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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零四章 侍寝风波 ...

  •   晨曦的冷光中,淡淡的雾气层层缠绕,就如同刘眉月此时的心情,复杂得说不清,甚至匿藏着些许伤悲。

      她从没想过能走入一位皇子的王爷府中,更没想过当一名低贱的通房侍婢,她再大胆也不曾想用种种法子隐瞒住她已非完璧这个事实。如今的大宋自然和汉唐时的礼教大为相异,虽然民间还偶有和离、改嫁之事,但这样的女子的名声却不是好的。

      刘眉月费尽心机,她并不想让人发现她的秘密,因此当她早晨回到房中的时候,她也就特别留心,并没有看到李莺莺起床了。

      屋内除了好似被昨晚夜风刮关上的窗扉,其他看似和昨晚离去时的一摸一样。

      纤指划过摆放着茶壶和茶杯的桌面,刘眉月食指尖端上干净粉嫩,并没有涂抹上那鲜红的蔻丹,她捏拿起茶壶盖子——

      盖沿和茶壶上端边如同往常,里面的茶水也没少一丝一毫。

      刘眉月并没有完全放心下。

      她仍是打开包袱,取出剩余的茶叶,手指拨弄一番,又如常收好。

      不是她过于疑心,只是她可买不起高档香粉,清晨推门,甫一进屋来,她便闻到一缕轻淡的茉莉花香。

      这个时节可不是茉莉花开的时候,这香味只能是女人身上涂抹的香粉味道。可惜她一向没有多余银钱买香粉拭抹,否则很容易忽略或混淆这种极淡极淡的芳香。

      刘眉月家贫,入王府只携了几个银裸子,一个素色银簪子,和耳朵上的这对陪嫁。

      蔻丹她都未涂抹,何况这更昂贵的香粉?

      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她出门去了茶水间,片刻后回来,她荷包里这回可算空空如也!

      刚坐下片刻,她的房门被叩了叩。

      挑了挑眉毛,刘眉月声音里夹着笑,道:“是莺莺么?”眸子眨闪了一下。

      “刘小主,是我。”是茶水间几人共用的丫鬟岑芳的声音。

      闻声起身,亲自打开房门。“岑芳,多谢你了。”刘眉月客气地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岑芳也帮忙把瓷碗摆放在桌子上,然后笑回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泡发的银耳和白糖、酸醋对襄王府的厨房来说都是廉价之物,她只是奇怪为什么眼前这刘小主子稀罕吃这个?

      岑芳想了想只以为刘眉月是没见过世面的贫家女,可她也只是王府的粗使婢女,和宫中赐下的宫女大姑姑地位是不同的,否则也不会被安排在涟漪院中,一个人忙活五个小主子的茶水侍候活计,茶水间可是日夜得人看使,各位小主若是需要其他之物,也得她去传唤张罗,一天片刻都不能得闲。

      亏得还能被赏赐些零散银钱,岑芳此时看着刘眉月心里是高兴的,银耳这东西她刚刚只是去厨房说了一声,那边便无可不可地应了。

      “刘小主若是喜欢,天天早晨我都给小主端来。”岑芳讨巧地说道。

      刘眉月点了点头,承情应了。

      “岑芳,真亏有你。我着实好这口吃食,你坐下,陪我聊会儿。”

      她说罢便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吃起冷食来。

      咯吱咯吱地咀嚼,嘴边空当时,偶和岑芳聊谈了几句,颇有些大的瓷碗很快地见底,刘眉月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

      岑芳虽然是个厚道人,但还是颇看不起她的小家子气。这生银耳泡发拌好的凉食,她送来的路上,偷吃了一口,除了酸酸甜甜的,根本就不太好吃,真不知她刚刚怎么吃下那么一大碗的!而且,还要坚持吃些天。真是怪人!

      刘眉月目送小丫鬟端着她食空的碗具离去,这方觉得嘴里的舌头和喉咙酸涩不堪。她目光清辉又冷淡,唇边艳得润红润红的,掏出手帕拭了拭。

      除了胃肠微微凉冷,刘眉月眉目舒展,眸下一片倦怠。

      吃完这些吃食,她这方能安心许多,一切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也许李莺莺是个外。凝眸沉思,刘眉月苦笑,亏得她早已想好如何应对他人的怀疑。

      眼眸里泄流出一抹涩意,她唇角亦不禁勾勒出一抹淡嘲,谁又能知道她曾经成亲过呢?

      处女之身?清白之躯?

      只要有心,襄王府初始的那三道验查,怎么会躲不过去呢?就算昨夜的颠鸾倒凤,襄王赵元休他不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么?

      她的前夫龚美倒是个能耐的!

      ——居然能一步一步想出“作假”的步骤。

      还真是费了他不少的脑筋!哼!

      刘眉月恨夫君的不争气……只能由得他把她几乎是卖进了襄王府。

      卖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真是对她好得很呐。

      不待她多思片刻,昨日傍晚的白公公带着另一个瘦小的小太监,手中都端着略微厚重的托盘,姗姗而来。噙着夸张的笑容,他对着刘眉月客气一番,留下了王爷的赏赐。

      刘眉月揭开了两个托盘上面遮盖着的红布,一个托盘里盛着四匹彩色绸布,是做衣衫之用的,另一个托盘里是一些珠宝首饰,正熠熠闪着刺眼夺目的光辉。

      盯了半晌,刘眉月终是叹了口气。

      这场拼了性命,欺上瞒下,她和龚美甘冒大不韪得来的富贵,真的是正确的吗?

      心中起了犹疑,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下去。

      如若被发现她做下的这一切,她即使有命活着,也比死了会难受!

      只要细想,就算襄王赵元休再心软,事关男人的尊严和脸面,对此他也不可能心软!

      摩挲着光滑如镜面的绸缎,刘眉月脸上浮有怠色,心中却异常清醒,美好如画的襄王府对她来说不异是一处战场。

      生死相斗,你死我活!

      明面上,这里没有满目的鲜血淋漓,可在看不见的空气中,随处可见冷酷的杀戮。她只需昨天和今天便已体验到了!

      冷笑着,刘眉月眼眸盯着门扉,仿佛透过厚实的木门,能看尽对面屋内的景色。

      李莺莺是么!

      香粉味道是她的。昨晚她离开后,她进她的房间来,到底想干些什么?又或者是说,想发现些什么?

      刘眉月心中不是没有彷徨!

      关于清白,她毕竟心虚。

      验身是记档的,她现已受宠幸,即使有人怀疑,也不能再走这一步了。何况昨夜的赵元休便是她最好的清白证明人。

      李莺莺就算发现她茶叶里的红花又怎样?随便找个理由,她便能搪塞过去——红花活血通经,掺夹在女子的花茶中也并不稀奇。

      刘眉月疲倦地躺在床榻上,轻揉了揉太阳穴,思考了一番,纰漏之处寻好了理由,这才放心地又睡下。她初次承欢的身体已累极。

      对面房中的李莺莺早在刘眉月回来时便已醒来,她起身着衣之后,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屋中并未出去,耳朵里却留心着刘眉月房里岑芳和白公公的说话,手上亦捏着一叶湿润且打着卷的红花。

      她十分确信从刘眉月房中茶壶中捏拿出的花叶就是红花!

      李莺莺摆弄了半晌这个东西,想了想又觉得她心中隐隐要浮出水面的怀疑太荒唐了!

      撕扯了两下,红花叶子让她揉捏碎了。指尖略粉,染了这残红之色,随意用白帕擦拭了一下,李莺莺决定试探一下即可。

      指证么,没有确切的证据和好处,她还不想那样出头。

      她倒不是怕刘眉月怀疑她偷偷地进她的房间,嘴边溢出一抹轻笑,几欲溢出喉间,她可没偷拿她的任何东西,不是么!

      手帕上的一点红晕就像胭脂红一般,李莺莺低头瞥着,她只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刘眉月不太对劲儿,因而多留心了一下。其实,她不应该太关注这个。

      刘眉月休憩够了之后,吃了上午的朝食,然后就看见李莺莺似笑非笑的。

      她故意显得一怔!

      “莺莺怎的如此瞧我?”

      只见她脸上浮着淡淡的羞意,眉目间略有风情暧昧,李莺莺微愣神,她倒没注意过一夜之间刘眉月面目会变化。虽然细微,但是整个人笑起来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不那么羞涩,眼眉之间暗含流韵,仿佛一夜之间成熟起来。

      迟疑了一下,李莺莺心里“咚”的一顿,她之前的怀疑难道是妄测?

      眼前的人昨夜和今日的变化明显,很合乎常理!

      刘眉月哂笑。

      她望着李莺莺,眸光明亮,镇定非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莺莺终究还是试探着问出:“眉月,我喝不惯耳房岑芳给我们预备的茶,不知你私下带了没有?”真的会说自己没有么?

      想到这里,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刘眉月。

      “正巧了,莺莺。我带的花茶虽少,却还够几天喝的。就是太廉价了,怕你嫌弃!”

      “眉月你真是客气了。兴许你的茶我就爱喝呢。”李莺莺唇边露着笑意,“我若是不喜欢,定然也不会假装欢喜。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千金,哪里就能那么挑嘴呢。”

      刘眉月闻言眼睛动了一下,“不挑嘴?呵呵,莺莺真是玩笑了。你刚刚还说喝不惯岑芳的茶呢。”

      “我这不是享不了福气的贱命么!”李莺莺捂嘴轻笑着。“王府中的茶定然是比我们平民家中的好多了,只是我可能一开始喝不惯,还是想占点眉月姐姐你的便宜。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她故意地调侃道。

      “怎么可能?”刘眉月应了她,脸上无一丝心疼,回屋就去取了茶叶包,全部递给了她。

      李莺莺的眉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接过茶叶包来,口中称谢,面容腼腆。

      接下来,她顺理成章地打开纸包,看了一下,然后“呀”的一声,微微扬高声音,诧异道:“这红色的花瓣怎么好像是红花?”

      “怎么了?”刘眉月问道,顺着她的视线落下,笑道:“你是惊讶这‘红花’呀!这是我在家自制的花茶,便宜又有活血通经的功效。带这个来,主要是防止月事淤阻,行经不畅。倒不是因为它十分好喝。”

      “这个是通经的?”李莺莺不禁怔了怔,神色滞缓了一下,半晌折叠好茶叶纸包,然后笑着道:“我还以为红花只管打胎用的呢。”这理由倒是合理,原本她不解刘眉月为什么喝掺着红花的茶,翻来覆去想了几个理由,竟然相左了。

      “红花自然是流胎药物的主要成分,莺莺你这个倒是没说错。”刘眉月想了想,慎重地对着她说道:“这个茶你还是别喝了。若是有孕不小心喝了,可就糟了!我竟然忘了这等事!”一脸的懊恼和歉意。

      “应该无事吧。”李莺莺笑了。她略涉医书,不是孕期,饮用些许红花是没有害处的。

      刘眉月墨暗的眸子瞥着李莺莺手中的茶包,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你喜欢就好。我现在倒是不能喝了,也不用还我了。”

      闻言,李莺莺心里明了,看了看她的小腹,然后低垂了眼睛。

      怀孕?

      哼,心底沉笑。李莺莺并不打算现今怀孕,她手中有个不伤身的偏方能有效避孕,且这方子只需一味东西,触手可得……

      应付完试探她的李莺莺后,刘眉月回房,琢磨了一番,拿出竹箫,和水研磨了阿胶,又掏出一小张带些褶皱的芦苇薄膜,把变得黏黏的阿胶全部涂抹在所有箫孔周,贴了薄膜,轻按了按,松紧正合适。嘴边带着笑,她仔细抚摸着箫体,举拿起到唇下,轻轻地试吹了一声。

      “呜——”,清幽空灵,亮而不散……只这一声,淡淡的,若在此居室外,不甚留心,不可闻觉。

      搁置了这竹箫,刘眉月很满意。

      这样的洞箫,音色才算完美,不是么?

      并且,这“阿胶”,可全部用完了!

      刘眉月嘴角噙着一抹笑。

      她通过验身的法子很简单,却不是用这行迹明显的白色芦苇草膜,而是涂抹上厚厚的阿胶,只要不去摸按它,就不会破开透气……襄王府又不触体检验,谁又能探看到她身下会覆有一层胶膜呢。

      医书上都说,人有阴阳五气,若女子没有破身,这五气便不会外泄而出。这宫内的查验之法,亦逃不出这个道理——干帕、鹅毛与细沙……刘眉月唇边溢笑,眸中带了些讽刺,为这对女子的验身之法!

      其实,龚美在送她入王府之前,即使有了这瞒天过海的法子,他心中仍是不安忐忑,为了求万无一失,她的“卖身钱”亦都用来打点襄王府内熟知程序的太监侍女了,性情略有吝啬的他,手中几乎一点银钱都没留下。可真谓大方得紧呢!

      不是不怨不恨,只是心中的这股气,无从发起,憋闷得难受至极!

      正晴的天色仿佛也和她作对似的,乌压压的暗黑起来,远处更有雷声“轰隆隆”阵阵。黑色的云压沉下来,尚未关上的窗扉开始随风抖动,刘眉月走过去,冷风陡然从脖领和袖口钻进肌肤里,浑身毛孔凉得战栗。她有说不出的寒冷。

      起风了!

      眸色深沉,不见浮现在人前的活泼灿烂。她曾经是喜欢抿齿微笑的,遇见高兴的事情,也总是言笑晏晏,有如喜鹊一般开朗讨喜。如今,她只能人前装作和往常一样性情天真开阔,不露一点儿暗沉涩晦。

      可,十四年来的寄人篱下,和未到一年的贫苦婚姻,折磨得她和龚美都心力交瘁。

      雷声越来越响,风雨渐至,草木摇摆,就连庭院中的碧水也起了涟漪波纹,有小雨点滴入,淅淅沥沥的,荡起一圈圈暗色的深沉碧纹。

      不就是她的丈夫为了博得富贵舍了她,而她面对他那一副为了她和他都好的表情,心灰意冷之下,也顺势同意了他的妄想和提议,舍弃了这一段算不上美好的夫妻之情么。

      这,有什么大不了?

      想起那夜,同样是大雨深沉,寒灯冷夜中,他们沉默以对,天色渐明,终究还是敌不过一场富贵……她入得襄王府,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初得恩宠,完美地做出这瞒天过海的戏码。

      只是,其中凶险,有如惊涛骇浪!仅仅是同屋的李莺莺便是个不简单的,种种怀疑揣测和层层试探,这些这些,龚美他心中是否想到?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雨滴像豆大的珍珠从房檐垂落,发出好大的声响,连绵不绝地越来越快,如同断了的长线一般,遮幕着人的眼帘。

      眼眶随着已经逐渐飞溅入窗框上的雨滴湿润,亦如涟漪院中央的碧水波纹一样,展开一圈一圈地荡漾,底下的暗涌汹潮,却悄悄地埋藏蛰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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