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念》唐苏娆

5、有缘无分

　　高阳站在曼大的门口，心尖有些颤动延绵的疼，他听着负责人介绍的情况，和交流课的内容，停在了一张照片面前，上面的面孔有些模糊，却有几分像李祁，他自嘲地笑了笑跟负责人确定好了教室和自己的酒店过来的时间，就打算回酒店休息了。

　　还没到酒店，在拐角处，他发现了一家花店，名字却只有一个大写的祁，里面的外国姑娘利索地包装着花束，他从计程车上下来，走进花店，看见了一张汉字的愿签带着五帝币的铜钱，上面写着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甚至都算不上是祈愿，只是落款是李祁。

　　在昏黄的落日下，他找到了李祁的踪迹，他的眼眶有点泛红，奇怪的外国女孩问他“Can I help you？”门口的风铃不适时的响起，女孩的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li，Chinese。”李祁身后还跟着女伴，不知道是不是落日太美在九月底的天竟然下起雪来，还未落地就化成了水渍，女伴还抱怨着，冬天的第一场雪到底还算不算是初雪。

　　她收起伞的一刻想起了大洋彼岸的人，还是笑着只是看上去比哭了也好不了多少。

　　高阳躲在了饰品的架子后，看着李祁摘掉了殷红的围巾，她的气色很好，只是有些疲惫，李祁放下买来的面包就带着女伴们上楼了，楼上的饰品是按颜色区分的，圣诞的款式刚刚摆出来。

　　高阳听见了她们讨论的教授，明天会跟他一起座谈，是个严谨又幽默的老人，他的心脏几乎要涌出胸膛，他匆匆地拿起了一个小巧的银色饰品，一颗心，又胡乱地抓了一把昳丽的玫瑰，在下楼声要响起之前，慌忙地逃离了这家店。

　　李祁听见楼下匆忙的声音，看着女伴们手里挑好的饰品带她们下去结账，刚好看见了高阳推门而去的背影和一张还未来得及找零的整钞，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抢劫就好。

　　在酒店里那束玫瑰被散漫地摆放在桌上，高阳失神地摩挲着那颗银色的心，心的背面刻着祁的钢印，心被他捂得发热，他低下头看着那颗心笑了起来。

　　李祁跟女伴往外走着，今天的课少，下课也特别早，因为有客座交流会，她跟女伴刚出校门没多久，他们约好了要去品尝一家新开的咖啡店，在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很堵，被路标挡住身影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高阳一身西装革履的从专车上下来。

　　高阳看着满座的学生，在回答了几个问题以后，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她没来。

　　交流会结束后，他问了教授关于李祁的情况，教授沉默了一会才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

　　高阳无法回答，他收起情绪笑了笑，只是刚好认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回到酒店后他才发现那颗心好像被他丢在了曼大的桌子上，又匆匆地赶过去，剩下的学生看见他也亲切地跟他打着招呼，又问他是不是丢了什么，他描述了那个挂件，大家一起跟他找了一会才找到，不知道被谁扫到桌子下面去了。

　　他失而复得的握住那颗心，才往外走。

　　李祁跟女伴道别，一个人往图书馆去，她今天的心有些不太平静，她定好了明天去周边小镇的车，只是今天她不想一个人，在图书馆的路上，她望着天边火烧一般的云霞，失了会神，又急匆匆地往回走，她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张海报上，上面的男人云淡风轻的坐在桌前直视着镜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串歪歪扭扭的汉字像是被滚烫的字灼伤一样，高阳。

　　高阳走进了祁，女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并且告诉他，已经下班了，他可以在她整理东西的时候看一看，明天上班的时间再来买。

　　高阳摇了摇头，又走出了祁坐在了对面比他们晚下班一个小时的咖啡馆，直到整个店铺的灯火熄灭，李祁也没有出现。

　　李祁走到快要锁门的教室门口，锁门的人，有些感慨地说，她来晚了，高教授刚走不久，李祁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她看到了会议结束的时间才敢过来的，她还没有做好去见高阳的准备，也不打算见他，只是不自觉地走到了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留下的人安慰了她几句就走了。

　　高晖按照惯例回家吃饭，许瑛看向他轻声问“怎么了？”许瑛的手低低柔柔地搭在他的胳膊上，想说些什么又停下了，伸出手摸了摸高晖的额头，小声地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喜欢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走？”

　　高晖放下碗，看向许瑛勉强地笑了笑“妈，我没事。”他起身坐在了沙发上，高阳上次落下的烟疤早就不见了，沙发换了新的，他望着外面的一棵枇杷树，是高阳走之前从山上买回来的，上面的枇杷羸羸弱弱的挂着，枝叶幽绿繁茂，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风一刮倒像是挂着的铃铛，上面的红绳被雨打湿，高晖以前看到过，上面的字是，别哭。

　　他冷笑了一声，思绪放空，自从李祁走了以后，其实身边的莺莺燕燕也少了起来，大概是没人敢赌，李祁到底会不会回来，约他的女伴都会被李助理挡住，他有一天心血来潮，去赴约，对面的女伴，妆容精致，笑意盈盈地谈论着自己的未来，高晖突然觉得没劲极了，他喝了一口红酒看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恍惚间听见了李祁的名字，是女伴问他，之前的高太太，是……

　　话题刚好的戛然而止，矜贵的让人发笑，高晖应该体贴的解释，可是他没有，他放下酒杯散漫地说“她在国外很好。”他言笑晏晏地望着女伴的眼睛，那双跟李祁有八分相似的眼眸低声轻悠悠地说“我很想你。”

　　西餐厅的氛围很好，隐蔽在高层，昏黄的灯光，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低沉的钢琴声，连同窗外的小雨也很应景，淅淅沥沥地落在玻璃窗上，他想起了李祁，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望向他，心口细密的疼，像是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他急匆匆地起身带倒了花瓶，烛火差点点燃桌布，女伴的慌张，只觉得疲累的很。

　　高晖起身，单薄的黑色睡衣他走进了雨里，站在枇杷树前，看着红绳上已经要褪色了的笔迹，被风吹起的衣角，伸出手去却只接住了落下来的雨水，乌漆漆的像是一场隐忍多年的泪。

　　许瑛挂断了电话，伸手扯了扯高文景的衣袖，低声说“小余阳他……”

　　高文景用额头抵住许瑛的前额轻轻地吻她“会没事的，我保证。”他起身，又被许瑛拉住了手掌，看向许瑛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伞上，笑了笑。

　　高文景的伞遮住了高晖的半个身子，刚好遮住了那张红签，他低笑了一声“出息。”

　　云雨滴滴答答的落下，在黑色的伞里只听得见沉闷地声响，枇杷的树叶愈发的幽绿，深深浅浅的叶脉摇落。

　　高晖没有答话，只是喉头干涩地问“她还好吗？”

　　高文景又笑了起来“你问谁？”

　　高晖沉默了下来，伸手攥住了叶片，水珠沾湿了手掌，高文景嗤笑了一声“你还是小孩子吗？抢不过的东西，还要妈妈担心。”高文景的伞倾斜，父子相似的暗色睡衣，和推开门的声音，高文景神色冷淡下来“高阳找到她了。”

　　许瑛的睡裙有些单薄，风一吹她有些瑟缩，纯色的睡裙，连伞也没拿，她望着高文景被雨水打湿的后背，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门还没松开，“别动。”高文景带了些怒气，收回了伞，转身离开前低沉的声音“你可以继续窝囊，结局已经可以预见了。”他的伞扔在了地上，已经被打湿了草籽得到了片刻的庇护。

　　他站在了许瑛面前，想要伸手，又收了起来“进去。”屋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许瑛怕冷，他一身水汽，怎么舍得沾染她。

　　许瑛想要去拉他，高文景躲了一下“为什么要出去？”许瑛眼里的泪溢了出来“你…我们不管了，好不好。”她望着他的鬓角的白发，眼泪停不下，高文景想吻她，想哄她，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贴了一下脸觉得不太凉，才伸出手擦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怎么哭了。”又叹了口气，许瑛被凉的颤抖了一下，他无奈地俯下身手掌抚住了她的青丝亲吻她的唇瓣“不管了。我先去洗澡，省的再惹你哭。”

　　高晖收起伞，有些茫然地望着那棵长势喜人，硕果累累的枇杷树，李祁爱吃枇杷，所以高阳种了一棵枇杷树道歉，即使她不会知道。

　　高晖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了一整天，许瑛坐在他的床前，握住他的手勉强地笑着说“他们没有见面。”她没说高阳在电话那边的怆然若失，也没说李祁离开他们过得也很好，她不知道要怎么能让她的小儿子好过一点。

　　许瑛叹了口气，却被高晖握住了手，他的声音带了点颤抖“妈，我想见她。”许瑛又要落下泪来，他的大儿子在远洋，失魂落魄地说他要走了，店员说李祁今天约了去小镇的车，不会来了，她看不到高阳的神情也知道他在强撑着说，公司里的事不能耽误，在落日昏沉的酒店里准备搭晚班机离开。

　　她的小儿子在雨雾停息的清晨，在房间里把窗帘拉紧，说想见那个女孩一面，她摇了摇头又摸了摸高晖的额头“等你身体好一些吧。”她做不出什么承诺。

　　高晖眼神黯淡，许瑛叹了口气，拨通了高阳的电话，高阳在机场声音嘈杂“妈。”长时间的沉默，他才冷淡的问了一声“余阳吗？”

　　高晖没有答话，过了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哥……”他有些无神地看向窗帘留出的缝隙一点点的光影交替着“她还好吗？”

　　高阳轻笑了一声“应该比在我们身边好一些。”高阳的心尖泛痛，其实不好，她的脸瘦削了一些，那双眼睛沧桑的像是本来就沾着泪珠，连一点的光亮都被深沉的海水淹没了。

　　高晖木讷地点了点头，许瑛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高阳继续说“她没见我，我只是躲在一边…不敢见她。”他看了一眼手表“余阳，再见。”

　　高晖看向那部黑屏了的手机低声“妈。”许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祁祁，大概是喜欢过你的。”

　　高晖苍白地笑了笑“我知道。”他脑海中翻涌过的记忆，高阳最后打来的电话，和那天她落下的眼泪。

　　他做了什么，好像有缘无分的挣扎，怎么做都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