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蟠游戏》四草夕夕

20、第20章 鲲兽-沐汐

　　接下来的十天，他们被困在这片异常茂盛的死魂草丛中。这里的死魂草长势惊人，植株比他们的船高出许多，船淹没在草丛，行进变得困难。沐汐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越来越茂盛的草丛，似乎永远穿不出去，开始怀疑进入沼泽之地是否正确。其他人的眼神也充满忧虑。没有人穿越过死亡沼泽，他们面对的一切未知，未知的危险，未知的困境，未知的挑战，还有未知的未知。
　　这日夜里，大船停在茂密草丛，夜风刮过魂草，依旧发出响彻天地的鬼哭呜咽声。沐汐本已适应这种环境，但今夜她发现自己无法安眠，躺在甲板上左右睡不着，心情越来越莫名烦躁。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腥臭味，越来越浓烈，一个明显区别于魂草哭声的低吼声传来，划破喧闹的鬼哭——沐汐猛地睁开眼，发现其他人也都惊醒起身。他们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恐惧——这片死亡沼泽存在生灵。
　　四周乌黑，分不清任何形状。只有那种沉闷的低吼声一声一声传来，越来越近。船在上下荡漾，能感觉得出来，来者是一个庞然大物，搅动泥水大起大落。大家困惑着，不知道来者到底是什么。在夜明珠微光下，沐汐看见奈狼首先刷的拔出大剑，其他人也亮出武器。
　　“快离开这里！”奈狼打破了十几天的沉默，发出了命令。
　　沐汐反应过来，急忙开声叫玳殊、洛蒂一起转动转轮，自己跑到船舵前，用力推动船桨控制杆，十八只船桨整齐伸出插在泥水，随着动力轮的转动而大幅度摆动起来。沐汐神色紧张，看准方向把控船舵，大船朝远离庞然大物的方向开去。
　　突然，后方乌黑中，升起两只红色灯笼，照亮四周。大家吃一惊，回头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哪里是什么灯笼，那是庞然大物的一双眼睛。能隐隐望见它那巨型的轮廓，如一座黑压压的小山，露出高耸的七八片大大的背鳍，脖子又粗又长，硕大的三角形头颅张开嘴发出低低的吼叫，露出上下整齐的两排锋利尖牙。船上的人吓得屏住呼吸。
　　庞然大物往前一跃，噗通一声，荡起四五丈高的黑泥水的波浪冲来。船身剧烈晃荡，他们在甲板上摇摇摆摆，好不容易保持平衡。
　　庞大怪物似乎对眼前的大船怪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伸着长长的脖子，兴奋地吼叫，在四周不断猛翻身，搅动黑泥上下翻腾。大船随之剧烈上下晃荡，几次差点翻船。沐汐指挥船拼命往外开动。
　　“不好！”沐汐听见奈狼声音里第一次带着恐惧，“它是四大荒兽之一，鲲兽！”
　　“荒兽不是早已经灭绝了吗？”沐汐不敢相信道，她知道荒兽早在五千年前的战蓝魔时代就已经消亡。
　　奈狼毫不迟疑摘掉左眼罩，一股惊人的气息自左眼弥漫，漫布全身。
　　“玳殊，保护好木男木女！”奈狼的嗓音变了，仿佛有两个人同时在他体内说话，一个尖一个粗。他手里的重剑亮出红光，如鲜血染红。
　　鲲兽之前悠闲的目光变得警惕，高高抬起脖子，一条粗壮的尾巴从淤泥中拔起，迅速鞭打而来。奈狼挥舞血剑，脚踏大船，冲天而去。
　　“公主，如果我死了，请告诉侯主，柯二是光荣战斗而死！”柯二果敢说道，义无反顾跟着跃上。沐汐被这个极少说话的侯府护卫的英勇感染，心中的勇气激发。
　　她喝命玳殊和洛蒂尽最大的力量和速度转动动力轮，十八只船桨如怪兽大脚拼命朝后击打泥水，大船在“泥浪”翻涌中艰难爬行。她一面掌着舵，一面回头朝身后搜寻。只见两道小小的身影在如山丘一般的巨兽身上闪来闪去，那头巨兽愤怒嘶吼，伸出两只巨爪乱抓，扬起黑泥满天飞射。大块大块的黑泥甩到甲板上，如下暴雨。
　　后方的战斗越发剧烈。在巨兽双目晃动的红光中，沐汐惊恐瞥见它张开巨口一口将一个长条形东西吞咬下去，传来柯二的一声惨叫又戛然而止……巨兽随后发出一长串的怒吼，甩动身躯，从背上甩下一个人影飞撞向大船。玳殊急切飞跃接住，落在甲板上。
　　“师父！”玳殊喊道。只见奈狼浑身沾满淤泥，双眼紧闭，左眼留着一串血泪，紧握重剑的右手血肉模糊，渗出鲜血，生死未卜。沐汐看见玳殊跪在奈狼身前，双手紧握，仰天长吼，悲愤的情绪充满脸上，一股异样的强大气息突然从他体内冒出。沐汐意识到玳殊与奈狼之间的师徒情有多深，又惊骇发现这个看似极为普通的佣兵体内藏着一头比血狼更可怕的猛兽。
　　她慌了，一旦玳殊体内猛兽释放出来，势必将这艘船也一并摧毁。她急冲上前对他大叫道：“玳殊，冷静！你师父还在呼吸，没有死。”玳殊听见她的声音，将头朝前移回，正面看着她，愤怒眼神中渐渐认出是她。
　　“牧诗……”他低声说道，接着体内的异样气息迅速缩回。
　　鲲兽感应到那股危险的气息，高高抬着脖子，没有贸然攻击。沐汐抬头望着怪物，突然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都先不要动手！”沐汐低声喝道，站起身，缓缓举起右手，掌心纹着那片青色树叶清楚展向巨兽。那青叶纹是跟着她灵魂降临的那片神秘叶子。她之前一直不知它有什么用途，但就在刚才，她忽然发现灵魂通过青叶刺青纹，听懂了刚才鲲兽对奈狼的那一句吼叫：“卑微的血狼族，你敢伤我！受死吧……”那是最为古老的兽语。她惊喜发现，原来这片青叶就如地球上的传译器啊。语言的桥梁已经有了，她天真地想依靠对话解决这场危机。
　　荒兽果真被她吸引，双目发出的红光汇聚在她的掌心。船被红光笼罩，大家睁不开眼。沐汐忙低下头，用另外一只手遮挡眼睛，感应到右手青叶已与鲲兽的连接，那是一种心灵感应。
　　“人族，你怎么会有昆仑树王的青鱼叶？”鲲兽洪亮的声音在她的灵魂中震荡。
　　沐汐不知道青鱼叶意味着什么，但知道这片叶子恐怕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我是它的传人。”沐汐恢复镇定，在灵魂里对它说道。
　　“可恶的人族，你敢骗我，受死吧！”鲲兽大怒道，吼叫之声震天，扬起巨尾砸来。几乎是同时，沐汐感觉到手掌之中的青鱼叶突然飞出，她张开一点指缝，瞥见一道青光射向巨尾。鲲兽突然痛苦哀嚎一声，山丘一般的身躯生生后移。接着青光一闪返回沐汐掌心，同时带回一根指头长短，异常坚硬的黑蓝相间的尖刺放在她的掌中。沐汐认出那是鲲兽身上的尖刺。没想到这片叶子的威力如此厉害，一叶击伤巨兽，沐汐心里震惊不已。鲲兽受此一击，语气已经带着相当的畏惧。
　　“好！好！”鲲兽恼怒道，但不敢再上前。
　　“鲲兽大人，我们无意侵害到您。”沐汐控制内心的激动说道，“我们只想借宝地路过，还请放我们过去，感激不尽！”
　　“快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鲲兽愤愤道。
　　“尊敬的鲲兽大人，请问这里还有其他猛兽吗？”沐汐小心问道。
　　“我是沼泽之主，谁还敢在这里撒野？你们立即离开我的视线，否则……”
　　“鲲兽大人，我们没法立即离开这片草地……”
　　“哼！”鲲兽发出可怕的吼叫，愤怒地摇晃头颅，沐汐心里猛地一惊，鲲兽正在失去耐心，接着愤愤道：“限你们十七日内，离开我的魂草领地，不得再进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完，一转头扎进黑泥，四周重新回归黑暗，只剩下死魂草呜呜咽咽的鬼哭声。
　　“鲲兽怎么离开了？”小王子洛蒂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刚才沐汐与巨兽之间的对话只是心灵传语，青鱼叶发动攻击也是快如闪电，外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沐汐耸耸肩，装作不知情说道，“或许它有急事，就自己走了。我们真幸运，是不是？”
　　“它不会再回来吧？”
　　“我想不会吧。等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沐汐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鲲兽的尖刺道。
　　鲲兽果然没再来。银圈阳出现时，奈狼终于虚弱地苏醒过来，右臂已经用蓝布包扎一圈，黑脸如地球上蔫了的茄子，听玳殊讲述昨夜鲲兽竟莫名其妙自行离开，不由看向沐汐。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沐汐忙避开他的眼神说道，看向外面，注意到白色的甲板上到处落满一坨坨乌黑淤泥。
　　“那名侯府护卫死得很勇敢！”奈狼突然说道。
　　沐汐低头默默悼念。这时，她听见小王子倒吸一口冷气，也跟着抬眼看向船的四周。微明的晨曦中，四周的沼泽黑泥高高低低，坑坑洼洼，混乱不堪，死魂草歪歪扭扭，倒伏一大片，可想象那头巨兽的体型之大，力量之强，昨晚惊险一遇，真如一场大噩梦。大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沐汐辨认方向，玳殊和小王子共同驱船驶离。沐汐收起鲲兽尖刺，检查右手，只见掌心处的那片青叶刺青颜色淡了许多，想必昨晚出击已耗损不少能量。
　　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船上始终紧绷神经的是奈狼和洛蒂，因为他们怀疑鲲兽还会回来。但沐汐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只要他们在规定时间离开这里，沼泽唯一的生灵就不会再来。玳殊也不担心，因为他相信沐汐。
　　经过十日，他们总算驶出这片茂盛的死魂草丛，又经过六日，远远看见前方水平面上出现一抹翠绿，刚开始大家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沼泽里的绿草丛，后来翠绿越来越大。
　　这日，小王子站在船头，指着前方欢呼道：“快看，是陆地！我们终于要走出死亡沼泽。”
　　沐汐只是微笑看着陆地。奈狼站起身，脸色憔悴，还不时咳嗽，大战鲲兽造成的重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眯着独眼凝望陆地方向，没有一丝欢喜表情。
　　“你们可知道面前这片陆地是什么鬼地方？”奈狼冷笑道。
　　“自然是墨玉山，难道不是？”沐汐看着远方青山道。
　　“墨玉山？还远着呢，前面是息烽荒原。”奈狼独眼看过来，冷冷道。
　　“恐怕途中我们行驶方向有偏差，即便是息烽荒原，又有什么问题？”沐汐已经习惯他的冷言冷语，耐着性子道。
　　“玳殊，你来告诉她。”奈狼命令道，然后盘坐甲板上，自行闭目修行运气。
　　“莽西三蛮，想必你知道一些。”玳殊语气冷漠道，“三蛮中，势力最强的是息烽部落，他们就生活在息烽荒原，现任部落酋长，我们称他为胖王，是一个超级肥胖的人，表面和善，内心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残暴君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阴谋家。五年前我们过境此地，跟此人有过交道，也因此得罪他。我们进入他的领地，处境会非常凶险，弄不好将被杀身祭祀。”
　　“我们偷偷穿越息烽部落不就行了。”沐汐歪着头思考一会儿道。
　　“他们天上有眼睛。”洛蒂小王子表情严肃道，“息烽部落擅于饲养一种紫鹰，此鹰擅于追踪，极为凶猛，是天上的霸主，追踪之王，嗜血之魔，息烽人将紫鹰称作神鹰。”
　　“如此危险，我们就不上岸了吧。驾船直接往北走，找到墨玉山再登岸。”沐汐低头沉吟，在甲板上来回走了几步道。.
　　“不，我们从这里上岸。”奈狼道，眼睛还闭着，“比起沼泽里的鲲兽，至少岸上那位胖王还是人。”
　　“我完全赞同。”洛蒂立马道，他难得能赞同老佣兵的想法，“但要等到夜晚无人时，我们再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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