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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终上太清 ...

  •   再次醒来,是躺在一张舒适平整的床榻之上,窗外是午后的阳光,暖融融洒在我身上。我坐起身来,动了动酸痛不已的四肢,环顾四周,此处布置简素,随处可见道家纹饰,还有斗大一个“清”字镌刻在墙壁上。正恍惚时,一个小姑娘捧着药碗推门进来,与我四目相对,愣愣地盯着我,不敢说话。
      我有些狐疑,摸了摸脸:“我脸上长了什么吗?”她慌忙摇摇头,只小心地把药碗放在榻边,仍然挪动步子离我八丈远。我心中越发奇怪,难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我还是乖乖喝了药,挤出一个很有亲和力的笑容来:“小妹妹,你知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大哥哥在哪里吗?”
      她像见了什么大虫子似的瞪大了眼睛,先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仍是不说话。我有些无语,直接掀了被子下床,她跟在我身后却也不敢上来拦我,一打开门,外面居然围了一圈着修士服的弟子,有男有女,都警惕地看着我,却无一人敢上来跟我说话。看着那些与江还几分相似的衣饰,我终于判断出了自己的所在——太清山!一切终于如我所愿开始向正轨发展了!
      我眼睛放光,他们看着我满脸浮上喜色,神色各异,甚至开始交头接耳。我环顾了一下,大声问道:“劳驾各位,敢问你们的师兄,江还在哪啊?”
      人群突然安静,好像我用定身术把他们都定住了一样,我挠挠头,这太清山也真是奇怪,正要继续问,忽然一道女声冷然清叱道:“你还好意思问!”
      我一回头,那些弟子自觉让开一条通道,一袭青衣缓缓近前,是位年轻的姑娘,眉目冷淡,气场十足,她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与疏远,更兼几分不耐烦:“你施术迷惑了大师兄,硬要黏着他,他因为你平白受罚七七四十九天,你还有脸再作纠缠?”
      这话听得我心头火起,虽然我接近江还目的的确不纯,可是说我施术迷惑,实在冤枉,我不仅什么也没捞到,为了救太清山的弟子,反而弄得自己重伤在身,如今还被这样兴师问罪,我气极反笑:“这位小师妹说岔了。当初江还流落九苦垣,是我一见钟情救他出苦海,为此不惜倾家荡产;他分雪剑失,是我和他共克妖狐,寻回灵剑;就连你们这些人质,也是我冒着元神被毁的风险用幻境拖住大魔头,你们才得以被救,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青衣女子明显哽住了,围观者也不敢发一言。我带着得意的笑容挑眉望向她,她咬着牙道:“反正你就是不可以喜欢江还师兄!他修的是无情道,千年万年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的!”
      我一般把这种反应归结为无能狂怒,笑意反而更加深了:“可是我就是喜欢江还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他了,我喜欢他喜欢得要发疯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可。无情道又如何,纵使他千年万年无情,我却有比千年万年更长的情意,我日日对他用情,不信他不为我动心,你说怎么办?”
      她柳眉倒竖,正待与我说什么,忽然变了脸色,看向我身后:“师兄……”
      我一回头,江还正定定站在我身后,一双眼如深潭一样望着我,只是脸色苍白,面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站立十分勉强。我有些错愕,忙奔到他跟前,拉住他的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虚弱?”
      那个给我端药的小姑娘此时却带着不忍之色开口了:“辰姑娘,因为你们……你们的事,师父罚江师兄日日午后跪在坻昆台上背诵清心经两个时辰,连着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已经背了七天了。”
      那青衣女子带着怒意急斥道:“梳羽,你和她说什么?她这样的自私鬼,只会为她的情情爱爱拖累别人!”
      我突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紧攥着他袖子的一角,低着头不敢看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松了手,那袖管上便留下一团乱糟糟的印迹,像被什么弄脏了似的。
      他却开了口:“拂英,够了。”
      那青衣女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江还师兄?”他语气里有一丝隐忍:“我说够了。辰姑娘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拂英哼了一声,跺脚离开,剩下的人也窃窃私语着陆续散去。
      很快,这个小院就像我刚醒来那样寂静,只是多了个江还在我眼前。我心情实在复杂难言,他也一言不发,一时间这里的气氛竟如凝固了一般。
      拂英言犹在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尽管我一直以来都是在自我催眠和自我建设,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多,到时候假借情劫之名夺取他的太上忘情丹就理所当然,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不光是欺骗,不光是毁了他的修为,因为好像“情”这一字,在他的命运中,随之而来要付出的代价太重了,重到什么地步,我竟不敢细想。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阵发冷,终于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
      我们的声音意外重合,我吃惊地看向他,他也有些讶异地看向我,随即飞快地转过头,清咳一声,顿了顿才道:
      “辰姑娘,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喜欢……喜欢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回想起刚刚一顿慷慨激昂的表白,顿时脸颊发烫,低着头不发一言,嗫嚅着:“这都是我活该的,倒是你,被我喜欢,你才更受委屈。”想起那七七四十九日的刑罚,我心里有些悔恨,就因为一句“夫君”,竟冤枉得他这么辛苦,我认命般点点头:“果然,流言是不会被轻易澄清的。”
      他顿了一顿,意味不明道:“拂英只是性子急,没别的意思,不是你的错。”
      我心里被乱糟糟的情绪填满了,摇着头苦笑:“你师父对你寄予厚望,我还能平安留在太清山养伤到现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是我连累了你。”
      他垂下眼睫,午后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从我的角度看,好像有光晕在他眼里缓缓流转,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我不太懂的话:“你来此养伤七日,我也跪了七日,前六日我心中尽是不平,觉得师父冤枉了我,今日跪在坻昆台,心中却生出不解。恰好,”他突然转过头看向我,“今日你便醒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你莫不是跪傻了?跪还能给你跪悟了?”
      他低下头,唇边竟勾起一点弧度,这是我和他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笑,像三月微风催开的第一朵白梨,虽清淡却动人。我忙低下头,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脑子都有点晕晕的,胸腔里的震动前所未有的明显。
      隔了好一会,才听他问道:“你身子怎么样?还有什么不适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四肢无力些。”他很自然地伸手抚上我额头,探了探我的元神:“今天果然好多了,不过还需好好养一段日子,不可掉以轻心。”我的脸越发烫了,忙躲过他的手。他一时有些怔忪,手僵在半空,不自然地收了回去。我觉得怎么好像都不对,好半晌才像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含混着问:“你师父,除了罚跪,打你了吗?”
      他又笑了,仿佛今日心情很好:“没有。师父只是……发了火,却并没有动手打我。”
      我点点头:“他是真的疼你。”
      他忽然问道:“那日我在阵法中央找到你,你满脸是泪,哭喊着要师父,那你师父……”
      说到此处,我心里一痛,条件反射般皱起了眉。他看我神色不对,忙道:“抱歉,我不是想让你伤心。”
      我摇摇头,似累极般,转过身找了一处向阳的石头坐下,屈膝把脸埋在臂弯里。他停了一会儿,默默走过来,也坐在我身边。

      “我是师父在路边发现的,那时候是辰时,所以我就叫辰时。”我缓缓开口,记忆也像阳光一样一寸寸地攀上我和江还的头顶,“我是个弃婴。但是师父没有抛弃我,她教我读书识字,教我练功修行。我小的时候馋嘴,贪玩,不好好练功,她跟我一起吃,一起睡,督促我,手把手地教我。长大些,我会了点小功夫,竟然一个人和小精小怪去山里玩,一天一夜没回家,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和地鼠精钻地洞,她先是抱着我哭,然后狠狠抽了我几个大嘴巴。”讲到这,我不由笑出了声,泪却流了下来。
      江还没有说话,只是坐着。我心里却更似痛得搅作一团,闭着眼睛,像是告诉他,又像是告诉自己:
      “我的师父,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所以,江还,请你不要可怜我。
      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可怜我。”
      我看不见他的神色,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说:
      “好。”
      江还,不要可怜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不值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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