点足已欺近廖书歌。
      廖书歌斜眉微翘,已经在白衣青年袭来之前蹬足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落在了三丈以外,迎着风侧目看向那方,既无惧意亦无怒意,更是没有所谓的兴奋,因为他已经感觉出这个青年并非自己的对手。
      廖书歌负手挺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挑衅似乎不欲拔出背负那柄大刀,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人。
      驼队从他们身边经过更是没有半丝受惊拢的样子,似乎对于这种阵战他们早已见怪不怪。这种荒原大漠就是那些所谓的剑客刀手们最最喜欢的竞技场,既没有人会说他们拢乱城市安宁,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之间忘我的对决。
      在驼队陆陆续续的走过以后,白衣青年一提剑,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朝着廖书歌疾步而来,看他那盛怒之下蓄腾而起的满目杀气,廖书歌吁了口气,仅以双手与手持利刃的青年对博开去。
      “以你的武功修为,五年后再来找我罢。”廖书歌在挡开白衣青年十招后,手背相交呈剪刀之势生生将那柄寒铁铸就的宝剑折断成三截,一撒手,飞插直入不远处的沙地里,不一会儿就被飞掠的风沙所淹没。
      青年还在失魂落魄的看着手里的剑柄,廖书歌已策马从他的身边掠过,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古道上扬起的阵阵黄沙,青年目中恨意不减,看着那越驰越远的影子扎痛了双目,两滴滚烫的珠子从眼眶内夺出,他扯开了嗓子朝着那越发模糊的方向扬声喊去,“廖书歌,我还会再找你的,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依稀中似乎还可以从迎面刮来的风沙声中听到一个含糊的回应,“我会等你的。”

      .
      离开敦煌后,除了路上遇到的那点小插曲外,廖书歌很快就追上一帮欲往河仓的驼队,他是第一次出关,若是没有人带路,他很难找到河仓,虽然从敦煌到河仓的路途并不算太远,但他还是选择了跟在驼队旁边一同前往。
      裘老大是一个长年在丝绸之路上混饭吃的领队人,经他带领的驼队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他们所想要去到的目的的。今次这队本不用带队,但货主是个谨慎的人,就算是这不甚长远的距离,为求安心他还是延请了裘老大来领队。
      廖书歌骑着白马在裘老大的骆驼旁,虽然龟速行进与他此刻如火如荼的心情难成正比,可他还是按耐住了,看着远方一望无垠的漫天黄沙嘴角却没来由的弯起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
      裘老大半眯着眼,嘴里叼着一杆水烟,不经意瞥了眼廖书歌,笑着说,“小伙子进河仓做甚,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买卖人。”
      廖书歌呆了呆,扭头看向裘老大的时候才发现他是在同自己说话,不禁呵呵笑了,坦白道:“找老婆。”
      驼队中其他的人听到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有说:“这可真是稀罕了,有听说过进河仓是为做买卖的,有听说过进河仓是为一睹女巫的尊容,却没听说进河仓找老婆的。”
      有说:“就是啊,河仓的女人可是少得很哩,他们城主还严令禁止城内的女子嫁到外城,只许外城的嫁入他们河仓,兄弟你这趟怕是去错地方了。”
      又有说:“诶,这也说不定,也许女巫会给指条明道。别灰心啊兄弟,以你这英武不凡的形容说不定还能招到女巫的待见,那样,就算没在河仓找着老婆你也可以心满意足了。”
      廖书歌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只是陪笑着,那张刚毅的面庞也因这一笑变得柔和不少。
      .
      裘老大重重的吸了两口烟,再吐出来几口烟圈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深了,盘坐在驼峰上俯视着廖书歌,“莫不是你的老婆被人贩子拐进了河仓城吧。”看廖书歌一时呆滞,裘老大提着烟杆子往鞋背上敲了敲烟灰,目视着前方,又自道:“你可能不知道,玉门关外这条道上但凡是出现个关内的陌生女人都会被沿途一些城镇的守兵哄抢,这些年来也就没有了女人敢随着驼队进出关做买卖了。”
      廖书歌听罢顿时容颜沉重,笑容也不禁僵在了唇边,盯着逑老大讷讷问,“难道他们的城主不管么?关内的皇帝不管么?”
      裘老大低眼抚了抚手背上一个寸长刀疤,心情亦是沉重,缓缓道:“小伙子,关内时局尚不能稳妥又哪来的闲情去管外族人抢走几个女人,而他们的城主更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对于女人的需求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女人来为他们城镇繁衍人口,人丁旺盛了他们才会强大。”
      廖书歌极为不满的愤了句:“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裘老大苦笑,似乎对此甚为无能,“虽说他们他们强娶随队的女人,但他们却从来不会抢夺商贩的货物,也不会苛刻价格,在这一点倒是令往来的商贩甚是欣慰。为此,这两年里还有不少的商贩从长安城内廉价卖来女奴再经过一番改头换面以高价卖入关外的一些城镇中。”裘老大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
      廖书歌却有不满,咬牙低骂了句。
      裘老大竟自转头宽慰起廖书歌来,“其实没甚好气愤的,她们在长安甚至是中原也许还没有被卖到关外的待遇好,在中原,她们只配做身份低贱的奴,在关外,她们却可以嫁给一个好人家做老婆,虽说漠北的环境是艰苦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在中原好的多。”
      廖书歌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只是希望苍云不要如裘老大所说的那样便好。这样一想,他又忍不住想要策马,他似乎已经等不了半天以后才能到达河仓。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城池的轮廓。烈日当下,虽不失庄严与神秘,但更是显得亘古而陈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