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筝》臻杏

31、第三十一章

　　其实罗昭根本不认识徐影，整个启宁这么大，他那么忙，能认识财务部有林沐风这么个人都已经算他记忆力超群，哪有那个闲工夫还去管他手底下有什么员工。
　　可因为闫筝的到来，一切都变了，罗昭已经安插眼线让他把财务部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摸遍了，谁欺下媚上，谁外强中干，谁说的比做的好听，谁一条臭鱼搅了满锅腥，最重要的是，谁敢欺负他的闫筝，已经成为罗昭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但罗昭一直没有刻意针对徐影，顶多算是推波助澜。他不想让闫筝背上一个靠总裁庇护的无能人设，希望别人看到的是闫筝通过自己的本领和闪光点，让部门的人真正信服。
　　所以徐影混到现在这一地步，也算是她咎由自取，他甚至都没工夫从后勤部把她剔出去，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倏忽间，徐影突然感觉有一道灼灼的视线，朝她射过来。
　　她不禁汗毛倒立，直觉告诉她这一预感没有那么简单，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错觉。

　　徐影将餐厅每一个人扫视一圈，人声鼎沸中，她还是在纷乱嘈杂中看到角落里坐着的男人。
　　罗昭隐于白雾升腾的蒸汽之后，眼神压根没朝这边瞥来，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啤酒，静静地望向窗外。

　　徐影浑身一颤，突然感觉自己机会来了。
　　平时想见他连个人影都摸不着，现在竟然这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地出现在路边一家平民小店里。
　　倘若这次能得手，别说是一个闫筝，就是十个闫筝站在她面前，也只有低头求饶的份！

　　想到这，徐影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坏笑，找了一处正好被绿植遮挡住的位置，拿出镜子开始补妆。又缓了几秒钟，待到脸上寒气消退，才自信满满地走到罗昭面前。

　　“罗总，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徐影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罗昭凌厉的眼神随即射过来，纵使她胆大包天，可和罗昭对视的那一刻，还是被吓得颤了音。

　　要不说是能做领导的人呢，天生就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徐影拼命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能畏惧，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只要……

　　还没“只要”出个结果，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你是谁。”

　　“……”
　　徐影中断遐想，立刻道：“我是启宁后勤部的员工，我叫徐影。之前在年终总结会上听过您的发言，备受震撼，实在是没想到今天能有机会和您面对面交流。”
　　徐影咬了咬嘴唇，把垂落的发丝捋到耳后，也不知是在模仿谁：“请问您今天约了别人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看着徐影矫揉造作的动作，罗昭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没有立刻回答。
　　这要是照以往，不管有没有人，他一定会拒绝，用一句冷冰冰的“我没空”就把人打发了。可今天偏偏就是想找点徐影的麻烦，最好是让她连台阶都下不来。

　　罗昭很少有这样的胜负欲，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员工。奈何她偏偏不知好歹地欺负了自己最宝贝的闫筝，这要怎么偿还呢？

　　见他没说话，徐影觉得自己肯定有机会，乘胜追击：“有一些关于工作上的改进办法，我想和您商讨一下，请您务必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她摆出一副年轻小辈的模样，故作幼态的口吻让罗昭都觉得恶心，殊不知自己已经三十岁，这样的姿态有多不妥。

　　“想说什么可以，但是，那里有人。”
　　罗昭的目光望向门口，试图捕捉到什么身影，用指腹沉静地旋着杯沿，“你得等会儿，等我这位朋友回来了，让她也听听你的想法。”

　　徐影愣住了，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顺利得有些不太正常。空气中的氛围也十分诡异，罗昭明里暗里意思就是她不能坐对面，其他她想坐哪里都可以。
　　徐影自然不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可周围都是人，无法挨着罗昭近处坐下。尴尬地矗立在原地许久，罗昭见她无措，冷淡地瞥了一眼，支招：“你可以搬个椅子，和我一起等。”

　　徐影这才恍然大悟：“对对，还是罗总想得周全。”
　　她从远处拽来一把椅子，一路波折不知撞了多少人才来到罗昭旁边。好在罗昭根本没朝这边看，她才稍稍放下心里，故意把椅子往罗昭那边多靠近了一点，真的就这样坐下了。

　　尽管她思虑许多，却还是忽略了一点——由于过道狭窄，徐影横卡在那里的地方又是“交通要塞”，不少人都过不去，硬是靠挤才从两者之间蹭过去。

　　于是周围传来不少抱怨声：
　　“靠，什么素质，明知道就这么点犄角旮旯，还往这挤什么。”
　　“就是呢，真有本事去贵族餐厅吃饭，那里地方大够你挤，没那个本事还不遵守规则。”

　　“……”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污秽话，徐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求助罗昭，却看见他的表情却无甚变化，就像在看一场好笑的闹剧。

　　“罗总……”
　　徐影实在撑不住了，站起身来。

　　她的注意力全在罗昭身上，拼命组织语言思索如何说才能不打他的脸，结果却没注意到正愈从过道挤过去的服务员，肩膀磕到对方手上，生牛肉全滚落到她身上。

　　“……”
　　那一刻，徐影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崩了，加之刚刚那些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就隐忍了许久，徐影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你有病啊！”

　　吼完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罗昭。

　　服务员小哥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看着一盘废掉的牛肉，心说“完了”。然后便看见徐影的表情僵住了，嘴角略抽，比他的表情更像“完了”。

　　她转过身来，看了眼罗昭，结结巴巴道：“罗总，我……”
　　似是想像罗昭讨回公道，但是看见他的眼神，冷淡得像一泊冰湖，哪里是会为她出头的样子？

　　而在他心里，她的形象一定完了，她今天所做的一切，争取到的所有，全都完了。

　　徐影的心情颓到极点，慌乱地说：“那个……我没事，你走吧。”
　　服务员被搞懵了，看着盘子里空空如也，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这盘牛肉可怎么办？

　　闫筝在厕所排了好半天队才赶回来，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而围绕在罗昭身边那一亩三分地已经乱成一锅粥，人群簇拥中，不少人站起来看笑话，还夹杂着尖锐怒骂声。

　　闫筝以为是罗昭那种目空一切的性格跟人闹起来了，毕竟这种市井之地，没素质的人占大多数，罗昭久居空中楼阁见不惯这种场面，再钻了死脑筋可如何是好？
　　结果没想到一凑近，却看见了徐影。

　　徐影看上去很狼狈，脸上的妆容虽然精致，但是却充满了怒气与绝望。头发被淋上了牛肉血，连带着领口、肩角、衣袖都沾上了鲜血，血呼滋啦一片，迎面都能闻到那股腥味。

　　她怎么会在这？而且还这么……

　　闫筝看了一眼旁边淡定自若的罗昭，周遭纷扰，他像个闭目塞听的清雅仙人，隔绝外界一切杂乱，悠闲自如的喝着小酒。

　　她茫然地走过去，徐影也看见了闫筝。
　　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随着闫筝越走越近，这种预感就越是强烈。

　　果不其然，下一秒，闫筝就来到了罗昭面前，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徐影心里那点唯一的侥幸也轰然崩塌。

　　“回来了？”
　　罗昭抬起眼来，总算沾了点微弱的活人气。

　　他温柔地替她擦点淋在桌边的几滴血迹，生怕她白色的衣服蹭上污渍，跟刚才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全然不同：“怎么去了那么久。”
　　言下之意，就是本想等你来了看这场好戏，可惜你来得太晚了没看到。

　　闫筝不知道作何回答，她看了看罗昭，又看了看徐影，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罗昭却说：“刚刚吃饭正好碰到后勤部的同事，说有工作要汇报给我听。我让她务必要等你来了再说，却没曾想闹成现在这样。”

　　罗昭叹了口气，站起来，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服务员手里：“这钱你拿着，让后厨重做一份，别耽误了人家吃饭。”
　　“……”
　　服务员收了钱，受宠若惊地离开了。

　　周围人间事态不再发展，也回归各自的座位吃饭，只有徐影还呆愣愣地杵着，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能在这遇见闫筝。

　　“别站着了，快坐下。”
　　耳边突然传来罗昭温柔的声音，徐影心里一阵感激，还以为这话是对她说的，险些就要声泪俱下，却看见罗昭深情地看着闫筝，还饶有耐心地为她倒饮料。

　　又过了一会儿，罗昭才想起来旁边好像还站着个人。估计是闻着了女人身上的血腥味，混着廉价刺鼻的香水，简直一搭眼就让人心生厌恶，恨不得把她丢进池子里好好洗洗涮涮。

　　罗昭皱着眉头，眼神犀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徐影哪还说得出什么话来，攥紧拳头，浑身颤抖，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没有了。”

　　徐影抓起包来，仓皇地落荒而逃。

　　闫筝一脸懵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依然没闹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喃喃道：“她怎么了？她为什么在这？”

　　罗昭没正面回答，他把一块毛肚放进滚烫沸腾的油锅中，七上八下不偏不倚正好十五秒，慢条斯理得让人质疑刚刚是否真的发生了一件如此荒唐的事，随后把烫好的毛肚放进她碗里。

　　“不重要，疯子而已。”

　　心机傲娇鬼小罗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