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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窥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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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离不信邪的往下翻,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动作被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尽收眼底。
看了一会儿,姜离放弃了。她知道,以池家的实力,想要在网上磨灭什么东西轻而易举,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给你。”姜离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池泽。
“什么?”池泽下意识接过手机。
姜离就着他举起手机的手,点开自己的相册,三角符号播放键下,是姜离扶着池夫影像。
“你亲自删吧。”
池泽没动作,眯起眼睛迷惑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这手机版本挺低的,相册没有再恢复功能。”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手机的版本,看着被女孩用手机壳保护得很新的手机,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没再回应。四指在下面掌住手机,大拇指点了删除确认键。
车轮停驻,姜离到站了。
丰桥街道离池泽家还有一段距离,姜离抬头看了一眼池泽就侧过他的身体下车。
池泽避开她,给她让出一段距离,自己也跟着转身下了车。
姜离“?”
“你怎么也下来了?”
“没什么,下来走一段。”
那几年的路沥青还没有铺的很好,老街那一段路地皮坍陷,时不时就会遇见小水坑,姜离在前面避开水洼,走了一小段路,身后出现了一道低沉凌冽的嗓音。
“姜离。”
她的脚步一顿,逆着光回头看他。
“谢谢!”
姜离意会,冲表情严肃板正的他莞尔一笑。眼里眸光闪闪,艳波荡漾。
池泽霎时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探出头,盼望着生根发芽。
乌云还未散开,驻足的雨滴顺着树叶滑落在地,开出一朵朵晶莹水花。
“这次我盛你一份情。”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他看着姜离,语气认真。
姜离想起之前也是,同样的雨天,他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避雨和那黑夜里猩红的火星子。
以及……他的妈妈。
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肆意阳光的模样早已被黑暗吞噬殆尽,唯一给他剩下了这具阴冷暴戾的空壳皮囊游荡世间。
“你……以后能陪我上学吗?”
姜离靠近,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在快要昏沉的天色里相互停靠在一起。
和他一起,和她一起。
一起等待绝早的晨光。
等到雨过天晴,乌云散开,沉溺许久的夕阳终于窥见天光。
池泽看着面前逆着光的少女,目光深沉。
许久,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
“好。”
……
周二,姜离在出操的时候真的看见了池泽,校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炙热的阳光下, 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衣架子,丑不拉几的校服在他身上也穿出蓬勃的少年感。
他站在最后面,姜离回头时一眼就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中,挺拔又拓落的他。
在那年校规规定校服拉链必须拉到胸口横线处的年代,只有他,校服拉链大敞开,干净清爽的内T恤一直延伸到锁骨处。脖颈修长,深陷的锁骨漂亮的不像话。
放学后,姜离值日拖了一些时间,寥寥无几人的公交车站台,姜离看见了早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加速走近他。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看起来像言而无信的人吗?”池泽一只手拎着校服外套,笑着看她。姜离想起了昨天他答应自己的事,脸有些热。
错过了放学早高峰,车上位置充盈,两人选择了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风灌进姜离的耳朵,车上广播的声音渐渐变淡,她靠着窗子睡着了。车子行驶的不怎么平稳,姜离的脑袋好几次都撞上了玻璃,可她不想醒,只是皱皱眉又继续睡。
池泽盯着她摇摇晃晃的圆脑袋,他将手中的外套叠成一团放在窗户与座位靠背的间隙撑着姜离的头。
姜离感受到舒适,后面一路都睡得很安稳。池泽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在阳光下软绵绵的仿佛散发着光。
深蓝的天空带来了一份安静祥和,仿佛所有的忧虑和烦恼都像白云一样飘向了远方。
池泽想起他高一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刚和肖奇他们打完篮球回到家。
客厅里,本该一如往常响起的钢琴声没有响起,家里空荡无人影。
起初他以为宋玉谣有事忙没在家,所以并没在意。
直到他去洗手间时打开了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惨幕,满地的玻璃碎片,他目睹毫无生息的宋玉谣安静地躺在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左手手腕血肉翻开,旁边还流淌着一摊的鲜红。
池泽来不及填补大脑的片刻空白以及那一刻带给自己的震惊,迅速抱上地上的人就往医院飞奔。
最后人被抢救回来,但是被确诊出了精神分裂症。
促狭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池泽一个人坐在病房走廊上的椅子上,眼底发烫,双手紧握尽力地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心中的后怕迟迟未散,他缄默地听着病房里一阵阵传出宋玉谣痛苦的呻吟声。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嘈杂声不绝于耳。他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直到看着推车上空着的药瓶注射剂被推出来,刺耳的病房里才终于归于沉寂。
人心是易碎的玻璃,它承受不住钢针猛烈的刺伤,长达半个月的针对性治疗,宋玉谣的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没意识到宋玉谣生了病,也没发现家里面的琴声其实早就已经变换了音调,流转的全是悲凉的曲调。
宋玉谣躺在狭窄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白纸,仿佛精气早已被抽丝剥茧消耗殆尽。她双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
池泽眼皮低垂,一直沉默着在坐在病房外,双手被合十弯曲紧扣的搁在两腿间。直到一双白色平底鞋停在他的眼前,一股清香的消毒液气味钻入鼻腔,他才抬起他颓然的眼皮。
宋玉谣的主治心理医生沈慧微笑着看着他,柔声询问。
“介意我坐这儿吗?”
他没说话,头低下。算是默认。
沈慧坐下,“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除了手上会留疤,身体上没什么严重问题。只是她心里的伤,能不能治,会不会好,这要看她自己。”
池泽眉头紧蹙,双眼无神地注视着面前的白色墙壁,心里仿佛被人凿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裂口,不管他怎样拼命拉扯也合不上。
“你怪她吗?”
“嗯?”池泽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怪她不爱她自己也不爱你,怪她为什么会那么决绝想要结束自己,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
池泽眼眶泛红,回想自己年纪很小就被送去外公家抚养,因为这个原因,他直到现在都在一直刻意地疏远宋玉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她的亲骨肉却不能养在身边承欢膝下,为什么现在他长大了有能力留在她身边了她却放弃了。
要说恨,他心里其实是怪她的。可是看着躺在狭小的病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她,他就不敢怪了。
她创造了他,他希望她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
“不怪。”他给了沈慧自己的答案。
“我只是气自己,没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如果早一点发现,或许这场悲剧就是不是会有转圜的余地?
沈慧沉默了片刻,伸手从衣侧掏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
“听我说一个故事吧。”沈慧拍了下他的肩,“就把我当成是家里面的阿姨跟你闲聊一样就好。”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声线轻柔。
“这个小女孩的妈妈跟我一样,也是一名医生。”
池泽视线转移,照片上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双圆圆的小鹿眼,脸上肉嘟嘟的,脸蛋红润白皙,精致地像一个小号手办正在笑意莹莹透过照片纸看着外面的人。
“很可爱。”池泽目光聚焦在照片上。
“嗯,”沈慧不置可否。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算到现在,她的妈妈已经快十年没见她了吧。”
听到这,池泽也微怔了一下。“为什么?”
“她面对不了小女孩,就像是你现在面对不了你妈妈现在的模样一样。”
“很滑稽吧,一个心理医生能治愈别人,却唯独治愈不了自己的心。”
“是……发生过什么吗?”池泽声线暗自沙哑了一些。
沈慧看着狭长的走廊,想到她走到现在的那些斑驳岁月。
她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斩获的大小奖项数不胜数,上大学后潜心钻研心理学,一路读研保博,是众人尊重的沈医生,沈博士,前途何其风光。
之后在一场学术交流会上她认识了姜重海,两人一见如故,恋爱结婚。
她曾以为她的人生是顺遂又坦荡的,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人站得高,摔下来只会更惨。她怀了姜离,她沉浸在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的喜悦中,却没发现姜重海逐渐多起来的应酬和越发频繁的夜不归宿。因为孩子,她不得不放弃去国外深造的机会,生下姜离后留在了一家三甲医院做心理医生。
直到某一天,一条姜重海和一个女人走出酒店的视频打破了往常的平静。
沈慧自然受不了自己的老公在外面乱搞。她愤怒,不甘。但为了孩子她一直在隐忍。直到最后姜重海雨点般落下的的巴掌和拳头,彻底打碎了她多年为自己铸造的象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