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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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布里艾尔惊醒了，眼睛转了几圈，终于恢复清明，一片温柔的暖黄色稳定了她的情绪，是她入睡前留的床头灯光。她躺了一会儿，翻身坐起来。
床头的电子钟提示，还没到四点半——这是她平时起床的时间。不过最近这几天她还在调整，因此起床的时间还不是很固定。但就以往的经验，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是睡不着了。
昨天终于打开了主楼左翼的门，原来那是一个库房，存放着这座观测站的所有档案，此外在档案库房的一侧还有一个书库。亚布里艾尔还没来得及看那里面的书籍，但她觉得很开心，因为在外面的查询系统里她大致浏览了书库里的藏书目录和档案库房里的档案目录。有关于气象观测的档案在五年前中断，后来变成每个季度收录一次，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这里就没有固定的管理员了。但这对应得上，因为从系统显示的巡视记录来看，这个地方每个季度在固定的时间都有人来检查。亚布里艾尔来得不是时候，根据记录显示，上一个巡视员在她来之前的一周刚刚离开。
但亚布里艾尔不担心。
这座观测站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在发电站之外，它有一片小小的园地，此外还有整整一层的水耕作室，里面能够提供新鲜的大米蔬果，而库房里也有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冷藏库里还有一批肉类，应该是给来这里巡视的工作人员准备的，至于日常生活用品在这里也有库存。
并且，这座观测站的自动化程度极高，从保洁到一些日常管理都有相应的机器和系统辅助，因此哪怕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也能活下去。至于生活品质，那得看住在这里的人有什么追求。
可亚布里艾尔只在乎一件事：她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这几天她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向和来这里巡视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原因，并为自己争取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的办法。
亚布里艾尔换穿了干净的衣服——这些衣服还是她在这里找到的。不合身，但没关系，洗干净能穿就行。而脚上那双并不合脚的大拖鞋，亚布里艾尔也没太在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只要自己不嫌，没有第二个人会对她指手画脚。
“阿贝，早安。你今天比昨天早起了十二分钟。”
房间的门刚一打开，等候在外面准备要进来打扫房间的那些自动机器小车们就欢快地和亚布里艾尔打起招呼。虽然它们的声音听着就知道是系统合成音，毫无感情起伏。但有个说话的对象，亚布里艾尔还是很开心的。
“早安，进来吧。”亚布里艾尔开门让它们开进来清扫，并把脏衣服带去洗。
走廊尽头可以看见一座钢铁小山。亚布里艾尔知道那只奇特的机械兽还在那里。自从把她带到这里来之后，它每天都会紧跟着她，就像是一只大狗一样。但她的宿舍它进不来，因此每天晚上只能呆在走廊尽头的门口处。
“早、安，阿贝。”它说话有点慢，声音带着点“嗡嗡”声，可能是因为机体老化的缘故。
自从来这里之后，亚布里艾尔也给它维修过几回。不过，她的专长是系统工程，因此机体方面的修理知识就显得很有限，但仅是保养那也足够了。
维修使它的动作比之前灵活了不少，也减少了机体的损伤。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它更加黏着亚布里艾尔，去哪里都要跟着。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亚布里艾尔走到它面前，轻轻拍了拍它那看起来很威猛却又不知道是哪种动作为原型的头部：整体看起来像狗，但露在外面那两只白森森的獠牙却和早已灭绝的剑齿虎一样。圆滚滚的身体有点像熊，可它又还有一条粗大的尾巴。
亚布里艾尔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以什么动作为原型打造的，大概是种“四不像”吧。
当然，它的一切都是钢铁制造的。亚布里艾尔对合金不太懂，不过她仍看得出它使用的这种合金质量极好，坚固而又轻便，很像制造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所需要的材料。
“感觉良好。”它回答了问题，跟着亚布里艾尔通过与主楼相连的走廊到主楼的食堂去。
亚布里艾尔已经大体知道这个观测站的布局。从启动这座观测站的系统开始，每天早上食堂里的烹饪机器人都会给她做好早餐。虽然算是流水线产品，但味道还不错，就是少了人类做饭时那种微妙的口感差距。亚布里艾尔不挑食，有时间她也会自己下厨给自己做饭。而且，在这里虽然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可她也不想浪费。所以每天早上智能厨房里的机器人都会等她过来给当天的菜单。简单的她会让厨房准备，但如果腻了也会自己下厨。
“早安，阿贝，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机器人打了招呼之后就会等她的菜单。
“面包片、粥……蔬菜汤，嗯，有水煮蛋吗？”
“有的。昨天煮了两个，你只吃了一个。”机器人很快回答。
“好，那早餐就这样吧。”亚布里艾尔点头，然后就带着机械兽往库房那边去了。
经过走廊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主楼的外面：“外面的杂草长起来了，我能启动负责站区绿化管理的设备吗？”她问了身边的那只机械兽。
“站区管理系统在这边。”机械兽停下来，转身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亚布里艾尔觉得很奇怪，这里的设备和系统都很先进，可是不同区域的系统却相对独立。这两天她一直在琢磨怎么能够把它们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权限，总控室的系统并没有完全向她开放。不过她不着急，她有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如同预料的一样，绿化管理系统也是独立的。亚布里艾尔研究了一会儿，很快就知道怎么操作了。她设定了清理的区域范围，很快那些小车子就成群结队地开过来，开始欢快地在草地上穿梭，几个方方正正的机器人操着剪刀锯子开始给树木修剪过于茂密的枝桠。亚布里艾尔很喜欢看着它们忙碌的样子。她有时候也会去水耕作业园看那些机器人来回快跑，在一丛丛绿色中间采摘劳作。她有时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而那只机械兽也就一直静静地陪着她。
从飞机出事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两周。亚布里艾尔无法与外界联络，也不知道飞机失事的后续已经到了什么步骤。但她知道自己出事之后，足够给自己的家人带去一笔不小的赔偿，这笔赔偿，也是她给予家人的补偿。至于自己的事……她只能等自己和这里的巡视员见面之后才能确定。
老实说，她不想回到外面的世界中去。
她甚至已经决定好，如果有机会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哪怕就是在这里无偿打工，她也愿意留下来。因为她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令她无所适从的世界。
一边看着外面那些机器，亚布里艾尔一边发着呆。
“阿贝。”机械兽轻柔地咬着她的衣服下摆，拉了拉她。
“啊，该去吃早饭了。”亚布里艾尔回过神来了，“我们去食堂。”
食堂里，送餐机器人已经将早餐送来了。粥在亚布里艾尔使用的那个只大陶碗里，另一只小碗是蔬菜汤——今天早上煮的是豆芽汤，还有两片面包跟一个水煮蛋。因为不是今天煮的，所以口感硬了点，但亚布里艾尔不挑。她坐下来，向送餐机器人道了谢就拿起勺子吃起来。
“昨晚有什么事吗？”亚布里艾尔一边剥壳一边问。
“昨晚没什么事。你昨晚没有睡好。”
“嗯……”亚布里艾尔点点头。
她不想告诉那只机械兽，自己没睡好的原因。
“我会陪着你的。”那只机械兽回答。
亚布里艾尔愣了一下，然后她叼着面包站起来，搂住了它：“谢谢……”咕哝了一句。
直到现在，亚布里艾尔还是会时不时地被失事时发生的一切所惊吓。除此之外，前半生那些令人心累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她想，如果自己一直呆在这里，或许就能慢慢忘掉那一切。
“小铭，听说所长是你家亲戚？”财务经理低头看着那一叠报销的发票，冷不丁问道。
她愣了一下：“没有的事。”以为财务经理是在说笑，她也没有用太过不悦的语气。但是，接下来财务经理突然斜着眼睛朝她看了过来，眼白如寒霜一般，黑眼珠越过金属眼镜框望向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对她的回答在表达着一种无言的不满。
她的笑容消失了。
她发誓自己绝不会忘记这人的眼神。
“谢经理，不要乱说。”她收起自己送来的发票，和已经签好字的报销单。
但财务经理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种渗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她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但她本就对这些事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她也就不再在意了。
可从那之后，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人那种冰冷的目光。
仿佛她的存在在他面前就是一种错误，而她必须站在那里接受他的审判。
而他则无声地指着她：“看，多么傲慢！”
……亚布里艾尔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看了一眼自己吃到一半的早餐。
“怎么想起这件事了！”她坐回桌边大口地吃着早餐。吃完得去书库和档案库看看，她可不想当这里的管理员来了之后，发现她在这里吃白食，然后把她赶出去。
不过，她相信那只机械兽一定会保护她的。
可是……人家难道会听她的解释，说这只机械兽把她从失事的飞机上救下来，然后给她呆在这里的权限吗？
就算不会，亚布里艾尔也决定了，自己一定要找到办法，让这里的管理员答应让她呆在这里。
她不想再回去了，也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人。
更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个一直要剥夺她一切的世界。
虽说是打扫，但因为有自动化系统的帮助，因此亚布里艾尔只需要“监工”就行了。她给管理系统下达了清扫的指令，那些小车子很快就沿着走廊列队进来。就像是等待长官检阅的军队一样，它们发出了欢快的“嘀嘀”声，在亚布里艾尔一声“开始”的命令下，便开进了库房里。
亚布里艾尔自己则在书库那里看着这边保存的书籍。
她惊奇地发现这里的藏书，大多数都是专业书籍，而是它们看起来年代虽然已久，但有许多是却是自己从未了解的：“奇怪……在16世纪根本没有计算机，但这本书里已经有计算机系统的介绍……？”亚布里艾尔又看了一下那上面记录的印刷的时间，她觉得会不会是印刷的时候出了错误了。可是，如果只是一本出错倒还可以这么认为，问题是，这里的几册书都是同一个时间。
亚布里艾尔一头雾水，但她决定还是先阅读后再说。
“我能从这里把书带出去吗？”
她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台机器，那是书库的自动盘点车。从书架上取下的书，只要交回给它，它可以自行将那些书放回原处。
“阿贝没有权限，不可以把书带出书库。”
“好吧，那我就每天都过来读好了。”亚布里艾尔倒也不着急。她决定每天都过来看看。
机械兽在书库外面等着她。它体型比较大，虽然这里的建筑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但档案库房和书房都的入口明显只能让人类进去。它一看到亚布里艾尔从书库中出来，就把头从前看爪上抬起来，看着她。
“那些‘清洁工’已经在里面打扫了。”亚布里艾尔告诉它，“它们速度很快，今天早上可以打扫完第一个档案库房的卫生。”亚布里艾尔点点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着。
“那你要到办公室里去吗？”
听到机械兽的话，亚布里艾尔突然有点发愣，但她很快就笑起来：“好啊！”
办公室里当然有终端机，但亚布里艾尔没办法用。她并非这里的管理员，没有权限。虽然她也试着想要自己破解权限，但这里的系统她不熟悉，贸然破解不仅会引发系统问题，恐怕也会触发这里的警报。她如果想呆在这里就必须要给这地方的管理员一个好印象，她只能忍住。
但她也不会放任自己浪费时间。
她一直想在这里找一台已经淘汰下来的旧终端机，只要她能用就行。但显然这里的库房并没有保留那些已经被损坏的机器。
不过在办公室里，亚布里艾尔找到了纸笔。
有纸笔就好办了。
她有很多问题，而她的专业又是恰好是人工智能。
“你在写什么？”机械兽看着她拿着纸笔靠在它的身上写得起劲。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亚布里艾尔抬起头，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问题？你有什么问题？”机械兽微微侧头。亚布里艾尔看着这样一个钢铁大家伙摆出这样可爱的姿态来，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了。这又引得大家伙问了另一句话：“你很开心吗？”
“是的，我很开心。”亚布里艾尔正了正脸色。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给这个大家伙做评估了。
这个大家伙拥有的人工智能比她此前碰到的都要有趣。现阶段人们使用的人工智能主要还是语言模型，亚布里艾尔还没见过哪个人工智能程序能够这样指挥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因为它使用的人工智能程序可不仅仅是语言模型，从亚布里艾尔对它的观察，这个大家伙展现出来的“智慧”和这个观测站里那些小车子完全不同。如果是那些小家伙，亚布里艾尔相信外面的技术也能制造出来，但这个大家伙……老实说，她相信至少在十年内，在这个观测站之外还没有哪个公司能够制造得出来。
所以，到底是哪家公司的产品？
亚布里艾尔对它充满了好奇。
“你以前不开心吗？”大家伙又问了。
亚布里艾尔看了它一眼，好家伙，这家伙竟然也开始测试了。
“我以前的生活过得不是很开心。”亚布里艾尔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眼前这只机械兽。
“可怜的人。”它突然说。
这让亚布里艾尔睁大了眼睛：“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个可怜的人？”
“你不开心，你的生活过得不好。”
亚布里艾尔眨眨眼睛：“你认为我的生活过得不好？”
“你愿意讲一讲你以前的生活吗？”
亚布里艾尔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惊喜：这个大家伙居然还开始和她对话了！
“那我从哪里开始讲起呢？”亚布里艾尔假装思考。
“你可以讲讲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很无聊。”亚布里艾尔回答，虽然是在做测试，但她还是免不了想起了自己过去那些浪费时间的工作了。
“你先放我的桌子上，我回去处理……对，我现在不能回去。”亚布里艾尔对着手机说完，又看了一眼公司的大门。旁边其他几个一起过来的同事也都百无聊赖地看着各自的手机。
“那些人怎么还不来……”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上面的人张一张嘴，我们这些打工人就要跑断一双腿。”有个同事忍不住站在烟灰桶边抽了根烟提神，“像这样的事，多了就习惯了，忍着吧！”
亚布里艾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的心情显然也很烦躁。她掏出自己的记事本，开始在记事本上胡写乱画。
她所在的公司，三天两头都有所谓的“参观任务”。而每当那些客人到来，她与办公室的同事们就必须去陪同，在上司与客人参观的时候为引导或者在会客室里交流时端茶倒水。
但对于亚布里艾尔对这种“工作”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她时常被迫中断她的工作，白白浪费大把的时间等候客人到来，然后看着那些人走马观花，与上司商业互吹几句之后就登上车子，屁股冒烟离开。
曾有一次，她与同事们等候了一天，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才终于迎来参观的客人，结果客人只呆了十分钟便离去，而那天亚布里艾尔全部工作都不得不停下。
听着亚布里艾尔讲着过去荒唐的工作内容，那只大家伙一点都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像其他人在听到亚布里艾尔抱怨这些事情只会说：“别人能做到你为什么就不能做？”
它说了一句话：“那些人在浪费你的时间。”
“你也这样认为？”亚布里艾尔问道。
“没有任何效率。只是走马观花，在十分钟里那些人只能得到一个表面印象。”大家伙总结。
“说得对。”亚布里艾尔点点头。她对这个大家伙拥有的人工智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好奇，它很聪明，而且它的语言模型显然比亚布里艾尔接触到的任何人工智能都成熟！
不过，亚布里艾尔感到更加松一口气的是，她第一次可以在吐槽自己此前的工作时而不会被人打断和劝说自己必须忍耐下去。这只钢铁大家伙反而更直白，这可真让亚布里艾尔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但亚布里艾尔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她草草记下刚才的对话要点，又看向那只大家伙：“你认为应该更有效率地工作吗？”
“是的。我注意到你在提到那些工作内容时表情很愤怒，这说明你不喜欢那些工作。让你带着愤怒工作，那么这份工作不可能会让你感到快乐。”
亚布里艾尔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大家伙。如果说此前她还只是好奇，那现在她已经开始对眼前这只大家伙的人工智能着迷了。
因为它不仅能够理解亚布里艾尔的语言意义，甚至它还会观察亚布里艾尔的表情。这已经不能一般的人工智能可以做到的事情。
人类对未来有过很多幻想，人工智能向来是其中之一。一方面人类希望人工智能可以达到与人类智力“以假乱真”的程度，但同时人类也对这样的人工智能感到恐惧。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艺作品以这方面为题材探讨人类与人工智能相处的可能性。
但眼下，亚布里艾尔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那些自己看过无数遍的科幻电影中的场景里。
在她眼前这只机械兽，它的人工智能已经非自己此前所接触的任何一种模型可比。
“你很开心了。”它看着亚布里艾尔，又说道。
“你注意到我很开心？”亚布里艾尔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表面看起来和刚才一样，但它还是观察出来了？！
“是的。我对比了阿贝你刚才谈起过去的工作时的表情与现在的表情。你的五官与刚才不同。”大家伙坦然地回答。
“你观察得很仔细。”亚布里艾尔很意外。
她知道眼前这只机械兽有很多自己所不理解的秘密，但是，对于它刚才的回答，亚布里艾尔突然感到一阵寒凉由脚底窜过她的全身，让她颤抖了一下。
能够开发这样成熟的人工智能，并且还不为世界上的任何组织所知——这只机械兽的背后，它所隶属的组织拥有可怕的科研实力。但是，这只机械兽为什么要从失事的飞机上将自己救下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亚布里艾尔注视着眼前的那只大家伙，竭力表现出自己的镇静。
因为它依旧在观察着自己——亚布里艾尔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