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此劫》目了了

43、涟漪

　　琛王府内，哭声夹杂着雷鸣声，声声入耳，声声皆是对伤心之人的重创。
　　玄耀见自己素来活泼调皮的妹妹如今与他阴阳两隔，再不会与他拌嘴，再不会毫不留情地数落他的种种不是，也再不会向他撒娇，对着他甜甜地笑……
　　他一时难以接受，不停地自言自语着：“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
　　说着，开始狠狠扇起自己的脸来，啪啪的声响格外刺耳。
　　一路从玄天殿跟来的侍女阿言见了，心疼地忙上前阻拦，哭喊着求着玄耀：“少爷，别打了，您会疼的……”
　　“胡说！”玄耀像被戳到痛处，嘶吼道，“谁告诉你我会疼的？我不疼，我一点也不疼！怎么会疼？你告诉我，梦里怎么会疼？”
　　啪一声，玄耀的巴掌狠狠打在了阿言的脸上，他凑近，死死瞪着她，露出可怕的笑容，缓缓且沙哑地道出一声：“你疼吗？”
　　阿言捂着火辣辣的脸，被吓得呆若木鸡，说不出一个字来。
　　“快说不疼！”
　　玄耀又一声嘶吼，吓得阿言一个哆嗦，忙努力扬起嘴角含泪结巴道：“不……不疼，奴……奴婢一点儿也不疼……”
　　此刻的安正失魂落魄，双眼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位正陷入深深自责与无尽悲恸之中的琛王。
　　他深知此人本就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本想与冰儿成亲后便可与玄狐休战，届时再联合云启免了他的官职，让他从此不得翻身。而如今他却又亲手误杀了自己的女儿——他的心爱之人！他与他有着血海深仇，此刻对他的厌恶和憎恨已到达极致，他恨不得立刻砍了他的人头。
　　而他不能！只因他深知死去的冰儿不愿看到这一切，他注定永远也无法亲手为他的冰儿报仇。此番折磨如心头烈焰般灼烧向他的全身，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用他对冰儿所有的爱来压制他心中所有的仇恨。
　　不仅如此！他安正，向来清高的太子，如今无上尊贵的一国之君，竟不得不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琛王面前。
　　“朕与冰儿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她是朕认定的妻子，死亦要追封为我大安的皇后！朕要带她回家，请岳父大人成全！”
　　玄冰是琛王亲手一箭射死的，他这个父亲再无颜面面对他的冰儿。此时他深知他的冰儿最大的遗憾便是未来及嫁给她的心上人。纵有千般不舍，他还是同意了安正的请求，允他把玄冰带回大安安葬。
　　玄耀自是不肯同意，欲极力阻拦，被琛王命人将其带回了卧房。
　　……
　　返回大安皇宫的安正在寝宫里寸步不离地守着玄冰的遗体独自沉默了一天一夜。
　　翌日清晨，他穿了一身红衣，贪婪而深情地端详着眼前的爱人——死别是对活着的人最最残忍的酷刑吧？如抽筋刮骨，如凌迟着在苟且偷生中苟延残喘的那颗本就已千疮百孔的心。
　　此刻的玄冰身着一身华丽的婚服，头戴皇后的皇冠，安详地躺在安正的龙床之上。
　　“冰儿，你今天多美啊！你终于成了我的妻子，大安的皇后！你开心吗？”安正手持酒杯，绕过玄冰一只手臂，喝下一杯合欢酒，又把另一杯酒洒在了地上，苦涩地笑着，泪如雨下。
　　“陛下，您歇息了吗？”寝宫外，阿枝并不知晓里面正在发生何事，莽撞求见。
　　“何事？”安正隔门而问。
　　“陛下前去玄狐之前曾命奴婢时刻关注云舒小姐的情况，待您回来后第一时间向您禀报。陛下此时可否方便？”阿枝娓娓道着来意。
　　“就在外面说吧！”安正不想让旁人看到此时他的这番模样，但又确实放心不下云舒，只好收起那满怀的悲伤，问道，“她这几日可好？”
　　“云舒小姐好着呢！陛下一定想不到，昨日我在将军府外偷瞧见云启少爷了！可怜的云启少爷，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一头青丝全变了银发，且云舒小姐竟不记得他了……
　　“但云启少爷寸步不离地悉心照顾她，哄她开心，她对云启少爷也是十分依赖，二人形影不离的，关系甚为亲密，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
　　说到此，阿枝突然迟疑了，似意识到了不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以为什么？”安正追问，脸上已不觉布满了阴霾。
　　“没，没什么……”
　　“快说！朕命你快说！”寝宫内的安正开始震怒。
　　阿枝被这略显陌生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安正向来和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忙继续说道：“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二人并非姐弟，而是一对两情相悦如胶似漆的新婚燕尔……”
　　话音刚落，寝宫内便传来一阵桌椅被打翻的声音。
　　“胡说八道！”安正已完全失控。
　　多么可笑！明明要他隐瞒他的存在，而却趁他不在之时偷偷前去私会！什么让她忘记与他有关的一切是为了让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都只是他想要得到她的心的借口罢了吧？不然不管是以他玄狐王的身份还是以他云启的身份，云舒又怎么可能接受他？
　　难怪昔日里他对他与云舒的婚事百般阻挠，许是早就对云舒生了龌龊之心了吧！
　　“卑鄙小人……”安正心里恨着，前一晚见到他的爱人生命垂危，不但可以做到见死不救，第二日转头竟还可以做到与自己的心上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他与他相识多年，竟从不知他云启竟是此等卑劣之人！是他错付了一片真心，被他耍得团团转！
　　如今的他与他之间，有家仇，亦有国恨！他定要他付出代价！
　　……
　　晴朗的清晨，云将军府的庭院内百花争艳，草木上残留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每一颗露珠里都似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只是这世界之外的人们无从感知里面的个中滋味。
　　云舒日日都喝着云启亲自为她熬制的汤药，睡眠也好了许多，直到日上三竿，才被窗外那温暖又刺眼的阳光给叫醒。
　　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又肆无忌惮地张大嘴巴打起了大大的哈欠。
　　当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无意间瞥见窗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启时，云舒被吓了一跳，打了一半的哈欠陡然摔落，慌忙收敛起脸上夸张的表情，尴尬一笑道：
　　“师父！你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哈欠打那么大声，怎能听见？”云启打趣着，脸上的笑容同身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云舒瞪了他一眼，气恼地关上了窗子，不让他再见到她此时不修边幅的模样。
　　云启脸上的笑意褪去，沉默片刻，隔窗轻叹一声道：“我……要走了。”
　　十日之约马上就要到了，云舒身体调理得也大有好转，他也该回玄狐做该做之事了。也不知那胆小鬼青隐现在如何了，有没有闯出什么祸端来……
　　“走？”云舒心中一沉，“去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可……你又是从哪里来？”云舒没再打开窗子，许是没有勇气直面别离，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还未等云启开口敷衍，她便又抢先道，“玹，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仙人……你我之前是不是认识？”
　　“我……等我一些时日，待我去了却一些事，若……若那时你还想听，必会还你一个真相。”云启的言语间透着藏不住的哀伤，他本想说若他还能活着回来。
　　他要保她平安，要替她报得家仇，亦要平息两国的战事，诸事难全，他不能保证是否可全身而退，甚至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好，我信你。”云舒心里默默庆幸，至少这言外之意里他还是会再回来，即便她并不知晓他会让她等他多久。
　　“保重。”窗外似掠过一阵风，呼的一声，让本该无比沉重的两个字变得云淡风轻，听得云舒心里一阵空空落落。
　　云舒呆呆地盯着那扇窗子，缓缓探头掀起窗棂，唯见一碗汤药摆在窗前的地上，缕缕热气正慢慢消散。
　　一滴热泪夺眶而出，啪嗒一声落入碗中，打出阵阵涟漪，像梦破碎了一地……
　　……
　　云启带着一颗沉沉的心悄然回到了玄天殿。
　　“大王！您可算是回来了！”见到大王的青隐如受了莫大的委屈，抱着云启的大腿便是一阵嚎哭，边哭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起所发生的一切，“出……出大……大事了！”
　　“何事？”云启着实看不下去这等场面，忙拽起瘫坐在地的青隐。
　　“玄冰……死了！”虽被云启强行拽了起来，但青隐的哭号还未止住。
　　“琛王的女儿？”云启回想了一番，在他印象里，她还只是当年那个蛮横无理的敌国郡主形象。
　　“何止！她还是大安国君安正即将迎娶的皇后！”
　　“皇后？何时又要和亲的？孤怎不知？”云启万分惊诧。
　　“不！并非和亲，他们是两情相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安的国君亲自前来玄狐提亲，但却被琛王拦在半路，两军交锋之时，琛王又误杀了玄冰郡主，玄冰郡主伤得极重，唯有大王的玄力可以相救，他们二人来求过我，但我不行啊，我不是大王啊，我的医术……我束手无策……我……”
　　见青隐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满脸的自责与痛苦，云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孤回来了……”
　　“她流了那么多血……他们都以为我见死不救，可我……我真的无能为力……”青隐哽咽着，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是孤，是孤见死不救啊！”云启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竟不知他的好兄弟安正竟有了心上人，还是那玄冰郡主！
　　自始至终，他只一味地想着让安正帮忙照看云舒，而却从未关心过他，从未过问过他的生活。甚至因为他的一己私心，执意要青隐假冒自己，才给有心之人以可乘之机，酿成了如今的悲剧，要他的好兄弟痛失心爱之人……
　　而这有心之人到底是谁呢？琛王为何会半路截杀前来提亲的安正？那可是大安的国君！那可是他宝贝女儿的心爱之人！
　　云启百思不得其解，当即便传令即刻召见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