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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聪鸳鸯暗中递信 终见水溶真面露 ...

  •   “手倦妈妈您叫我?”
      “来看看可认得这些?”
      我将桌子上的东西推过去让晴雯瞧了,晴雯一眼就认出这是贾母的东西,“这些都是老太太曾经穿过的衣服,只是年头早了,现在已经不大穿才是。”
      我将荣府已经被官兵查抄把守的事情大概说了,接着问道,“这是鸳鸯包出来的东西,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晴雯坐下将每一件衣服皆用手仔细摸着,“这几件衣服的料子皆是上用的东西,看针脚也不似府中人所做,更像是宫中的手艺”,垫在衣服地下用于包衣服的布引起晴雯的注意,“这块布我曾经在伺候老太太时见过的,好像是哪位老祖宗闺中密友送给老太太的,当初做了一条被子后没有用几次,就听老太太说她那个密友得了急症突然辞世,她看着伤心,就叫我们收了起来。”
      “老太太闺中密友?你可知是何人?”
      “这个我并不知,那时候我大概才五六岁,没过几年就被指派给宝玉,只记得这些了。”
      “鸳鸯姑娘可能是叫我们去找这位老太太友人的后代求助,既然能在这样大事说的上话的,定然是位高权重之人,晴雯五六岁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十五六年前,那时太上皇还是皇帝,富贵能延续到当今圣上的只有四王,可四王府中的老太太皆已辞世,其中东平郡王府老太妃是前年没的,要求助的人只怕在剩下三王之中。”
      管家到底年岁大跟在林如海跟前见的多,当即就分析出来鸳鸯让我们找的是谁,我顺着管家的话说道,“南安、北静、西宁王府的老太太皆是诰命加身,她们停灵起灵俱需钦天监阴阳司算了日子的,只要知道时间许是又能排除一二,咱们可有人能在钦天监打听到消息?”
      “当初夫人仙逝的时候,我曾经打点过钦天监,只是年代久远,让人现在去翻不如找个现成的人去问。”
      我当即就明白管家的意思,南安王府和西宁王府里王李二位妈妈可以说的上话,忙叫祖符骑着快马前往城外保绛庵,不到一个时辰祖符就带回来消息说西宁郡王府的老太太已经没了快三十年,南安郡王府的时间倒是差不多,可当初南安郡王爷那几年正在外面驻扎,他们府里的老太太在床上瘫了几年才咽了气。
      我听后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晴雯说贾母的密友是急症去世,这般算下来只可能是北静王府的老太太,悲的是贾府如今的境地,只怕是当今圣上和北静王一手策划,北静王如何能伸出援手。
      “手倦妈妈在里面呢,姑娘慢些走,仔细台阶。”
      外面伺候婆子的声音传来,晴雯侧耳听到黛玉的名字,赶忙上前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手倦妈妈叫我好找,今日一早就不见,我总以为是昨日吃多了酒还未起身,巴巴的叫紫鹃准备好了醒酒汤备着,谁知道你房中竟然空无一人,一问才知道你在这里。”
      管家和祖符看见黛玉就要起身请安,黛玉摆手免了,身后的紫鹃和雪雁上前将黛玉的大氅解了下来,只见黛玉环顾一周见我们几人的面目后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怎得愁眉苦脸的。”
      晴雯伺候的黛玉坐在一旁,又往暖龛里添了些银霜炭,我看着黛玉缓缓将贾府只是说了。
      黛玉听我说完很是唬了一跳,忙问道,“祖母可好?”
      “老太太不大好,本来就病着,听鸳鸯说里面现在药也不让煎,太医也不给请。”
      黛玉还想再问,谁知一声急咳憋的上接不接下气,我赶忙起身给她顺气道,“姑娘先别着急,我们现在也正在想法子。”
      黛玉咳了好一阵才止住,眼眶里润盈盈的含着泪水问我,“可想出什么法子没有?”
      我低头忖思了一下说道,“如今法子是有一个,可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弄不好还要将林府陪了进去。”
      黛玉忙问是何法子,我很是犹豫,黛玉急得拉住我的手说道,“妈妈不要为难,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这些年要是没有老太太庇佑,恐怕我早就没了念想,还望妈妈指引一二。”
      我看着黛玉头上的钗环还是在风来斋居住时贾母叫鸳鸯送过来的,想着在荣府时的情分,和老太太明知道我做局将黛玉挪出来另立了府,还是谆谆教诲殷切期盼,到底说出了我想到的法子,“北静王我和瓮管家祖符已经留意许久,加上老太太的信物,只怕找上一找还有一线生机,可这法子太险,自古天家无情,我这一去,相当于暴露了咱们林府的底牌,后果如不但不得而知,很有可能受贾府那边的牵连。”
      我说完后房内陷入到死一样的沉寂中,费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另立了府,为了贾府冒这么大的险确实需要权衡利弊,林府上下百十口下人们俱是昔日忠仆,去找王爷求情,一没有官爵在身,二没有交换的利益,要是北静王府老太太在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人走茶凉,老太太已经走了谁还会管昔日的情分。
      “祖母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今日将府中所有奴仆遣散,只留我一人足以,我去找北静王爷。”
      我看着黛玉决绝的眼神,虽不舍我十多年的筹谋,可还是下了决心,“我本就是自由之身,这事还是我去最为合适,况且我是夫人的陪嫁,念着昔日旧主的情谊去求情也不为过。”
      我见黛玉还想和我辩解,我直接挥了挥手道,“姑娘就别劝我了,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去趟王府权当见了世面。”
      一旁的瓮管家直说他世代皆在林府,他瓮氏早就和林氏分不开,他也不走,至于祖符护卫出身,当初刀尖舔血的日子都不怕,此时更不可能离开,紫鹃雪雁晴雯表明想要她们离开林府,除非横着抬出去,狗儿说他老婆孩子都在猫儿胡同好好的,家中也置办了些产业,就算是他出事,老婆孩子也可过活。
      黛玉看着我们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碰上一碰,许是成功了也未可知,就算是触犯了王爷,咱们也罪不至死。”
      我叫祖符去北静王府探路,过了日落时分祖符回来说道现在王府大门已经清静,没了去送礼的队伍。
      “事不宜迟,老太太在贾府等不得,我现在就去。”
      狗儿起身就要去外面套马车被我拦住,“你且去将你岳母送回到猫儿胡同,瓮管家去问问府里的下人还有想走的没有,凡是想走皆放了出去,我去北静王府祖符跟着我尽够了。”
      我本想再交代晴雯紫鹃和雪雁几句,可她们素日里在一起伺候黛玉哪里用的着我交代,只拿了包布和黛玉告别后就穿了一件白狐狸鹤氅离去,黛玉要送我被我推回去,只站在门边伸着脖子望向我离开的方向。
      到了北静王府,我先央烦门口护卫通传长史官,并将包布递了进去,只说是老太太昔日旧友来访。
      没过多久,长史官出来,我先请了安,见对面上下打量我和祖符二人,赶忙自报家门,并未说贾母的家门,而是报了林如海生母的诰命爵位,这才进去北静王府的大门。
      长史官将我领到了三门内叫候着,我和祖符站在一旁不敢擅动,眼睛四处瞟着发现三门内并不像荣府或者林府那般是内宅的光景,疑惑的想要找个一旁的宫女或者太监打问,还未来得及行动,长史官就出来说道,“请这位爷卸下佩剑,王爷请您二位书房相见。”
      我跟在长史官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祖符走在我身侧,终于到了一个有五间大房的院中,门口护卫皆佩刀肃目,宫女袅袅楚腰悄声静步站在廊下伺候,长史官又叫我和祖符二人在院中等候,不多时出来一个遍身绫罗、插金戴翡的人出来,对我说道,“您二位请随我来。”
      跟着穿过廊下,周围站立的宫女各个削肩细腰,腮凝新荔,走下来连衣服窸窣的声音都不闻,到了正门时,早有人打起软帘,进入到室内四漫生香,各处牛角灯、明瓦灯错落有致,把个屋内照的跟个白日一般,一色大紫檀雕螭的摆设不由得让我放缓呼吸,连四处偷瞄都有了谨慎的态度。
      在房中站立不多时,一男子从一旁走出,但见两靥不施丹朱而自生霞色,一颦未动珠玉已暗转流光,鼻若悬胆凝脂玉,唇似点绛染檀色,玉冠斜簪映龙章,恰似月里素娥裁冰魄。
      站在那里通身气度非凡品可比,我和祖符赶忙跪地请安后为敢擅动,一声“免礼”我和祖符才赶忙从地上起来,此时北静王已经行至书桌后面,坐如苍松拂雪,眼眸似寒潭映月。
      “林鹾政据我所知已故去多年,林老太太也已仙逝许久,你们究竟是何人?怎会有上用之物,更冒充我祖母密友来此,若不从实招来,只怕京城顺天府尹今夜要有的忙了。”
      北静王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却沉稳有力,寥寥几句彰显王者地位,将从沉浸在他相貌中的我登时就拉了回来。
      “回禀王爷,为了见您一面,奴才不得不假借林老太太的名义,因为奴才怕说出此番前来是为着荣国府的老太太史老太君,长史官不会通传。”
      北静王听我说到荣府,眼神中寒了几分,我趁着他发作前说道,“贾家之事皆是由贾赦贾政二人有负圣心,可史老太君诰命加身理应不受牵连,何况年岁已高,如今病重,很该请了太医才是。”
      “贾赦贾政皆由史老太太所出,被她教养的无君无臣,她怎无过错?”
      “这难道就是您派人换了老太太胭脂米的原因?”
      北静王听我这么说眼睛眯了眯,我从他稍微前倾的身体中明白此时已经他已经在发怒,赶在他发作前说道,“贾赦贾政皆是他们咎由自取,就算是宫里面的贾元春,也是个糊涂的,不明白谁坐到了龙椅上谁才是真正该效忠的主子的道理,奴才不敢否认在教养子女替贾家筹谋永葆之事史老太太的失误,可她老人家今年已经八十三岁,如今病重更是有一天每一天的事情,奴才恳请王爷,看在史老太君生父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也算是为着我朝劳苦功高的份上,给老太太些体面,请了太医进去瞧瞧,要是老太太不方便在住在荣府中,接到我们林府也是好的。”
      “林府?”
      “正是,小的是史老太君三女贾敏嫁到姑苏时的陪嫁手倦,如今在林府当差,伺候昔日巡盐御史林如海孤女林黛玉。”
      北静王听到林如海的名字终于犹豫了瞬间,我静静的站在那里观察北静王的表情,眼见他转瞬即逝的一丝同情,我自嘲的笑了笑,感叹自己的天真。
      “你笑什么?”
      我突然的态度转变,引起了北静王的好奇,我看着他的眼睛寒光乍现反倒没了刚见到他的胆颤,挑了挑眉说道,“东平郡王府送进去的嫡亲孙女儿整日里变着花样讨太上皇欢心,想必如今太上皇每日醉仙欲死已经掏空了身子,您和皇帝联手朝中势力清算的也差不多了,只怕贾家是最后胜利的号角,您和皇帝筹谋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有发现算漏了一件事?”
      北静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手中拿了一本诗集玩味的看着我,我明白自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就继续说道,“养干净孩子确实是一步不错的棋,戏子千娇百媚,又不似后宅女子那般需要回避,八公四王如今只余下您北静王府,不能不说王爷手腕强硬,可这些年下来,您和皇帝启用的皆是新科进士,大都是读书的纯臣,不能说这些人不好,可要是佞臣除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纯臣大都不懂变通,做事生硬,佞臣的存在正好可以相互制衡,臣子们斗的越厉害,皇帝的龙椅坐的就越稳,这个道理王爷您不会不懂。”
      “继续。”
      北静王将手中的诗集放了下来,我接着说道,“朝廷需要的百花齐放,全是纯臣有何意思?昔日我们林老爷当巡盐御史的时候,也算是走遍大江南北,如今林府手下也有些得力之人,正好可以帮北静王府替皇帝效力。”
      北静王对我的提议显露出极大的兴趣,他在我意料中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养这样一群人手可需要不少银子,这样一大笔钱你打算从何处得?国库和王府的私库我不认为有这笔费用。”
      “您出手解决贾王史薛四家的时候,可没有给薛家找到下家。”
      北静王皱眉,问道,“你想当皇商。”
      “如果王爷给林府这个机会,林府定不会让您失望,说不定我朝建立初期被前朝带走遗失的传国玉玺也会重现。”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后宅妇人,你确实不一般,但这件事情我还需要考虑。”
      我眼睛余光看到北静王手中诗集封皮的字迹很是眼熟,“潇湘妃子”四个字更是提醒这个诗集的来历,就说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我们姑娘处境不易,否则也不会在《葬花吟》中写出这样的诗句,可就算如此,我们姑娘仍希望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这是你们姑娘的诗集?”
      “正是,这是我们姑娘寄住在她外祖母处时偶有感想作着顽的诗,因着宝二爷觉得不错才抄录了下来,看册子被翻阅的痕迹,想必也算是能入得了王爷的眼,既然我不能说服王爷,也许您能看些我们姑娘的薄面。”
      北静王低头忖思了半晌,说道,“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句子足见林姑娘集梨蕊的高洁和梅花的傲骨于一身,偷来和借得二词用的妙,这等才女在深闺之中着实可惜,只是不知我从诗中看出你们姑娘是个鄙弃世俗、乖僻孤傲的性子,怎么会想到皇商那里去。”
      我笑着回复北静王道,“实不相瞒,这是我这个做奴才的擅自做的决定,我们姑娘上无父母教养,下无兄弟扶持,没有银子难道整日里靠着写诗吃饭活着不成?也只有依靠着您这棵参天大树庇佑一二罢了,希望您就念在一介孤女伶仃,叫太医去瞧瞧史老太太,也算是全了我们姑娘的孝心,从此往后我们林府一定替王爷您好好做这个皇商,打探消息。”
      北静王听我说完,面色终于转缓,我心知此事已成,果不其然听到北静王将长史官唤进来,说道,“拿我令牌,去太医院请院首去荣府和史老太太瞧病,贾赦贾政二人有负圣恩,但史老太君乃诰命夫人,不得擅待,林鹾政之女孝义至纯,准许前去探望侍奉,府役番役不得阻拦。”
      接着转头对我说道,“明日你可着人去户部,林家皇商的位置你可要守好了。”
      我听后赶忙跪地谢恩,之间北静王一摆手,长史官将我带了出来。
      “这位官爷,我还需去林府接我们姑娘,望您行个方便。”
      我和祖符随着长史官行至大门前,我偷偷从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悄悄塞到对方手中,对方拿了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姑娘至孝至纯,理当如此,我先前往荣府,你去接了林姑娘直去即可。”
      我又和长史官拜了拜,方才和祖符驾着马车急忙回到林府,我见夜色已深,本以为黛玉已经睡下,谁知进去后灯火通明,一门上的护卫们看着我和祖符回来,连忙小跑着去里面通报,到了二门内就见到管家和黛玉急匆匆的迎出来。
      “手倦妈妈可妥了?”
      我对着黛玉点头叫她放心,“北静王爷已经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前往荣府,我来接姑娘一同去探望老太太。”
      黛玉听我这么说面上长出了一口气,正要转身时,早有狗儿套了马车驶入二门内,晴雯也拿了一件狐狸毛的大氅替换了黛玉身上那件缎羽纱的披风,紫鹃拎了一个小炭匣子放到车上,雪雁扶着黛玉已经上了车。
      我告诉管家叫府医把府里有的药不拘什么各样都抓些找个盒子装了,管家明白我的意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足足拎了一个大大的五层戗金双盖漆盒连戥子等放到车上,我转身将皇商的事情与瓮管家说了,叫他明日一早去户部办理此事,我和姑娘去荣府照顾老太太。
      狗儿祖符二人驾车,我和黛玉紫鹃晴雯雪雁坐在里面,等到了荣府门口时,外面把守府役阻拦,我正要下车步行,就见北静王府长史官出来拿出令牌,说姑娘金贵,怎可在大门处下马车,直叫将马车驶入到二门内。
      展眼终于到了二门,狗儿祖符摆好下马凳,我们一行四人皆从马车内出来,看着不过半月光景,已经物是人非的荣府也顾不得感慨,就在祖符护送下前往老太太的房内。
      老太太院子里灯火通明,院门内外皆有番役把守,等黛玉进入到房内的时候,老太太身边除了几个常用的老嬷嬷外,只有鸳鸯一人在旁守着,鸳鸯见到了黛玉长出口气,原本还清澈的眼睛,登时泪如泉涌,对着躺在榻上的贾母直泣道,“老太太,您果然没有白疼林姑娘,林姑娘终于来了。”
      黛玉眼泪早就下来了,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到床榻边,哭着握住史老太君的手,雪雁将黛玉手炉拿走,晴雯和紫鹃连忙在一旁伺候。
      我环顾一周并未见到太医身影,就起身找到长史官,还未开口,长史官已经将我领到一旁的厢房内,只见一个鹤发童颜身着五品服色正写着方子的人,我见就是御医了,忙上前拜了拜问道,“敢问大人,我们老太太如何?”
      那御医写好方子放下笔道,“太夫人怕是关难过了,我这药也只能吊住些时日,有些事情该备下些就备下些,许是冲一冲喜就好了也未为可知。”
      我明白御医话中意思,边将方子收好,边深拜御医道,“改日自有谢礼送至府上,我乃林府手倦妈妈,日后保不齐还需叨扰,万望您行个方便。”
      那御医说道,“医者父母心,太夫人是个吃斋念佛心善的,定能望好。”
      我打起帘子打算将人送出去,那太医转头对我说道,“手倦妈妈留步,我自去就好,伺候老太太要紧。”
      我千恩万谢后才回到贾母身边。
      此时黛玉鸳鸯等人已经止住了泪,我将太医之话转述,并把已经开了方子叫祖符煎药的事情一并说了,鸳鸯听后对着我就是磕头,我赶忙将人扶起来道,“先顾着老太太,要是身子要了就是咱们的福气了。”
      一个时辰后,祖符端着药进来,鸳鸯用勺子舀起吹凉一口一口的喂了,好在贾母吞咽功能仍在,不一会儿,一碗药全部喂了进去,不多时贾母终于悠悠转醒,慢慢转头看了一圈后眼睛停留在黛玉身上。
      “玉儿怎得哭的这般厉害?不要怕,谁欺负你了只管和祖母说,祖母护着你。”
      黛玉抽噎着抓紧贾母的手,断断续续说道,“玉儿来晚了。”
      贾母笑着说道,“两个玉儿我是最放心不下的,宝玉好歹还有老子娘照顾,你却什么都没有,如今见你进来看我,想必也是使了法子的,我的玉儿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如此我也就能放心去找你外祖父你娘了。”
      鸳鸯跟在贾母身边一辈子,听了这番话先前还忍住的哭声突然就忍不住了,呜呜咽咽的抽泣,贾母看向鸳鸯说道,“可怜见的,鸳鸯丫头伺候我这么些年,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找机会和玉儿走罢,你的身契我早就给了手倦了,别在这守着我这个枯朽的老人,我那箱子里的东西也帮我散散,不免这些人服侍我一场。”
      我见房里哭的实在不像样子,贾母虽到了时候,可用药也能吊着几日,正要上前去劝说,晴雯先笑着和贾母说道,“老祖宗糊涂了,刚才太医还来瞧过,说您的病虽险但也还治的,只要好好吃药,每日开心些,不日就能痊愈,到时候还要继续和孙子孙女们顽闹呢,我们姑娘更是要讨老祖宗的嫌,从您这里多拐些东西回去。”
      贾母怔了一下道,“这可是宝玉房里的晴雯丫头?”
      晴雯笑着说道,“正是呢,二爷房里伺候的人太多了,正好林姑娘身边缺人,我就跟着出去了,现在正和紫鹃雪雁一同伺候的姑娘呢。”
      贾母听到这里慈爱的笑了一下道,“你是个伶俐的,有你在玉儿身边伺候,我也能多放一层心。”
      晴雯上前给贾母重新整理了被子,又抓了一把松柏香丢在暖龛中,笑着说道,“老祖宗歇息罢,等醒来身子就好了,到时候带着鸳鸯去瞧瞧林姑娘现在住的地方开心开心。”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的睡了过去。
      我想着荣宁二府被查封的这几日贾母院子里的人定没有好好用饭,就想去贾母院子里的小厨房吩咐做些吃食,谁知一进去就看见大米散落一地,瓜果蔬菜皆在地上被人踩烂,碗盘的碎片掺杂其中,就连灶台都被捣毁,不要说架锅烧饭,就连下脚之地皆无。
      我出去找了长史官,说我们姑娘脾胃柔弱,须得吃林府厨子做好的饭菜才使得,长史官有何不懂,笑着说林姑娘是外姓之人,前来探望祖母尽孝道,没得饿着肚子的道理,只叫狗儿往来即可。
      我自去二门找到狗儿,将每日送饭菜之事说了,更叫他传话给瓮管家,叫他备上厚礼送至太医和长史官的府邸。
      自我和黛玉来到贾母处后,老太太的院子里终于可以大概恢复到以往生活的样子,晴雯每日煎药,祖符每日送饭菜到房中,紫鹃帮着鸳鸯伺候着老太太,雪雁顾着黛玉。
      我想着抄检荣宁二府凤姐儿定然过得不好,本想去瞧瞧,可惜番役只允许我在老太太院子里自有活动,此事也就作罢。
      一日老太太精神不错,早起喝了半碗银耳粥,中午还多了一个鸭肉卷,鸳鸯本想伺候着歇息,谁知贾母想要坐起来看看外面,鸳鸯无法,和紫鹃一同伺候着史老太君坐起来,老太太看着下首的黛玉说道,“我自做姑娘起到现在,福也享尽了,常人得不了的富贵荣华我也得了,本以为儿孙满堂可颐养天年,谁知道老了老了到底成了你们的累赘,熟不知遭此难皆是我不修福的缘故,此时要是能见到我那两个儿子和孙儿重孙子就好了,我的玉儿,从此以后,再没有祖母护着你了,手倦是个好的,你身边的丫头也都是个聪敏的,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我见贾母的样子实在不好,想着再去求求北静王,可还未来的急起身,就看见贾母红光满面,已是回光返照,黛玉和鸳鸯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的手,史老太君环顾一周最后眼睛停留在黛玉身上后,缓缓合眼,脸变笑容,已经去了。
      鸳鸯登时痛哭起来,黛玉也跪在一旁直泣,我叫紫鹃雪雁照顾好黛玉,贾母房里的嬷嬷们已经铺了被褥,床也安设停当,晴雯在外面指挥着叫人将门用净白纸糊了,贾母院中倒还好说,倒是外面因着有府役和番役在,实在无法。
      我正在愁困之际,只见北静王一身素服到来,我所过之处所有人皆下跪请安,我也连忙磕头口中高呼千岁,待北静王进去方才起身,只见宫娥太监皆伫立在外,没过多久,就听到太监传话叫贾赦贾政及其家眷来此听候旨意,没过多久,就看见番役押着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和一众女妾过来跪在院中。
      北静王站立在阶上,展开明晃晃的圣旨,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鸿业,统御万方,恩威并施,赏罚必明。查贾氏一族,世受国恩,本应恪尽职守,以报天眷。然贾赦、贾政身膺爵禄,罔顾君恩,治家无方,致门庭失序,有负朕躬身所托。本应一律严惩,以儆效尤,然念及贾氏先辈功勋,且贾母新丧,朕体天仁厚,特施格外之恩:
      一者,赦免贾氏全族牢狱之邢,妇孺亲眷皆免株连。
      二者,贾赦、贾政革去功名,贬为庶民。
      三者,待太夫人丧仪毕后,即行查封宁荣二府,籍没家产充入官库,贾氏族人限三日内迁出府邸,不得滞留京师。
      尔等当感戴天恩,闭门思过。若再生事端,必严惩不贷。望天下臣工以此为鉴,恪守臣节,慎终如始。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贾母身故的消息此时贾赦、贾政二人方得知,正在悲痛之时,又听了皇帝免全族牢狱之灾的圣旨,大悲大喜泪中带笑忙叩谢圣恩。
      北静王宣读完圣旨后带着宫娥太监和锦衣卫直接离去,未给贾家人半分眼色,我起身看着昔日意气风发,不是被娇妻美妾围着的贾赦,就是被一众清客吹捧的贾政,此时皆只是落魄模样,身上衣袍褶皱沾着灰尘,女眷周身无一件饰品,嘴唇泛着白,眼下的两团青色表明这几日皆在惊恐中度过。
      袭人扶着宝玉也来到贾母院内,我瞧着清减了不少,三春更是神色恍惚,只有探春还稍显精神些。
      贾府人乱哄哄的自打了帘子进入到房内,见贾母已经停妥,不免又是一通哭泣,因着圣旨要贾氏族人限三日内迁出府邸,此时皆是各人管各人的,凤姐儿想把老太太事情办的体面些,可不是被王夫人叫去就是被邢夫人唤走,鸳鸯见实在不成样子去央求了贾赦和贾政也是无法,他们爷们从来不管家,只有吆五喝六的份,哪里做的来这些事情。
      一时间贾琏来问鸳鸯老太太预备下后事的一份子,还有昔日体己,被鸳鸯照着脸啐了一口道,“那一年二爷当的赎了来了吗,不要说平日里老太太赏你们的,如今老祖宗殁了,连棺材都没备下,那笔银子是早就交出去的,如今一点影子都没见,可见老太太往日里白疼你们了。”
      贾琏被鸳鸯骂的讪讪离开,倒是宝玉一直跪在老祖宗面前,有的时候有看着黛玉眼神尽是苦楚,麝月一直在旁边照顾。
      贾琏去后,贾赦和邢夫人身边的人也时常来鸳鸯身边打探贾母体己,王夫人倒还罢了,只是正在忙乱收拾之际,也顾不得来史老太君处尽最后的孝道。
      晚间时分,祖符拉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进来,因着荣宁二府被查检受牵连的妙玉也被我请了过来做法事,鸳鸯守着贾母身旁,我走到她身边问道,“鸳鸯,老祖宗临走前将你交给了我,你的身契也是一早归到了林府,老祖宗定是要回南边的,我已经叫人好生看护回去安葬,三日后你是直接跟我回去还是先扶了老祖宗的棺椁再回来。”
      鸳鸯看着贾母痛哭道,“贾府子孙如今飞鸟散的模样,定是无人对老太太的事情上心,我要跟着老太太回到南边去,看着老太太下葬才能安心,老祖宗走时虽未说明,但我明白老太太最是放心不下林姑娘,等我看着老太太入土为安后,就到林府伺候姑娘。”
      我听后点了点头,看着宝玉跪在那里实在可怜,身上也没甚新的衣服,好在老太太房里还有宝玉昔日穿的衣服,叫麝月找出来给宝玉换上,贾母身后事皆由妙玉和祖符操办,虽然不及昔日风光,但好歹也算是体面,我告诉外面,凡是事关老祖宗需要银子的事情,皆来找我支取,鸳鸯听到后,起身对着院子里说道,“凡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都来我处领用,自我跟了老太太起,谁不知道她老人家的东西都是我收着的,这时候不用难道要填那猴年马月的官司去,可惜老太太白疼一场,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自打鸳鸯说过这番话后,贾琏、贾赦、邢夫人再也没有派人来过,三日下来,倒只有宝玉和伺候他的麝月守足了日子。
      展眼三日之期已到,宝玉在最后一日整夜的坐在那里瞧着黛玉,黛玉也满是心事的看着宝玉,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宝玉突然说了一句,“可惜妹妹给的玻璃绣球灯竟碎了。”
      黛玉听到宝玉这么说,登时眼泪就落了下来,说道,“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此去经年,望二哥哥顾好自己。”
      宝玉一声“颦儿”再也说不出,我看着二人情形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冷炭,少年的相知总是美好令人怀念,遗憾也许正是刻印在心脏深处的钥匙。
      袭人终于在天明时随着贾赦贾政贾琏邢夫人王夫人和凤姐儿出现,几日下来贾家人终于正式来给贾母磕了头,每个人都拿着大包小包,袭人更是比别人拿的更多,宝玉在麝月的搀扶下,最后看了黛玉一眼后,决绝的离开。
      贾家全族护送着贾母的棺椁出城,包括黛玉在内的林府人并没有去相送,在回林府的路上,我告诉黛玉无须担心,贾府到底算是照顾了你一场,在京郊区五里地的地方已经安排好马车,想必贾家人也不会太过受苦。
      紫鹃从马车角落里拿出一尊小观音,我认出这个是妙玉随身携带的,紫鹃说道,“妙玉师傅说她和手倦妈妈的缘分已到,她本是要隐入尘埃的人,因着妈妈的出现,才让她得以改命善终,这尊观音叫我转赠给妈妈,算是你们的缘法。”
      我接过紫鹃递过来的观音抱在怀中,想着妙玉经过此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再执着于物的一面和表面的洁净,自此以后才能真正的放手,不分槛内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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