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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陈锦添淋得湿漉漉地打开大门,贝果早已经等在门口,欢快地摇着尾巴。
      屋子里非常昏暗安静,客厅的沙发床上摊着一条卷成一团的被子,茶几上还摆着乱七八糟的晨报和喝剩的橙汁,专门给他用的拖鞋在门口丢得东一只西一只。
      陈锦添抱起贝果,轻轻地问:“他人呢?”
      贝果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主人,“嗤”地打了一个小喷嚏。
      “笨蛋。”
      他放下贝果,用一只手去解开湿掉的衬衫。
      贝果毫无所觉地小跑到食盆前蹲下,回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陈锦添微笑,伸手摸了摸贝果毛茸茸的脑袋。

      梁彪一直没有回来。
      陈锦添喂狗、洗澡、煮饭、吃饭、洗碗,这一切都做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从前的晚上他会带贝果下楼沿街到码头散一会儿步,自从梁彪来了这个任务就变成他的。贝果是一只聪明有警戒心的狗,陈锦添当初也花了很多时间才让它对自己亲密起来,但是梁彪的魅力似乎对狗和女人一样有杀伤力,不到一日就看到贝果围着他的裤腿团团转。有一次甚至看到梁彪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使唤贝果帮他叼拖鞋,叼来一只放在他脚下,梁彪斜靠着沙发盯着电视:“另一只。”贝果又乐呵呵地甩着尾巴去找另一只。
      “没骨气!忘恩负义!水性杨花!”陈锦添大怒,躲在厕所里偷偷教训贝果,“到底是谁每天喂你吃饭?谁每天帮你洗澡?谁带你去医院打针?他不过就是长得帅,到底哪一点值得你对他那么好?!”
      贝果可怜兮兮地“呜”了一声,从柜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偷望暴怒的主人。那样子虽然可怜又可爱,但是狗就像小孩子是不能乱宠的,陈锦添咬咬牙克扣了它当天的饭后骨头。
      贝果萎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活蹦乱跳地朝着梁彪谄媚,趴在他的大腿上一直蹭,还撒娇似的把口水涂了他整张脸。要不是梁彪不吃狗粮,陈锦添简直要怀疑贝果连狗盆都要与他分享。
      “笨蛋。你对他再好,也不过是一只狗。他是不会爱上你帮你生小狗的呀。” 陈锦添带着悲伤的语气摸着贝果的头对它这样说,“他这个人花心得很,身边来来去去什么美男美女都有。你不过是一只长得稍微可爱一些的狐狸犬,既不名贵也不凶猛,留不住他的心的。听主人的话,他拍完照片就回美国去,你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早一天忘了他,也少一份将来伤心。”
      贝果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无比欢乐地叫一声。
      “乖。” 陈锦添抱着它梳理贝果脖子上的毛。
      梁彪从外面敲厕所门:“阿鬼,肚子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陈锦添沉默三秒,起身推门去煮饭。

      这个夜晚窗外风大雨大,雨珠打在窗玻璃上啪啪地响,贝果站在阳台门口吸了吸鼻子,怏怏地回到窝里趴下。
      不管是手机还是室内电话都静悄悄的。陈锦添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财经政治MTV综艺节目香港电影台湾偶像剧好莱坞大片三国演义红楼梦日剧韩剧美剧,一百多个台转了一圈,没有一个是想看的,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分针不过才走了两格,简直令人暴躁。
      陈锦添“啪”一声关掉电视,坐在沙发上发呆。屋子里静得要命,平日里楼上楼下的邻居太太们总是聚在一起摸八圈,“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流水一样不到半夜不停歇,陈锦添曾经几次跟管理员抱怨无法入睡,每次都不了了之。但是在这个最需要声音的夜晚,麻将声却突然偃旗息鼓,陈锦添不禁恨得牙痒痒。
      自从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搬到这里来住,屈指一算已经六年。大楼修建于二十多年前,到今日已经非常老旧,走廊的墙面到处是斑驳的裂痕和肮脏的印迹,电梯每隔几个月就要故障维修,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垃圾和隔壁小孩的脚踏车,家里的木质窗台开始龟裂,用胶一补再补还是每年台风季漏水,楼上楼下的地板也嫌太薄,夫妻吵架婴儿啼哭就像在自家安了立体声喇叭。管理员六十几岁腿脚不灵,最喜欢躲在楼下的管理室念报喝酒听广播,其他闲事一概不管,找他投诉就会“啊啊”地装神智昏聩,一转头就听见他跟着广播中气十足地唱《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竟然也习惯了。
      从小就没有父亲,全靠妈妈一个人辛苦工作养活,虽然生活很拮据,但是精神上却不缺乏关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妈妈却积劳成疾去世了。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其他同学都放松玩乐等着做大学的新鲜人,自己却在家里忍痛收整变卖遗物,即使这样也还是凑不够学费。妈妈去世前还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好好把书读下去,陈锦添流着泪答应了,现在却因为学费卡在了大学的门槛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甘心。陈锦添四处去求人找打工,服务生店员搬家工人,每天都做足12个钟头,好几次疲惫不堪地从金店门前走过,看到里面金光闪闪衣香鬓影,他忍不住想,这么辛苦,干脆学叶继欢去蒙面抢劫,最后却没胆子真的下手。要不是后来远房姑妈去世留给他的那点遗产,即使自己没有辍学,大概也会累死在哪里的工地上。所以年年清明,陈锦添都会去给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妈扫墓,谢谢她在自己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救自己一把。
      有时候陈锦添会想,自己其实不怕死,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都在地下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挣扎着活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连骨头都冻成冰块,这时听到邻居夫妻吵架婴儿啼哭隔壁的兄妹为了最后一块蛋糕大打出手,虽然是鸡毛蒜皮一样的无聊琐事,却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好像古人凿壁偷光,在这借来的一点温暖中缩成一团慢慢地进入梦乡。

      也是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陈锦添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跟梁彪不同,陈锦添非常晚熟。高中一年级入学的时候,全班三十几个男生,就属他的个头最矮,穿着小号的学生制服,白色短袖衬衫的袖口还是长过了手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发育迟缓的缘故,陈锦添一直没有对异性发生兴趣,当时在男生中流传着《龙虎豹》、《花花公子》之类的色情杂志,他翻一翻就像看卖白菜一样的还了回去,晚上连一个绮梦也没做。倒不是说他因此对男性的躯体就产生了什么遐想,陈锦添彼时就像一个绝缘体,什么青春的躁动、性的觉醒,在他身上没有出现半点征兆,跟身材高大女友无数的梁彪相比,就像是北极和赤道。
      梁彪的每一任女友陈锦添都认识。放学之后三个人常常会一起到冰店餐厅KTV之类的地方约会,更准确的说,是梁彪和女友约会,他在旁边写功课。两个人聊天他写作文,两个人唱歌他解代数,两个人吃饭他翻英文。等到吃饱喝足夜幕降临,梁彪骑摩托车送女朋友回家,顺手拿走他写好的功课,晚上抄一抄打发老师。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三年,梁彪的女友来来去去换了无数,陈锦添倒是铁打不动地跟着他。不是没有奇怪的流言在学校流传。有一次梁彪的现任女友阿may在梁彪和一众兄弟面前笑着跟他敬茶,戏称他是大房,说以后要跟他姐妹相称和平共处。陈锦添气得脸色发白,梁彪不动声色:“那你跪下敬茶吧。敬完茶磕一个头我让阿鬼认你做妹妹。”阿may年纪轻轻如花似玉,到底拉不下脸,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彼时大家心思单纯,还没有后来前仆后继的同性恋电影,《春光乍泄》还在导演王家卫的酝酿中,《断臂山》离开拍还有七八年。陈锦添只觉得传流言的人无聊,自己就像是点烟的小弟,老大泡妞他略场,香□□帮电影里演烂的,压根儿没往同性恋上面去想。
      不过梁彪对他确实没话说,跟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兄弟阿鬼,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锦添一开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被偷了学费,梁彪带着人利用午休时间搜了年级每一个人的书包,找到偷钱的同学,把他堵在厕所里揍得像破布一样扔出来,陈锦添到今日也忘不了那人哭得涕泪横流跟他道歉的猪头面孔。
      对于没有父亲和兄弟的陈锦添来说,梁彪是一个很难界定的存在。学校里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言,比如他其实是□□14K的成员,高中前曾经砍死过人,背上纹了一只青面獠牙的夜叉之类的。
      砍死过人的事有没有陈锦添不清楚,但是梁彪背上干干净净,别说纹身,连个痘印都没有。且不论这些传言的来源和真实性,梁彪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让男人主动追随,让女人为之倾倒。连老师都会对他网开一面,只要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不管是上课睡觉还是迟到早退,都会有志一同地装作看不见,就像羚羊不会去招惹休眠的狮子一样。
      陈锦添的三年高中生活过得无比顺畅。就连有一次不小心把午餐的热汤撒在一位以凶恶著称的高年级的背上,对方暴怒之下揪着他的领子就要赏他一颗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也在看清他的脸后抽搐着表情僵笑着放开他:“不好意思啊,同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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