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筝》臻杏

3、第三章

　　距离上次相见还是两个小时前，自己在台下仰视他。
　　倘若再往前推一点，应该是三年前，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罗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的一句“山高路远，各自珍重”，意思就是“你我二人，永不相见”。
　　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重逢。

　　闫筝的脑子卡住，不再运转。
　　目光似逃非逃，生涩、僵硬地，回应他的视线。
　　宛如公开处刑。

　　罗昭比上午松弛许多，眉目舒展，神情也淡淡。开衩的西服袖口随意向上绾着，西装裤换成九分裤，显得整个人高贵典雅，气场全开。
　　只是，他的目光太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会在这里遇见她。

　　唯有偶尔眯起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他应该不太想见到她。
　　闫筝心想。

　　要不就这样溜了吧。

　　经过漫长的博弈，闫筝做了一个决定，也是一个让她后来十分后悔的决定。

　　她向楼梯口走去，也就意味着，离罗昭越来越近。
　　即将掠过他时。

　　“去哪。”
　　“……”
　　罗昭声音浅淡，听起来却极有威慑力。

　　本来已经快从罗昭身边走过，马上逃到楼梯门口。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闫筝顿住，二人的距离就此拉近。
　　她茫然抬头，罗昭正好转过身来。这一下，四目对视，她甚至能看到对方额角的微小绒毛，还有他深邃的瞳仁。

　　闫筝一惊，猛地后退一步。

　　罗昭单手插兜，皱眉问：“谁让你来的。”
　　闫筝：“……”

　　所以，他的意思是。
　　谁让你来明目张胆来总裁办公室调咖啡。
　　又或者，谁给你走后门，成为了启宁科技的员工。

　　闫筝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任谁站在这儿，明知道对方没有实力也没有经验，还是自己前妻，都会觉得别有用心。
　　寻思着要不要陈述一下事实，但又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解释。她只好摇摇头。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久，一声手机铃声响起，将寂静的空气划破。
　　罗昭视线转移，掏出手机，接听。

　　里面不知说了什么，他叹了口气，点头：“行。”
　　转而道：“何生，准备一下东西，跟我去趟南湾。”

　　何生猜透他的心思，撇了撇嘴：“老板，咱又要给二公子擦屁股啊。”
　　罗昭看了他一眼，何生吓得瞬间闭嘴。

　　罗昭盯着手机页面，退回桌面。自顾往前走，突然脚步一顿，才想起身后还有个闫筝。
　　转过身，眉头皱得很紧，似乎想说什么。

　　闫筝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进一步调查，或者说出直接把她开掉的话。
　　可罗昭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给她一个背影。

　　罗昭走后，闫筝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罗昭作为整个公司的最高决策人，是没有闲工夫今天开除这个，明天开除那个的。

　　而到底会不会继续调查她——
　　闫筝自嘲地笑笑，你是人家谁啊，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

　　“我靠，你是说你跟罗昭碰面了？你确定不是在跟我讲玄幻片嘛？”
　　收到闫筝的消息后，南舒玉一个电话打过来，火急火燎。

　　“是，你没听错。”
　　闫筝已经离开了九层，站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楼梯口，吹着冷风，“我都以为自己穿越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南舒玉也有点为难，替她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辞职呗。”闫筝道，“离职申请书，我都写好了。”

　　“就这么辞职了？”南舒玉想想都肉疼，“你甘心吗？”
　　闫筝叹了口气：“有什么不甘心的。我总不能再待在他的公司里，显得我别有用心似的。”
　　她想起刚才罗昭冷漠的语气，脱口道。

　　“也是。”南舒玉点点头，“那这样吧，为了庆祝你离职愉快，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不醉不归！”
　　闫筝笑了：“听你的。”

　　“对了，”南舒玉又补了一句，“我男朋友今天晚上下班来接我，我不好让他一个人回去。你记得把你男朋友也叫上，咱们四个一起玩，更尽兴。”
　　闫筝：“好。”

　　挂断电话后，闫筝盯着和南舒玉的聊天界面，随意往上拨了两下。
　　然后就看到上午被徐影打断的聊天记录。

　　南舒玉：【还上个什么逼班，叫罗昭这个渣男赶紧拿钱，把欠你的后半辈子都补上！】
　　“……”

　　她手指一顿，数不清的记忆再次涌来。
　　闫筝突然有股从未有过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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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的夏夜，晚风燥热。
　　知了声此次彼伏，萤火虫的尾光点缀万家灯火。

　　阳台是用玻璃门窗围起来，通体透亮。宽广的玻璃窗罩在四周，阻隔外面的世界，因而即使天气闷热，热气也不会跑进来。

　　闫筝坐在别墅二楼的秋千上，发呆。
　　像是在等待什么，静静望向窗外。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开门声，罗昭的脚步渐渐逼近。
　　闫筝的心被狠狠揪起来，罗昭坐在对面的美人靠上，手里还拿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对你的亏欠，我会弥补。”他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罗昭的眼底平静得可怕，而后从协议书下摸出一张支票，往前一递：“这是违约金。”
　　“……”

　　他的语气太轻松了，像是在解决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闫筝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但还是无法克制地眼睫发抖。

　　因为她最清楚，这不过是一份契约婚姻，不必倾注感情。罗昭也同样清楚，所以他选择违约，放弃这段婚姻。

　　罗昭不在乎钱，可她在乎这段感情。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闫筝无法抑制心底的失落，她的反应告诉她，自己舍不得面前这个人，她不想离婚。

　　“五百万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闫筝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似乎在做最后的努力。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罗昭道：“五千万也可以。”
　　“……”

　　眼角忽然有泪涌上，闫筝心里的那根弦倏地就崩了。
　　她再也承受不了，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任由罗昭拿着支票的手，悬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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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罗昭心里有一个白月光。
　　闫筝更是清楚，白月光就宛如这世间的清风朗月，对一个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很识趣地撤离，不愿再跟他有一丁点儿粘连。
　　未来也不会触及。

　　-

　　因是即将离职，闫筝就没有了加班的动力，也没心思和徐影装模作样。
　　一直耗到六点，部门人基本都走光了，她准备下班，却被经理突然拦住。

　　“小闫，你加个班吧，把这几份财务统计做一下。”林经理好言劝道，“今晚就辛苦你了，你是新来的，多学习些有好处。”
　　“……”

　　从天而降的工作闫筝是从来没想过的，看见林经理离开的背影，闫筝顿感无比悲催。
　　又痛恨自己没有勇气，说出自己要辞职的话。不然，怎么会每次都任人宰割，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绝望地坐会工位，缓了一会儿，先给南舒玉发了个消息。
　　南舒玉很快回复：【今天周五，咱俩大不了玩个通宵。】

　　闫筝表示同意，又给男朋友发了信息。
　　对方没回复。

　　一直弄到深夜十一点，闫筝才把海量的统计做完，发到林经理邮箱。
　　这回算是彻底结束，她拿好东西，锁门走人。

　　深夜的北风更冷，像小刀在脸上割。闫筝前脚刚跨出公司大门，就被寒风砸了个劈头盖脸，周身瞬间变僵硬。
　　而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半，肯定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叫出租也没有人接单。

　　闫筝思想来去，还是决定求助男朋友。

　　闫筝的男朋友叫许睿，跟南舒玉和她对象相识的方式一样，是闫筝的小姨介绍相亲认识的。
　　人长得精神，工作也体面，就是比闫筝小一岁。但关键胜在性格阳光有活力，能中和闫筝身上的忧郁感。

　　闫筝一开始非常排斥，可在众人劝说下，只好先相处试试。
　　于是就发现，确实比以前开心了不少，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她边听电话边走到马路边上，路灯光线并不明亮，闫筝并没有注意到一辆玛莎拉蒂停在身后，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可惜对方没有接听，闫筝的耳朵冻得发疼，只好把连衣帽带上，蹲在马路牙子边取暖。

　　现在看样子，只能麻烦南舒玉了。
　　她开始翻找南舒玉的号码。

　　还没拨过去，闫筝听到后方的车门响了一下。
　　她一开始并没在意，但从车上下来的那人脚步似是朝这边走来，越来越近。

　　一股压迫感涌上心头，她心里惴惴，误以为自己被坏人盯上了。
　　闫筝转头。

　　竟然是罗昭。

　　“……”
　　他一改往常西装革履，换了身便捷的冲锋衣和白球鞋。整个人显得休闲随性，又不失桀骜强烈的气场。
　　头发被风吹散，却不显凌乱，恰到好处。因并非上班时期，他没有刻意打理发型，偶尔几缕碎发遮住眼睑，衬出蓬勃的少年气。

　　对方人高马大，从这个角度看，像是君王对臣子的俯视。
　　闫筝怔住，一时间忘了起身。

　　所以……他这是才下班？

　　罗昭声音清冷，像浸着冰块的气泡水：“上车。”
　　“……”
　　闫筝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想解释一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帮助。而后，就被对方扼杀在口中：“上车。”
　　罗昭重复道。

　　闫筝：“……”

　　听着罗昭不容置喙的语气，闫筝只好遵从，起身。
　　不想坐在副驾驶，感受那分分钟都能将人吞吃的压迫感。闫筝很识趣地钻进后排，同时把口罩带好。

　　罗昭没在意，打开车门，发动汽车。
　　“你要去哪。”他问。

　　闫筝愣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酒吧。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何必在乎他的态度。
　　闫筝明确道：“石通路，深海酒吧。”

　　“……”
　　话音刚落。
　　罗昭紧握方向盘的手一滞，像是有些难以相信。

　　几秒后。
　　他摁下锁车键：“好。”

　　二人一路无话。
　　车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闫筝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没一会儿，手脚都恢复常温，甚至有些昏昏欲沉。

　　电话铃响，是许睿突然打过来。闫筝瞬间清醒，偷偷看了一眼罗昭，按低音量，接听。
　　电话里传来许睿抱歉的声音，总结一下，大致意思就是：公司今晚临时来活，召开了一个集体会议，不能陪她去酒吧了，让她和朋友玩得开心些。

　　“没事，你先忙。”
　　闫筝乖巧回应。

　　“……”
　　罗昭静静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像是知道了什么，神态骤然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