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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是鬼是仙 ...

  •   两人就寻了客栈下榻,毫无芥蒂地进了一间屋。

      这客栈紧邻小道,傍晚出来随意溜达的人甚众,沈典求趴在那窗帘旁边,紧盯着庭院里的马厮,生怕人生地不熟的蹦出一个贼来,将他们这一路现在还算值钱的家当也偷走了去。

      楼袭月倒是比谁还悠闲,静静打量着这客房。要说这地方收拾得十分利落停当,屋里竟然还有两张床,装潢虽不算极尽豪奢,倒也风雅别致。

      角落里一只金猊小炉,口里含着一支香,细细的烟雾孀孀地盘上来。

      书案靠窗,笔墨俱全。

      他点起灯,研了墨,从怀中展开一张卷轴,上头画着崇山峻岭大好山河,朱墨批着两人一路行来的踪迹。打自北往南,顺便还琢磨起了日后的落脚地。

      要说先前,姑苏派嚷嚷着一道登仙、鸡犬升天这事传出来是假的之后,江淮名声逐渐败落,不几年,亦无声衰亡不见踪影。

      眼下光是看从岐山、洛阳、江淮一线,并无仙师门宗管辖。

      只有再往东北些,那地日渐雄起了北陵一派,支的依旧是登仙求道这门堂,只是现在来看还不知能成神这事在北陵一派是否真假?

      而是所谓北陵一派,便极有可能是沈典求急于去寻的那个上仙所在的门派。

      许是光盯着外头有些无聊,沈典求来到他身边,白玉似的指节抵上纸面,摸索了片刻,疑惑便从心中起:“你从哪找来的地图?在这又画又标记的——难不成是在安排我们未来该去哪里?”

      楼袭月提笔饱蘸了墨,展开张纸,便说道:“这玉门村的人见有外人一来,眼神都放不开了,如此殷切,必有蹊跷。”

      沈典求叉腰道:“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一直沉浸在自己造的那个上仙梦里出不来呢。”

      听者并未吭声,只是在纸上提笔写道:“莫要多言,小心隔墙有耳。”

      楼袭月字如其人,削而不瘦,苍而不冷,字骨浑劲,眼下住在别处,指不定他们暗处被人虎视眈眈着,现在写字与沈典求交谈,也是务求精简,处处小心。

      沈典求摸了摸纸上墨痕,摇了摇头道:“别慌,我刚才盯着马厮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周围,是有人在旁边盯着我们放哨,不过与我对视的时候并不害怕,反而给人一种光明正大偷看的感觉——倒像是,崇拜?”

      说起这个,又想起方才楼袭月一阵扯东扯西的仙道下凡历练之谈,以及她自己的添油加醋,不自觉有些心虚。

      “说起来,这里的人眼神不对劲的大概只有那个老头,其他的人大多都是观察和好奇。”

      楼袭月点头:“求儿倒是善于观察,考虑周到。”

      沈典求自动屏蔽他的彩虹屁,既然提起这个,又不由得想起方才那被拖走的妇人和锁在门边的尸体。

      她道:“我有种预感,这里的人可能不是那么好惹。”

      “若是好惹,我们也不会欣然前往啊。”

      她瞪眼道:“你还真以为光嘴上扯几句,自己就真的是到处历练以救苍生的上仙了?”

      楼袭月挑起的眉梢带着轻描淡写的神情:“能救这苍生百姓的,又不只是那些弄虚作假的上仙。”

      得,这人死理多,与他争辩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沈典求连白眼都懒得翻,只是给了一句忠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况且我们还没这想要除魔的本事,要搞不好这村子里真有什么大妖怪,我们就是给人送去塞牙缝的。”

      “妖怪倒不至于,”楼袭月负手走到木窗旁边,今夜无月,凉风阵阵,“这村子是奇怪,可就正是因为他的奇怪,我们俩才要在此待上一段时间。”

      “为何?”沈典求问出口的下一秒又后悔了,一问一答这么下来自己不又要着了他的道!

      “自然不会白在这里待着,”楼袭月原本又想故弄玄虚,转身只见沈典求一副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于是眼神闪了闪,忽然改了主意,“若真是要给一个缘由的话,大概应当与那个上仙有关?”

      “求儿听过引蛇出洞吗?”

      沈典求面无表情:“我只听说过守株待兔。甚至还知道愚蠢至极守在那等兔子的人的结局——要不是饿死,要不就是蠢死。”

      *

      萋萋衰草,两岸争渡,神寺钟鼓,瓢来三分浇黄土。昨夜又逢黯黯西风,下雨又遭雷声,林下两魂木今早一看,花都凋谢了一半。

      早上沈典求起来,下得楼来,楼袭月正在客栈后的空地上练剑。

      这人倒是勤奋的很,逮着机会了就抓紧练他的一身功夫。

      沈典求便驻了步子,捉着外袍衣襟,静静地在一旁等着。脑子里急速思考,待会儿该怎样和他辩论,今天早上绝对不能再吃包子这个事情。

      要说楼袭月打小练的招式剑走轻灵,之前受了伤之后,难免微嫌不便,便练剑更勤。

      这客栈倒也是热闹,周围三三两两停着几个青年,穿上去应该也不是本村之人,或许是从外地赶去京城再次落脚歇息片刻。这群青年们气息张扬,用昨日楼袭月的话来讲,应该都是所谓的修仙、或日后想要修仙之人。

      只见他们各自手里提着趁手的兵器,都不练了,只站着看楼袭月舞剑。

      这套剑法沈典求过去看他过多次,她记性好只凭剑气偶尔拂过面颊,就能分辨他舞到哪一式。此时应该已近尾声,剑招愈发大开大阖,冷芒密密交织,衬着他挺拔伟岸的身姿,激起一旁几声低低叹慕。

      沈典求只觉得肚子空空,希望他赶紧快点收好剑回来吃饭。

      整套舞毕,有人抚掌叫好,楼袭月垂剑点地,向她疾步走来。

      旁边围观的人这才扭头看见身后的青衣道姑。

      如果用他们这些满脑子全是修仙成道之事的人来考虑的话,实在是沈典求与楼袭月二人,早已过了鲜衣怒马剑拔弩张的年岁,那个所谓的灵力气息俱已内敛,所以很少感知到。

      乍一看,楼袭月气质孤绝,还算显眼,而沈典求站在那不说话,应当是道姑性格温润,更如静水流深,难引瞩目。

      正所谓此种仙侣道友,乃是天上地下难得的一对。思及此,站在一旁围观的人,又不得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这风头都叫楼袭月占尽了。沈典求想,待会的敲诈他吃顿好的。

      昨夜下了雨,而玉门村这里的沙土总是厚重、黏手,如山雨催杀,劈骨时必不可避的血肉溅痕。

      不过不得不说,雨后潮气掀起的泥土味要比雨夜带刀黏连的血腥气好闻的多得多嘛……

      常言道:才者平地起高楼,力者四两拨千斤,智者搬山渡水,谋者求得万代。

      只是可惜,原本吃完早饭想出去溜达的,这儿唯一个无才无力不会舞剑还是女儿身者——沈典求却被众众多殷切上来问候的青年围了个团团转。

      先从她与楼袭月的关系问起,人多嘴杂,闹闹哄哄。沈典求刚才还好好的脾气一下又被点着了火,怒吼了一句滚开。

      此法果然有效。顿时鸦雀无声。

      沈典求气势汹汹地推开一道路来,走出去还瞪了一眼,远在人群之外兴致勃勃看戏的楼袭月。

      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想拱拱火:“求儿,还真是去哪便是哪的焦点啊。”

      沈典求已对此人无耻言论免疫,只是心里盼望着世间真有这法术一说,这样她就可以把这货变成一个包子,然后放在嘴里嚼个七七八十一次。

      日头不足,阴凉凉的。沈典求原本想去找昨天碰到的那个妇人,可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何其困难,于是她只好随意找了个地方侧坐着,看试试能不能再次碰到。

      旁边有颗很是粗高的桃树,枝缩叶蜷,干瘪皲裂,分明是春日,却不见发芽的动静。

      沈典求抚摸着树干,刚巧有个拿糖葫芦串的孩子哒哒哒跑来,毫不怕生地问道:“看着你这么面生,应当也是从外地来的吧!”

      这娃娃牙齿还没长齐,沈典求看着他笑道:“猜对了。”

      “昨夜下了雨,你晓不晓得?”娃娃好似在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般,“去年、前年下雨都少,今年冬天也好旱,若是春天再不下雨呀……娘说,就没得吃了。可是,昨夜下了雨!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们都说,是昨天刚来了两位仙官!”

      说完,娃娃还抬头望望沈典求。

      昨天来的?那八成就是他们了吧。

      沈典求笑笑,原本想以严谨的唯物主义解释,却忽然发觉头顶多了一片阴影,以为是楼袭月找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倚着树干,挑挑眉毛:“仙官?哪里有仙官,让我来瞧瞧!”

      “仙官哪能随便就瞧!”小娃娃大声嚷嚷道。

      赤松子扑哧笑了,蹲下身掏出袖中那节枯枝,以指做铲挖了个小坑,将离了故土十几年的桃花枝插进去,站起来拍拍手,闭目凝神,眼下两点雪青泪痣,莹莹发亮,不过半柱香时,天光幽晦,细雨无声。

      小娃娃惊得大张着嘴,沈典求也是惊骇到说不出话,这是什么邪门妖术?

      抬头只见此人,也就是赤松子,正晃悠悠地冲她笑着:“见过道姑。”

      “你这是……”为了隐藏一下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沈典求强作镇定道,“想必上仙也是下凡历练的吧?”

      也是幸亏昨日,楼袭月在瞎扯的时候她多听了两句。不过最让她紧张的是,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法术仙门这一说,这么推理下来也就是说上次那位上仙,还真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

      于是她,还有楼袭月……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骗子了。

      功德狂减。

      赤松子客气道:“刚才不过就是施了一些小法术,道姑见笑了。其实我也并非称不算什么上仙,只是略懂皮毛罢了。此次过来也不过是回乡探亲。”

      小娃娃在一边大喊:“那你之前是住在天上吗?”

      赤松子好好想了想:“是也不是,毕竟那个地方也算不上是天。”

      小娃娃听着更好奇了,刚想张嘴多多打听,就听着背后大人在那叫唤让他回去,便又举着他那糖葫芦串嚷嚷着跑走了。

      剩下沈典求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庆幸好在这人没有楼袭月那样喜欢四处瞎问,眼下她顶着冒牌货的大罪心虚至极,只觉得灵魂都要飘了起来,真是天杀的。

      赤松子还抱着一个酒坛,只见他将其开封浇在土包前半坛,跟她解释道:“在此耽误道姑赏景时间,在下要在此祭奠一下我的一位故友。”

      原来,在此平坡旁还筑了个小土包坟,坟里头待着个赤松子平时不想起年年还得来的旧故人。

      也不好多了,多了人酒量不行,喝不下还浪费了。

      剩下半坛赤松子提着灌一口暖和身子,好酒倒也尝不出甚香气来,奇也怪哉。

      青天白日,树形照不出影的地方平白又多出个人影,他一低头恰好看见,晓得是谁人来,刻意不言语。

      果然没半天就冷不丁肩上被不轻不重锤了一拳:“怎么着,又这死样子啦?年年归乡都这样。答应帮人衙门里兄弟摇人呢我听说?”

      待在一边的沈典求看着来人,内着素色襟袍,外罩石青色宽身衫,像是为做事方便常以襟膊缚袖。腰间窄束锦带,又缀一香袋,袋上缠贯五色线,内至甘松、芩草等药材,貌似是用以提神。

      方才过来时悄无声息,肯定也不是寻常人,于是她更加屏气不敢多言。

      只见赤松子回答那人道:“那事不急。晓得你来,我不说话自然有人说,你说呢?”

      此话一出,几乎是一瞬间就预料到接下来的一踹了,赤松子半眯着眼缩了下脖子竟是半点动静也无。缓缓张开身子眼瞅见他蹲下来,捞来剩下酒坛子也灌一口气,圆眼像猫瞳,棕珀色,撑着脸一转不转盯过来看,半笑不笑。

      沈典求在一边睁着眼观察,后来的这位白衣下摆随意卷了卷撂在膝上又掉下去。

      这人装扮有些怪异,她不合时宜这么一想,紧接着脖颈一凉,卷上来一条柔软又光滑的躯体,盘好身子就不动弹了。

      偏头一看,她差点没吓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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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是鬼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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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随榜更!绝对不坑=A=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