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筝》臻杏

2、第二章

　　会议结束后，闫筝走出大厅，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还没来及下电梯，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是中介叶娜打来的，也是经常给她介绍客户密切合作伙伴：“筝筝，有一个大单，你接不接？”

　　闫筝：“什么大单？”

　　“业文集团的董事长自幼钟爱古琴，他一直收藏着一把叫九凤朝天的名琴，不知你听过没有。不过这些天这把琴被他那顽皮的小儿子给磕碰坏了，琴弦断了几根，漆也掉了，你看看能接不？”

　　闫筝愣了愣：“九凤朝天？”

　　叶娜：“对。”

　　“价钱很客观，这个数。”叶娜小声在电话里嘟囔了一句，接着道，“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闫筝犹豫了一下：“他怎么不找制作这把琴的原师？”
　　她记得林老先生还没死啊。

　　叶娜解释：“你也知道，这些年社会更迭太快，早就没多少人对古琴感兴趣了。传统斫琴手艺日渐式微，林老先生年纪大了拼不动了，索性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已经不接斫琴的活很多年了。”
　　“……”

　　闫筝略微迟疑了几秒，默默道：“行，你跟他说，我接。”

　　挂断电话，闫筝茫然前行，窗外天色再度晦暗下来。

　　天空布满乌云，攻城略地地侵占城市的每一处。继而小雪扑簌而下，从半截窗户缝隙中往里漏。
　　因是阴寒不断，闫筝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搂紧外套赶紧走。

　　余光却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是罗昭。

　　他怎么没走？

　　闫筝心下一沉，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罗昭单手插兜，立在窗边，抽烟。
　　眉头紧皱，似乎也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烟雾打着圈向上弥漫，将原本立体的侧脸映得模糊。这么冷的天，对方依旧脊背挺拔，如松如鹤。

　　这几年，他比以前沉稳了许多，眉眼也染上了不少风霜，整个人变得更加冷漠疏离。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闫筝连忙抽离视线，转身。
　　可目光突然被地上一个发亮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打火机，一看就价格不菲。冷银色的外壳融了一层荧光材质，在晦暗的天色中也能散着微光。
　　大写的“Z”字形横贯其间，彰显主人王者气质。上面镶了一层碎钻，桀骜而高贵，但也不失稳重儒雅。

　　闫筝短暂地愣了一下。
　　她何止认识这个牌子，那些年，罗昭经常带在身边的打火机，都是它。

　　正寻思自己没有资格管这种事，又想到区区一个几十万的打火机，对罗昭来说不过是招一招手。
　　闫筝本想走掉，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捡起来，犹豫地看了老久。

　　所幸，罗昭的秘书出现，从她身边走过。
　　他的步履极缓，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生怕洒出来。

　　闫筝叫住他：“这个是罗……”
　　“罗昭”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妥，闫筝连忙改口，“我在地上捡了一个打火机，您看是不是……”

　　她把打火机递过去。
　　秘书反复看了几眼，确认后，眼睛里瞬间染上一抹失察的懊悔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后冲她道谢。

　　-

　　回到工位，闫筝喝了口热水，因为今天上午的事太荒唐，她实在没心情处理徐影给的文件，只是默默地打开备忘录，开始写离职申请书。
　　大概十分钟左右，闫筝正要给这条备忘录上了锁，手机顶端这时弹出闺蜜的微信消息。

　　南舒玉：【你怎么不理我。】
　　闫筝忙了一上午，没来及回复，再往上翻，是她发来的一个“早”字。

　　闫筝回道：【我在开会。】
　　南舒玉发了一个“敷衍”的表情：【切，什么会开这么久。】

　　闫筝没心思跟南舒玉逗嘴，她思忖一会儿，心里还是憋闷得难受，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南舒玉：【谁？】
　　闫筝也没卖关子，一五一十说：【罗昭。】

　　南舒玉：【？？？】
　　南舒玉：【我靠，那不就是前夫哥吗？！】
　　闫筝：【……】

　　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

　　南舒玉接着问：【他来你们单位谈合作吗？不应该啊，什么大合同需要他亲自出马。】
　　闫筝：【都不是。】
　　南舒玉：【那是什么？】
　　闫筝：【他是boss。】

　　南舒玉明显没听懂：【什么？】
　　闫筝又补了俩字：【我的。】

　　“……”
　　对面一片沉寂。
　　南舒玉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闫筝知道这个消息足够炸裂，所以也没指望她能消停。

　　果不其然，没多久，对话框突然弹出一条语音。
　　她没敢贸然点开，望了望周围，带上耳机。

　　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语音里的“鬼哭狼嚎”给震惊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罗昭复婚了。

　　闫筝硬着头皮：【你小点声，我还在上班。】
　　南舒玉：【还上个什么逼班，叫罗昭这个渣男赶紧……】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闫筝只看到一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倒扣。
　　回过头，发现是徐影。

　　闫筝的第一反应是先保护手机的里的内容不被发现，然后才是思索，自己被逮到了怎么办。

　　徐影比部门经理站在这还要命，此刻，她居高临下地靠在一边，看着就让人头疼：“你藏什么呢？”
　　闫筝不自在地道：“没什么。”

　　徐影笑了，伸出一只手：“拿来我看看。”
　　“徐影姐……”
　　“我让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

　　她态度强硬，而这副妄图窥探人隐私的嘴脸，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闫筝知道这事被徐影发现算是过不去了，只好低声下气地道：“就是刚刚跟人闲聊了几句。抱歉徐影姐，我下次不会了。”

　　徐影冷哼，语气稍有缓和：“我交给你的表格做完了没有？”
　　闫筝摇头。

　　“没做完就有工夫在这聊天？你还真是不把部门工作放在眼里！”
　　徐影双手环胸，教训道，“不是我说你，这几天经理一直都在讲，你工作上不够积极、不够认真，让我多盯着你点。我寻思也是为你好，让你做做报表，可你倒好，连我交给你的活也不放在心上。就你这种态度，我以后还怎么在经理面前给你美言？”

　　最后一句还压低声音，凑近。
　　闫筝：“……”

　　倒也不必这般装模作样。

　　她张口一个经理闭口一个经理，可能自己都没意识，但闫筝心里却是清楚的。
　　谁不知道，徐影跟林经理搞暧昧。

　　也不知道林经理怎么看上她的，但徐影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恨不得昭告天下，经常有意无意地在别人面前提到林经理，或是借着经理的口吻训人，只为在其他员工面前立威。
　　闫筝寻思自己都要走了，也没必要跟这种人置气，敷衍着点点头。

　　总算把徐影哄走后，旁边一个男同事全程目睹了这场战火，贼眉鼠眼地撇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过椅子来：“筝筝，你也太能忍了吧，这都不生气？”
　　闫筝无奈地撇了他一眼：“生气有用吗？”

　　孙浩叹了口气：“也是。不过，你也不能太顺着她，看把她给惯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干。”
　　闫筝没说话，孙浩向旁边看了两圈，压低嗓子道：“要我说，她就是嫉妒你。”

　　闫筝这回一怔：“嫉妒我？”
　　孙浩：“对啊。”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筝筝美女，您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孙浩看着她，垂涎，“你说她嫉妒你啥？”
　　闫筝愣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听完他说话，她拿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
　　镜子里的人确实是很好看，湿润水灵的小鹿眼，有如蝶翼的长睫，还有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唇，都像是用玉捏出来的。
　　即使不施粉黛，也清透干净如精灵。

　　也许是一直不太自信，才导致她学生时代并没有太多人追求。
　　闫筝心情略微好了些，开始处理徐影的报表。

　　一直到下午一点，闫筝才把汇总做完，发给对方。

　　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徐影给她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后面紧跟着一句：【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闫筝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她都习惯了。

　　正要回复一个“没事”，就看见对方道：【我听说总裁办公室附近的咖啡台，调出来的咖啡特别好喝，你要不帮我带一杯呗。】

　　闫筝：“……”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闫筝本来是想拒绝，但紧接着，徐影又一张公司内部的图片，上面是制作咖啡的各种食材占比、调料几勺等等。
　　下面一张图片，是徐影给她点的下午茶。
　　闫筝：“？”

　　这就有点过分吧。

　　她若真要计较，就应该直接拒绝，并告诉她我没有让你请我吃下午茶。
　　但闫筝不想闹得那么僵，只好答应下来，吃完饭后独自一人前往。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要一直坐电梯上到十五层。
　　闫筝有恐高的毛病，而这电梯又三面都是玻璃。刚一进电梯，她就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等到电梯开门后，闫筝立即睁眼冲出去。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惊，周围是一个全新的环境，闫筝很快就被眼前的富丽堂皇给镇住了。
　　她的左侧，是一整面墙的无人机模型。

　　灯光亮堂，假山和竹树相映成趣。闫筝步履缓慢，不太敢乱闯，发现没有保安后，才敢往里再进一步。
　　又十分害怕遇见某人。

　　但转念一想，现在是中午，罗昭不是还在吃饭，就应该在午休。
　　闫筝壮了壮胆子，硬着头皮往里走。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闫筝终于看见了徐影所说的咖啡台。
　　她松了口气，从旁边拿了个纸杯。随后，对照着徐影的图片，开始加调料。

　　柠檬片、肉桂、半勺糖……
　　程序之繁复，堪比奶茶制作。

　　好不容易弄完，闫筝看着调得咖啡，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正要趁着无人之时溜之大吉，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谁？”

　　“……”
　　闫筝被吓得瞬间僵住。

　　她仓皇转过身，因是太过慌张，手指被溅出来的咖啡烫到，疼得差点掉眼泪。

　　“谁让你来——”
　　秘书带着指责的语气，走近。结果竟然认出她是上午捡到打火机的那个人，惊讶道，“诶，你怎么在这儿？”
　　“……”

　　闫筝以为遇到了熟人，赶忙抬头。
　　“对不起，我……”

　　结果话没说完，却愣住。

　　视线穿越到秘书身后，闫筝看到一个人，隐没于层层假山之后。
　　舒落落的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极淡的阴影。

　　罗昭背靠在墙上，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