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向阳》梅酝

33、33

　　动物园的建造工人中，有一位便是沈寅嘉的爷爷，那年老人瞒着所有人过去，一分钱都没有要，直接在没有建造好的动物园场地搬砖，后来也是悄悄地离开，送上门的钱又被捐掉。

　　单自静听着沈寅嘉的话，抬头望向大门口，“其实爷爷才是最无私的吧，不管家里有没有钱，他都能够将自己所拥有的奉献出去，善良和淳朴的他，还是没有能够长命百岁。”

　　对于死亡，似乎人人都害怕，面对老去，人人都想要活得再久一点，七十来岁就离开，在农村算是很少见的年龄。

　　沈寅嘉笑道：“因为爷爷信命，以前我爸妈总说爷爷看那些算命的书，可以说是忘乎其形，但是我们都看不懂，他始终说认命，是因为命里不会发大财，只能靠双手劳动才能活得活下去的财富，其实也是对的，我们家前些年就是属于温饱，要不是这两年靠着拆迁和小店生意好起来，也不会现在这样变成小康。”

　　“但是我和爷爷就不一样，不相信，虽然说努力的结果会不一样，可不能因为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而不去做改变。”

　　走进动物园内，环境并没有单自静想得好，明明是刚改建没多久，总是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观感，外面多好看，里面便是一般般。

　　手中的烤肠吱吱冒油，烫的单自静牙齿刚碰上去就挪开，嘶了声立马拿走，“不相信我，非得现在吃。”

　　沈寅嘉在边上说，她一点都不开心地看着他，“我哪知道会这么热，你自己的先烤好吃了，现在又让我眼红。”

　　“给你。”沈寅嘉把自己手中咬了一口的烤肠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单自静白了他一眼，隔着栏杆上前面就是羊驼，可以喂但她嫌给的食物都是脏的，所以就看着前面小朋友们玩耍。

　　“妈妈，你看它，我都给了但是不吃，怎么办呀。”

　　“不吃就不吃，你不要强迫人家动物。”

　　单自静看着小女孩肉嘟嘟的脸颊，不由得发出笑声，或许是因为孩童天真烂漫的言语，也可能是因为这位母亲陪伴在孩子身边，内心的孤寂虽然已经没有，可羡慕还是会出现。

　　寒天中，冰凉的手被握住，沈寅嘉因为她出声安慰：“不要羡慕，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我们都要学会知足。”

　　在物质条件极其丰富的家庭下，单自静养成的性格可以说是孤傲，小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可能是因为总摆着一张脸，也可能是身上的穿着和同龄人差距太大，而不招人喜欢，人们对有钱人的偏见来源于各种情况，小时候的她会因为没有好朋友而和家里阿姨一起玩，长大了却只有沈寅嘉一个人。

　　即使父母对她再好，童年缺失的爱也会在成长后慢慢发觉，从而和家庭之间的关系逐渐疏离，所以想到事情或者寻求帮助，都不会第一时间找父母，而是沈寅嘉。

　　单自静轻声道：“挺知足的，给了好的条件，现在又能够经常回家，没有不开心，只是我不会依赖于她们，这才是最大的变化，不是吗？”

　　将自己分析得透彻一些，才不会迷茫，就和沈寅嘉说的，知足常乐，要是每天活在不满足当中，像个什么都缺失的小怪物，根本就不会快乐。

　　“是，但你也要学会依靠，这是你的父母，将来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们，她们也是你最强的依靠，不是吗？”沈寅嘉解释道，可能不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和父母之间似乎关系不太好，而她似乎也可以说的是冷血，对家庭没有过多的感情。

　　羊驼的可爱在于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单自静，她点头敷衍道：“知道了，你怎么那么啰唆。”

　　沈寅嘉无奈地摸着她后脑勺：“哪里啰唆了，这些都老话常说，你就是听不进去，叔叔阿姨要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指不定很伤心。”

　　每个人都有难言苦衷，可对于单自静，喜欢和爱很难去行动和表达，纵使她知道也会关心，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在乎。

　　“她们不会的，这两天在北京忙工作，大半个月没回来。”虽说满不在乎，可记得不准都清楚，就像小时候会周六一早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不需要家里阿姨喊她，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却是空气，后来也就不抱期望。

　　这也是为什么单自静向来选择沈寅嘉，而不是父母的原因，有过一次失约，她就会记住一辈子，四五岁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很清楚，连穿什么衣服和发型都还能在眼前晃悠。

　　安全感是看不见和摸不到，可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在自己身边，是因为沈寅嘉始终陪伴着她，前段时间父母和外公外婆说的话，会让她明白很多道理，可是真的抛开一切不去想，还是做不到。

　　单自静无法去想象和沈寅嘉分开的一天，两个人天天腻歪在一起，何谈分别，就连大学都要去一个地方，又经历了沈寅嘉爷爷的事情，两个人在外面算是彻底坐实了谈恋爱的关系。

　　“不吃了。”单自静把烤肠还给他，“比不上在炭火上烤的。”

　　以前吃的时候没觉得味道有变化，可现在口味太刁，完全找不到想要的口味，可能和爷爷的离开，将她所有的喜欢全都带走，最后只留下不喜欢的。

　　沈寅嘉将剩下的一根烤肠解决，牵着的手在寒风中逐渐变暖和，“房子的事情，就先放着吧，人走了三年内不能装修。”

　　单自静惋惜道：“还想着明年初可以开工，让爷爷不要再住破房子。”

　　“那房子对他可不算破，是个宝贝，家里好东西都在里面，樱桃树和苹果树长得多好，被他说成风水宝地。”沈寅嘉玩笑道，左手前后晃悠，衣服之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走道内明显，旁边就是小浣熊，趴在玻璃上看着他们，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漂亮。

　　单自静蹲在它面前，一眼就觉得好看，尤其是大大的眼睛，隔着玻璃都想要摸上去，似乎还是微笑着，“真可爱。”

　　面对可爱的物种，单自静没办法拒绝，而沈寅嘉坐在玻璃前的台子上，侧头盯着她难得露出温柔地笑，“喜欢？”

　　单自静笑眯眯道：“是喜欢，但是它在里面应该也会孤单，要是到外面就好了，不都说动物是来自自然，被关在这个地方，说可怜好像也挺可怜，每天重复，可是去了外面，就要面对天敌和觅食，好像不管哪一个都不好，毕竟弱肉强食。”

　　玻璃的左下角有一个喂食口，单自静从小袋子里面拿出切块的胡萝卜，小心翼翼地丢进去，小浣熊看见后一步也没有挪动，依旧隔着玻璃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特别喜欢她。

　　单自静觉得神奇，打小猫猫狗狗就喜欢贴近她，记得有一回，小狗从桥西面一直跟着她到家门口，怎么都甩脱不掉，当时急得喊阿姨，可小狗乖巧地趴在台阶上，任凭怎么赶都赶不走，后来还是主人找到后上门带走。

　　身上就好像有着动物喜欢的味道，单自静也见怪不怪，沈寅嘉见一人一熊看得起劲，把手机放在边上，悄无声息地朝着侧面卫生间去，却不想这一去又回来，人已经不见了。

　　沈寅嘉走出长廊，环顾四周看了眼，都没有找到单自静，伸手想要掏手机，却想起来被他放在玻璃前，但刚才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肯定是被拿走了，现在要找到人没那么简单，按照她的性格，在外面已经找了一圈。

　　出门就是工作人员，沈寅嘉问了句，精准地说出穿着和样貌后，给他指了条路，是朝花地，立马跑过去，着急的样子让工作人员也跟上去帮忙。

　　“不用，我知道她会去哪里，麻烦你了。”沈寅嘉连忙劝道，脚不停地跑过去，急促的呼吸和悬着的心，在看见一个人坐在旋转木马上的瞬间变得迟缓和放下，双手叉腰停在原地，忘记了最应该带她先来做游乐设施，而不是看小动物。

　　走到栏杆旁边，单自静眼中的泪水因为冷风吹在脸上而掉落，旋转木马也在此刻停下，沈寅嘉推开小门立马把人带出去，紧紧牵着她的手抱住，“别哭了，回去阿姨看见又得说我，结果自己吃力不讨好。”

　　单自静委屈地把脸靠在他胸膛前，“我没哭，是你自己不吭声就走了。”

　　“嗯，是我的错，没有和你打声招呼，那自己来坐旋转木马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想要和我一起玩，怎么又自己坐上去了。”讲到后面变成了微微指责，单自静憋屈道：“怪你，为什么要说我。”

　　沈寅嘉低声哄道：“那你要是又被坏心的人骗走怎么办，本来就缺心眼又实在，别人让你拿个东西就拿，被别人倒打一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教训还没有长？”

　　单自静抬头瞪着眼睛说：“你闭嘴。”

　　“好，我闭嘴，那你也得吃一堑长一智，在外面不要乱跑，要是碰到坏人把你拐走了怎么办？”沈寅嘉抵着她额头耐心道，生怕那件阴影的事情又发生在她身上，“听点话。”

　　单自静嗯了声，咬着嘴唇，沈寅嘉见状立马抬手扯着她嘴角，上牙齿从下唇瓣离开，“不怕疼就反咬一口。”

　　十来岁的小孩不懂得什么事欺骗和撒谎，那天单自静坐在椅子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包包手足无措，恰好那时沈寅嘉和他父母去买东西，虽然只是一个屋内和屋外的距离，但事情发生的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场闹剧也就此发生。

　　掉落的包包在她膝盖上，丢失人看见后不询问清楚，指着单自静骂，说她是小偷，说父母没有教育好，在外面行骗。

　　单自静本就不愿意同外人解释，可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发声为自己辩解，可得到的是女人声音越来越大，旋转木马周围的游客全都看向她，那些打量的目光让她非常不舒服，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想起来，都会觉得可怕。

　　如果不是沈寅嘉父亲说回去，加上工作人员调出监控，或许这件事的罪就已经定在了她身上，也对了旋转木马有阴影。

　　单自静做事情喜欢有始有终，就像几年前的一件事，如今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游乐场被规划进入到动物园，而她故地重游，不仅仅是因为沈寅嘉爷爷，也是因为她自己，想要真正做到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怕偶尔做梦也没有关系。

　　表面上对任何事物都很冷淡的人，实际心思却非常的细腻，一件事压在她心头许久，没办法忘怀，可人有时候就是突然之间会想开，就像现在这样。

　　“还玩吗？”沈寅嘉温声道，动物园里都是小孩子，刚才的她完全融入孩子们中，虽然想起了伤心的事情，但现在的她应该会更加喜欢旋转木马，因为能够给人带来快乐。

　　单自静点头同意他的话，好在队伍并不长，两三分钟轮到她们，坐在两人椅上，沈寅嘉熟练地从身后背包拿出相机，记录每日镜头下的她。

　　相机内存卡被沈寅嘉换了好几个，也都存到了单自静的电脑中，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存储满格，全部都是和她有关的，而本应该是让他自己拍的，最终主人公都变成了她。

　　阳光下，伴随着凉风，耳侧的头发往后飘，眼睛对准镜头的单自静，脸上多了丝怜悯的神情，笑眼出现却无法忽略坚强的气质，很容易被轻轻掠过，温柔的脸颊给了人一种心安和踏实，身后是孩童的欢笑，而她安静地坐在最前面，孤寂的氛围满眼周遭，和他们格格不入。

　　“好看。”沈寅嘉的夸赞让她低下头无声发笑，“这话你都说过很多遍，再说就生锈了。”

　　沈寅嘉丝毫不吝啬解释：“夸奖并不难说出口，接受也不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