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藤》南宫雪

40、一吊文村[上]

　　“我是文山柏，是一吊文村的村长。”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这样说着，朝阿望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双矍铄的眼睛让阿望想起了岩手师傅......
　　“不敢当......，村长老伯，那边那位才是领队上川先生。”阿望有些不好意思的比了比坐在那边的上川先生和鸠田他们，表示他们才是主客。
　　“柏爷爷，那边才是上川先生他们啦......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青年团长急忙的跑过来扶起行动有些迟缓的老村长。
　　“哦......，抱歉......。老朽眼花了.......，看你的气还以为.......”
　　文山村长有些愕然，然后也觉得尴尬起来了。他站起来，上川先生那里去重新打招呼。但是却在转身的那会，却又多看了阿望和九郎两眼。
　　“奇怪......”他小声的嘀咕着，用力的捏了捏手中的念珠。
　　之后，虽然他一直在跟上川先生说话，但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题转到阿望他们身上去。在得知阿望和上川他们只是半路上碰到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了。
　　聊了一会，上川先生所提的问题和要求他一点都没有答应。可奇怪的是，他同样也没有反对，只是在不停的兜圈子。一个小时下来，这场谈话根本都没有任何的实质的意义，直到主客双方都累了才散去。
　　村长将上川先生一行人安排在文山团长的家里借住，但却不声不响的将阿望和九郎留住在自家中。
　　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了。
　　从村长家后院的窗口能看出外面的旷野。
　　阿望他们跟在村长身后，正在后院通向客房的长廊上走着。长廊的墙上每五步就嵌着一个小窗子，好像一个画框，将外面的景物都装裱了起来；又像是一个老式的黑白胶卷，断断续续的播放着外面的群山夜景......
　　有些微亮的天幕下黑压压的群山，仿佛是蛰伏的妖魔鬼怪，只等黑夜更深时便会纵身扑向这个小村落。
　　看见那一团团的漆黑山体，有时又会觉得陌生。仿佛那已经不是山了，已经变化做了别种的生物。某种不知名的，可怕的东西......。
　　血液中的某种因子在剧烈的反应着。
　　阿望的感觉有些熟悉，又觉得有些飘渺......。这里的山实在很像，很像外婆家的那些山。让他涌起了很多的思绪......
　　“这个一吊文村已经好多年没有什么贵客了.......呵呵。”村长慢悠悠的说着，手中的念珠“梭梭”作响。
　　“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时间还真是手忙脚乱的。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原谅才是。”
　　“村长您说的哪里话呢.......，是我们打扰了才是。”阿望觉得村长的话有些弦外之音。他侧头看了九郎一眼，可九郎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两位能来到这个贫瘠的深山小村子，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村长异常客气的回头说着，脸上满是笑容。
　　“恕老朽多言，两位是.......想来找重歧小姐的吧。”
　　阿望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老者，没有再出声了。
　　村长看了，好像已经了然了似的点了点头，微笑着。
　　“就算不说也知道，外面那帮人的目的也是来找重歧的。说什么借村子拍节目.......城市人就是爱说谎。呵呵，请不要见怪，我并不是说两位啊。”
　　“重歧的确已经回来了。但是，她已经决定不会再为任何人问卜了。即使谁也不能使她开口了......，想请她出面的人，就更不用提了。”
　　“我说，老伯......”
　　一直在沉默的九郎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口气就很不爽。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动作纯熟的抽出香烟，点上。动作流畅而优雅得叫人联想起电影明星或者是“完美”这个词。
　　“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们的确是来找重歧的，但不是找她问卜，而是找她要东西。”
　　九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带着些轻佻和低篾地笑着，将烟吐到空中，弥漫成一团薄雾笼罩住了村长那张闪过惊愕的脸。
　　他那张如白玉般皎洁的脸衬托着漆黑的发和细长的魔性眼瞳，在暗绿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的诡异妖娆。
　　“对，村长老伯。我们是要来取东西的。只要东西到手，我们就会离开，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阿望上前一步解释着，那双瞳仁清澈地映出了村长那张已经打满皱折的脸。
　　村长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有如幽暗世界中最邪恶媚惑的任性妖精，一个犹如天下间最纯洁无邪，让人不敢亵渎的仙子。如此迥异的组合，在此刻却是如此的合衬，美丽得震慑人心.......
　　有好一会，他简直懵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究竟是地狱的诡异入口？还是在人间与天堂的交界......。也忘记了自己该说的话了。
　　“.......两、两位请这边走。”村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可话说出来已经十分僵硬了。他觉得有些许久未有过的颤抖......，那是恐惧，是兴奋，是敬畏。一切语言都无法形容那让人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感觉。
　　他真实的感觉到，这两个人年轻人身上那股奇异感觉背后的力量。
　　刚开始，他就从这两个看来不起眼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特别的气。可是知道刚才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那气息背后的真实。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感受到的可能只是真实的十分之一，不，也许更少.......。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眺望下面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危险而兴奋。
　　他改变计划，开始另一种打算。
　　“这边是枫之院，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请两位好好的休息吧。晚饭的时候，我再让人来请两位。”
　　他的态度已经由殷勤变为了恭敬，仿佛阿望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不过是个管事。
　　阿望看着他，皱了一下眉，什么都没有说。
　　九郎却冷笑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呆在自己家里似的说：“辛苦了你了，文山先生。”
　　话说得客气，但口吻却和下人说话差不多。
　　“应该的，两位慢用，老朽先告辞了。”
　　说完，他还真是恭敬的告辞离去了，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九郎那轻率的态度。

　　所谓“松院”不过是一个位于宅子角落里的，三个房间围着一个小天井的，呈“品”字形的组合。最前方的房间面向大庭院，布置着茶几、垫子和书架等东西，看来是客厅；紧挨着它后面的长方形房间是卧室，中间有可以将其分隔成两间睡室的拉门。这个房间的好处是正对着客厅后面的小天井，夏天要是拉开面向天井落地门就会很凉快。
　　没错，最后一个房间就在卧室的对面，比前两者小多了，是浴室。听说这个村子似乎每一家都有这样的浴室。这个浴室并不是烧柴火或者煤气的，它是从山上的温泉直接接下来到温热泉水。
　　是真正的温泉~！！
　　这个“松院”在九郎眼中，相对司家那宏大的规模来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可这温泉浴室是它特有的优点。让对这个“松院”的命名本来有些意见九郎觉得稍微有些了安慰。
　　“嗨~嗨~，我先洗澡了，要试试这个温泉浴室~！！”
　　他大声的嚷嚷着，从行李里拿出了衣服，跑到后面去了。
　　看着他快乐的背影，阿望却只是摇摇头，眼里分明带着担忧。
　　这趟旅行，是一趟不得已而为之的旅行。他总觉得前面潜藏着很多未知的危险......。九郎其实比他更清楚这点的吧，他这样子不过是故做轻松而已......。
　　说起来，这个地方真有种让人怀念的感觉啊。
　　阿望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因为孤独而宽敞起来的房间。每一样摆设甚至连墙壁那晕黄的颜色......都带着哀伤和怀念。
　　他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能让他心底阵阵发痛的人。不知道他现在何方呢？他还好吗......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一点音信都没有呢？更别说是来接他了。
　　其实在过去了许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这样苦苦的思念并等待着，然后又努力强迫自己忘掉这种近乎自虐的思念。
　　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然后一年过去，他尝试过去打听、去寻找。但别说一点风声，就连那个岛也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的，那个叫“亘岛”的地方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当初，他因为禁不住伤心和担忧，请求过九郎和刑警高山先生跟他去一趟亘岛。可是汪洋上再也没看见那个墨绿岛屿的踪影了。
　　那个岛好像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开始的时候，九郎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方向，于是取出从亘岛带出来的地图。经过测量和观察，方向坐标一切都没错，但那个岛的确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九郎觉得开始有些抓狂了，他开始比阿望更频繁的出海。其实他的心情，阿望也了解。毕竟哪个岛屿是生育他的故乡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心中的焦急和伤悲一点也不亚于自己......
　　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九郎却已经因为过于疲惫，终于在一次出海探索的时候晕倒了。然后，高山先生就禁止了他的这种疯狂的活动，将他软禁在家里，不让他出海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九郎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累了，终于停止了那种疯狂的出海活动。但从他看着大海那忧郁的眼神中明白，他还没有放弃。因为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