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下的声音》碎砚

11、第十一场雨停

　　晚上回到家，外婆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吃饭的时候，陈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青山呐，这次考试考的怎么样啊？”

　　程青山夹了一颗生菜放到碗里：“399，年级上一百二十名。”

　　怀县的教学水平确实不咋地。这成绩如果在浙城的私立初中，可能要排到一百五十名开外。

　　陈云沉默了一下：“外婆觉得你这个成绩算可以了。今天下午你妈妈打电话来问我你的成绩，但是外婆不知道，所以没和他说。”

　　“嗯。”

　　“待会她如果和你打电话，她说什么你就不要反驳了，也不要听她的，别管她。”

　　“嗯。”

　　吃完饭后，程青山就上楼写作业了。他一直在等陈静给他打电话，一直守着手机，生怕待会儿没及时接又被骂。

　　一直到晚上十点，以为陈静不会再打电话了，才去洗澡。没想到洗完澡回到房间，将手机亮屏才发现陈静有三个未接来电。

　　他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随即拨回去。陈静接的很快，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更显聒噪：“喂？你现在有胆了是吧？还敢不接我电话。”

　　程青山翻了个白眼：“刚刚去洗澡了。”

　　陈静哑然，但很快就换了个话题，声音轻柔：“这次考试考多少分？”

　　“399。”

　　“年排多少？”

　　“一百二十。”

　　“程青山。”陈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愤怒，但极力克制着，不知道是不是她那边有什么人，还要维持温柔爱孩子的形象：“你在浙城这边不是能考四百八十多的吗？如果你在怀县是这种水平，我可能考虑要把你接回来了。”

　　“把我接回来干嘛？”程青山突然感觉有点好笑。

　　“那你在怀县学的进去吗？妈妈知道怀县的教学质量不比浙城，你可能不适应……”

　　程青山不想和陈静假惺惺的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哦了一声，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陈静发了一条扣扣：[明年，期末，如果你还是这个水平，我就把你接回浙城上学，好好准备中考。]

　　程青山：[知道了。]

　　放下手机，退出来看班级群的消息。最新的一条是班上体委发的：[明天运动会，大家都睡早点啊，七点到校再排练一下节目！]

　　程青山捏着手机，扬起头看天花板。

　　因为被陈静的事情影响了心情，他这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连明天运动会的事情都忘了，零食都没买。

　　但是想了想，到时候去蹭同学的也不是不行，自己再去小卖部买点凑合。

　　想到这里，程青山调了个六点半的闹钟，然后关掉灯上床。

　　却没想到，他失眠了。十二点多才勉勉强强睡着，到了四点多又迷迷糊糊的醒来。
　　然后才又睡去。

　　///

　　程青山到学校是六点五十五分，开幕式要到七点四十。

　　他不想排练一边运动会的表演项目，所以干脆蹲在校门口吃完了早餐，又到小卖部买了点零食，才拎着袋子悠哉悠哉的上楼。

　　早上七点二十分，教学楼人声鼎沸，唯独到了他们班门口，程青山感觉到死气沉沉。

　　班上就扶越一个人在，明明是运动会，她还在刷题内卷。

　　程青山把袋子里的零食放到桌子上，动静挺大，扶越听到后抬起头来。

　　“学霸，运动会了还学习啊？”

　　扶越放下笔，合上本子，扭头看了眼时间：“班主任让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带你过去。”

　　“我不想去排练，你要去自己去吧。”

　　十一月，入冬了。南方没有暖气，冬天全靠硬抗。如今教室里门窗都关着，自然是比操场暖和的多，扶越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不想去。

　　然后就继续拿起笔，开始写题。

　　程青山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根蓝莓味的真知棒，放到她的桌子上。
　　他刚刚在小卖部抓了一大堆棒棒糖。

　　“谢谢……”

　　两人一直拖到七点三十分，才慢悠悠的下楼，到候场区，顺着班牌打算溜进班级里的队伍。

　　没想到直接被陶雪抓了个正着。

　　“你们同桌两个关系可真是好啊。”陶雪冷笑一声：“秋游的时候一起蹲在校门口不进班，运动会一起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跟着队伍走。”

　　“扶越，我是让你等程青山来了告诉他然后一起过来的，不是让你跟着他逃课的。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乖了？”

　　“我也没有逃课……”

　　程青山昨晚被陈静惹得心烦，加上失眠没睡好，冷风又呼呼的吹，脑子一热直接怼：“外面冷，不想出来陪您排练这破舞蹈，有错吗？”
　　“明明开幕式是七点四十，大家都可以按照平时上学的时间来的，您偏要这样搞，这不是剥夺大家睡眠的时间吗？”
　　“陶老师，运动会是给学生散播体育精神，进行放松的，不是让您来折磨学生。”
　　“之前放学您也要留我们下来排练，五点半放学，硬生生陪你排练到七点钟，家住的远的学生怎么想？”

　　“还有，我同桌可乖了，乖的不得了。不肯下来只是因为太冷了而已。您也可以看到她今天没有穿多少衣服，冻感冒了您负责吗？”
　　“况且我同桌那么热爱学习，您叫她留在上面等着我过来带我一起下来排练，她乖乖地在刷题，这么爱学习的学生，被您说成这样……我还是真难受。”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抓着扶越的外套袖子就往主席台走。她是开幕式的主持人之一。

　　大家都排列整齐地站着，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就变得很显眼。快走出班级方阵的时候，扶越抽了抽手：“我自己去就好了。”

　　程青山垂下眼，感觉指尖都还留着她的外套香味：“嗯。”

　　*

　　今天这件事情，程青山不出意外地被叫了家长，同时还牵连到了扶越。

　　陶雪看起来很生气，但是毕竟是运动会，所以没有爆发。

　　晚些快放学的时候，两人就被叫去了办公室。陶雪拿着戒尺打了两人二十下。程青山全程没有任何动作语言，很冷静的在默默承受。

　　扶越最后，眼睛都红了。
　　程青山那时看到了世界上最小的海，是从她脸颊滑落的一颗泪。

　　陈云如约来了学校。陶雪絮絮叨叨和她讲了半个小时，程青山在背后默默翻白眼。

　　扶越垂着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雪又讲了几分钟，才说：“今天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说这也太气人了。哪能当面指责老师呢？陈奶奶，你回去以后要好好教训他，也太不尊重人了。”

　　“你尊重人，为什么和我奶奶说话还要用‘你’而不是‘您’？”

　　“青山，少说几句。”陈云这样说了，程青山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云跟老师道了歉，又陈诺不会再犯，陶雪这才放他走。

　　扶父一直都没来，陶雪也不急，边批作业边等。这会已经快七点了，扶越等的肚子都有些饿。

　　一直到七点半，陶雪看了眼时间，才像打发要饭的朝她挥挥手：“算了算了，反正今天这件事你的问题也不是很大，你父亲不愿意来，就算了，你回去吧。”

　　“不过明天，还是要让他再来一趟。他如果每天都不来，你就每天都留在这里站着，陪我到这个点，懂了吗？”

　　扶越的心又紧绷起来，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懂了”，就往教室办公室门口走去。

　　等到走到校门口，冷风灌进身体里，冷的人抖了抖，扶越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两个小时十九分钟。

　　她整整背着沉重的书包站了两个小时十九分钟。

　　期间陶雪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也没问过她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下，最后打发乞丐一样把她打发走了。

　　这种情况初一也发生过一次，明明知道会这样，却还是让她等了那么久。

　　好折磨人。

　　她摘下书包丢到地上，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

　　身上有件厚重的衣服盖下来，她微微抬起头，程青山蹲在她的面前，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擦擦？”

　　扶越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

　　程青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了她，自己只穿了件黑色的毛衣。他把手垂在膝盖上：“抱歉让你受牵连了。”

　　他拿出手机，摆在她面前时钟里自带的计时器上面显示了一串数字。“两个半小时二十四秒。”他说。

　　“这个计时从我见到你出来蹲在校门口哭开始就结束了。”

　　“她以前也这样吗？”程青山了解扶越，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哭。

　　除非是被欺负的狠了，或者忍不住。

　　扶越摇头，又点点头。

　　程青山歪了歪头，突然笑了一下。
　　路灯的照耀下，少年的五官清晰明朗，眼底染上了稀碎的光，扶越甚至能看见他的眼中倒映着她的模样：“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扶越咽了咽口水：“什么？”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你也不能打老师呀。”扶越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他打那几个对她收保护费的女生。

　　“是不能。”程青山被她这个脑回路逗得笑了一下，“但我们可以告状。明天我们就去校长办公室说，好不好？”

　　“但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教育局不是说老师不能体罚学生吗？我们只是在维护自己，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哦。”扶越看起来似懂非懂。

　　但好在，她最后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