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同人][顾李] 围城》良宴

2、第一杯茶的时间

　　Chapter one 第一杯茶的时间

　　我望着眼前的茶杯，犹豫着问出第一个问题。
　　我问：“您当初为什么选择进入司令部？”
　　顾老：“在上海时决定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认识李宁玉。”

　　*
　　1942年春，上海。

　　时间接近午夜，静安寺周遭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辆黄包车在百乐门大歌厅的正门口停下。

　　门边张望的人老远便含笑打起招呼，不待车停下便碎步迎上去：“侬哎晓得来哦。”

　　顾晓梦笑眯眯跨出车外，一手拢了拢头上刚刚烫好的卷发，大声笑：“我来晚了。路上碰见个老朋友，耽搁了。吴太太可是等久了？”

　　顾晓梦的嗓音沉沉的，冷丁一听起来沙哑的难听，不太像年轻女人的声音，听多了却让人心里舒服得发痒，吴太太闻言笑道：“哪里的话，平日里请还请不来侬个则大忙人----丽芬等了你三个钟头。”她伸手挽上顾晓梦裸露的光洁小臂，暧昧地睨了一眼顾晓梦，见她不语，又识趣地换了话头：

　　“你们年轻人的事体，吾伐管，不过今朝夜里自罚三杯侬铁定躲不过了。”

　　顾晓梦一手笼着暗格的呢子大衣，一手跟吴太太丰腴的手臂粘在一起，迈上百乐门前的台阶：
　　“吴太太真会说笑。”

　　穿着绸布衫的招待鞠躬替她们开了大门，露出门内五光十色人声鼎沸的大厅，顾晓梦又用手拢了拢头发，踩着高跟鞋从门外的夜色中迈进那一片光影中去。

　　“哟，这不是来了。”
　　纸醉金迷的大厅中间一桌太太齐齐向门口望过来。顾晓梦似无心地扫了一眼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绅士淑女，侧脸一笑，极随意地拂了拂肩膀处的灰尘，快步向这桌走来，一边脱下大衣，特特冲最当中一个烫着时髦的油条卷，擦着血红嘴唇的年轻太太解释道：“路上耽搁了。”

　　旁人便更加笑起来：“丽芬刚刚还在埋怨，你不把好朋友放在心上，自己出去寻开心。”

　　顾晓梦道：“怎么会。”她挤到长条沙发的中间，挨着瓜子脸的丽芬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丽芬搅着灰色洋裙的手指上。几个眼尖的太太见了，互相使个眼色，掩着嘴唇吃吃笑，引得丽芬颇有些羞涩又哀怨地瞥她一眼，身体却斜斜向她靠过去，半晌轻轻道：
　　“你新烫的头发？真好看。”

　　顾晓梦却已撤回手，兴致勃勃地张罗起酒债来。

　　顾晓梦是个永远兴致高昂的女人，家底殷实，会玩，什么都敢玩，来到上海一段日子，很快便跟各头面上的太太小姐来往得极熟，连上海名流淑媛圈子中一些心照不宣的花样也敢玩得风生水起，此时更是不加避讳，混说些没三没四的话，又不停举杯，惹得满座都是笑声。酒喝得越发多，丽芬更是醉得说不出囫囵话，只好咬着嘴唇不停笑。

　　台上的乐队换了曲子，极轻快的华尔兹。男士们早盯住了这一桌的太太小姐，此时忙纷纷凑过来邀舞。顾晓梦想对丽芬说点什么，还没开口，也被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邀走，临起身却捏了捏丽芬染得红艳艳的手指尖。

　　吴太太笑道：“怪道哦，我们丽芬这样死心塌地，这顾晓梦真是个冤家。”

　　丽芬扭头去看，男人搂着顾晓梦已经跳到舞池边一株枝叶繁茂的大型盆栽后面，回过头来诉苦道：“我倒不在乎旁的，只要她真心顾怜我俩的事……”下半截子话又咽了回去，满腹心事的模样。

　　一旁的周太太醉熏熏道：“我倒真心提点你一句，顾晓梦玩得这样疯，不见得真心真意对待你，何况她又不是上海人，早晚要走的。”

　　一席话说的直接，丽芬默然一会方道：“总不会这么急……”

　　正说着，顾晓梦已经跳过一场，大汗淋漓地走回来，于是又换了话题说起旁的。

　　忽然顾晓梦似不经意道：“过几天我要回重庆了。”

　　几个太太讶然地“啊”一声，周太太望了一眼丽芬，撇出个冷笑。

　　吴太太怪道：“怎么这样急？下午还说要再停半年。”

　　顾晓梦笑道：“刚刚晓得的，父亲要我回去踏实些做点事。”

　　说着又拢了拢头发。

　　几位太太纷纷叹息了一会，又讨论起怎样给顾家小姐践行的安排。

　　丽芬安静了一会，在周遭的嘈杂里忽然低声道：“我……这么快就没用了么。”

　　顾晓梦豁然转身盯着她。丽芬不抬头，只细声细气道：“你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又怎么不晓得，可我总想着，你哪怕有一点认真……”说到最后，终于呜咽起来。

　　顾晓梦一把揽过她，轻轻压着嗓子哄起来，心里却极为恐慌，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不远的座位，方才邀舞的男人正坐在她的斜侧方，眼神略略瞥过这边，又转回头去不再望过来，左手拂了拂肩膀上的浮灰。

　　*
　　讲到这里，顾老就不肯再说下去，只说今天累了，明天再讲。我仍然止不住满肚子的疑惑，问：“这就是您回重庆的原因？”

　　顾老这时候显得有些狡猾：“这是我的回忆。我只能讲给你当时的情景，剩下的你回去猜一猜。”

　　顾老显得有些神秘，欲言又止。我理解她的心情，那些堵塞在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心里混乱又复杂的往事，既想倾诉，又胆怯于全部坦白，只好矛盾着请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来猜测。

　　只是她到底希不希望我猜出来呢？

　　话说到这里，我也只好起身告辞，带着无数问号向顾家别墅外走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回身望了望，顾老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我忽然有预感，将要听到一个也许是她曾经发誓带进坟墓的悲伤故事。

　　我带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满腹疑问离开了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