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掠湖》穆承

3、风起

　　奚晨走进店里的时候，徐坚白这群人的表情原本各个透着兴奋，抬头看见奚晨的神情立刻噤了声。
　　原先准备好的试探全部作废，连一向以情商低著称的徐小白都察觉到，他们晨哥好像……有点难过。
　　周夏在一旁招呼他，
　　“还是老样子？鲜虾云吞面？”
　　“嗯”
　　陈谦益跟岑立山在一旁聊着这次出差的新情况，徐坚白和袁和顺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加入了聊天。
　　“这次还是没有新的进展？”
　　“嗯，大部分投资方都是建议做分层销售，能够利益最大化。我们目前的方案很难盈利。”
　　岑立山嗤之以鼻，
　　“我们原本也不是想着盈利。”
　　“但是没有人会投资不盈利的项目。”
　　徐坚白担忧地说，
　　“如果再拉不到投资，我们这些是不是白做了，根本落不了地。”
　　陈谦益回答道，
　　“除非我们妥协，换一种销售方式。”
　　岑立山立马反驳，
　　“不行！”
　　徐坚白小心翼翼地说，
　　“可是如果再筹集不到资金，我们的项目就要流产了，如果妥协，至少还能投入生产，还能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只是不那么完美而已，为什么不呢？”
　　岑立山非常固执，
　　“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出来单干？反正最终也是要向资本妥协。”
　　最后大家都沉默了，一边等奚晨吃完。
　　奚晨吃饭很快，只是颜值摆在那里，怎么狼吞虎咽都称不上粗鲁。
　　等他们一行人又三三两两往回走时，发现刚刚拉住奚晨的女孩仍旧站在大楼门口。
　　说实话，漂亮的女人袁和顺见过很多，但美得这么有气质的却是少见，她就站在那里，像湖边的水杉树，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奚晨，”
　　女孩开口，嗓音轻柔，
　　徐坚白有些惊讶，
　　原来这是……认识的？
　　袁和顺拉着他加快脚步，一群人刻意将奚晨落在最后。
　　余清漪看着奚晨慢慢走近，走到足够近时，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这次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半年，一年，你给我多久的时间我就追你多久，可不可以？”
　　太阳落山了，整个天空笼罩着深蓝色调，她的眼睛里映衬着天空的颜色，波光潋滟。
　　奚晨突然涌上一股疲倦，
　　“我最近很忙，没空……陪你再玩一次七年前的游戏，先去吃饭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

　　余清漪没想到他竟然把七年前的事情称作一场游戏……
　　对奚晨来说，似乎确实像一场游戏。
　　他对她提的要求是每天七点晨跑，能够跑步追上他就算数，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每次余清漪加快速度的时候，奚晨也跟着加快，余清漪没力气了，奚晨也会跟着放慢速度，等余清漪感觉有机会时，奚晨又会适时加快速度，他永远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时快时慢的速度好像逗猫一样，最后看余清漪累得筋疲力尽，他再回过头来笑得肆无忌惮。
　　不过有时又不免轻轻叹气，
　　“你怎么跑了这么久体力还这么差？”
　　“我、我不知道。”
　　奚晨思考了几秒，拷问她，
　　“平时几点睡？”
　　“不、太规律。”
　　“昨晚几点睡的？”
　　余清漪下意识想要回答，但抬头发现奚晨的表情好像有点危险，余清漪沉默了。
　　“嗯？几点睡的？”
　　余清漪眼神有些闪躲，
　　“一、点。”
　　奚晨笑了笑，看起来更危险了，
　　“说实话。”
　　余清漪干脆坐在了地上，自暴自弃地说，
　　“四点。”
　　奚晨气笑了，语气又带着有些无可奈何，
　　“想上新闻头条？深城女大学生晨跑猝死引发热议？”
　　余清漪望着他，眼神清清亮亮的，
　　“所以问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奚晨反问她，
　　“你能不能不熬夜？”
　　余清漪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画一半停下来。”
　　“啧”
　　奚晨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她去吃早饭。
　　自从上个星期奚晨发现她每次跑完回去一觉睡到下午连饭都不吃后，就会带着她一起吃早餐，对此余清漪感到幸福又煎熬。
　　煎熬的是，真真真的太困了！
　　有时候嘴里吃着热腾腾的包子，下一秒就合上了眼。
　　奚晨坐在对面扶额叹息，
　　“以后熬夜了给我发信息，别起来跑了。”
　　余清漪拒绝了，
　　“不行！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呢？”
　　奚晨用筷子敲她的手，
　　“就你这态度！再过几年吧！”
　　余清漪有些泄气，咬着包子不说话了。
　　“等会吃完回去补觉？”
　　“还得去画室一趟，最近要交其中评图画稿，我还没画。”
　　奚晨三两下就吃完了，坐在对面看着她慢吞吞地喝粥，
　　“那你昨晚熬夜画的什么？”
　　“我自己的画，跟课程无关。”
　　“不喜欢这个专业？”
　　“唔……”
　　余清漪不小心被粥烫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奚晨坐在对面笑出声来。
　　“笨”
　　余清漪接过奚晨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两口，说，
　　“不吃了。”
　　“你才吃多少？”
　　“不吃了。”
　　后来余清漪熬夜了就会给奚晨发信息，发信息的次数多了，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实在想念奚晨的时候，余清漪就会逼自己早睡，然后第二天爬起来去跟奚晨跑步。
　　时值深冬，凛冽的冬风刀割一般。
　　那一百多天里，余清漪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他，
　　“我今天能追上了吗？”
　　好像永远不会气馁。
　　现在再想起来，余清漪不确定此时的她是否还有冬日里晨跑的勇气。

　　第二天的阳光很好，刘姨把余清漪从商场夹到的几个小公仔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风轻轻吹动着，好像几个小人在优哉游哉地欣赏景色，不远处是开阔的深城湾。
　　余清漪想起昨晚跟沐晴通的电话，
　　沐晴的声线不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的，难得有些低落，
　　“你回到家了吗？”
　　“我到了，你呢？”
　　“我也到了，梁序扬送我回来的。”
　　“嗯，我猜到是他。”
　　沐晴似乎站在阳台，话筒里时不时传来风声，
　　“其实我都不知道怎么再见他。”
　　“你还喜欢他吗？”
　　“怎么说呢，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翻篇不了。”
　　余清漪低低“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但是其中横亘了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我对他现在的现状一无所知，他对我也是。我们的性情，思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积攒了这么多年，其实早就迎来了一场质变，再见面可以说陌生极了，我们只是拥有共同的回忆而已。”
　　余清漪苦笑了一下，
　　“你好歹还有很多跟他的共同回忆，我似乎只有单方面的珍藏。”
　　沐晴叹了口气，接道，
　　“可是你还有能够再为他冲动的勇气，我现在看见他下意识想跑。”
　　余清漪苦涩地想，
　　“可能因为我没有得到过，反正不会比这更糟糕的了。”
　　沐晴一同苦笑，
　　“我今晚跟他一起吃饭，想说话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起叹了口气，
　　“是不是我们最近太闲了？”
　　沐晴开始胡说八道，
　　“你看你一忙完画展就整日哭哭啼啼的，就是太闲了。我也是。”
　　说完又愤愤地怪起别人来，
　　“这次的甲方竟然只提了一遍要求，搞得我竟然有假可休，可恶，她怎么能对这么贵的设计费只提一个要求！太无语了！我得多接几个稿才行，争取在你家旁边买个小户型。”
　　余清漪想了想，
　　“算了，攒了钱换个地方买吧，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轮流住。”
　　沐晴又绕回之前的话题，
　　“那男人怎么办？”
　　“让他们买其他地方，我们四个地方换着住。”
　　沐晴“唔”了一声，
　　“那你得去留意一下奚晨买不买得起，听梁序扬说，他们公司最近因为拉不到投资快撑不下去了。”
　　“没关系，我可以把我的主卧空出2/3给他。”
　　沐晴“噗嗤”笑出了声，
　　余清漪却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他住进我精心设计的房子。”
　　沐晴恢复了正常的调笑语气，
　　“把现在他的冷淡记在小本本上，等日后报复回来！”
　　大概是艺术家的思维都比较跳跃，余清漪和沐晴的聊天总是容易跑题。
　　比如此刻沐晴又开始出一些不切实际的主意，
　　“你能直接把他拐上.床.吗？”
　　“……”
　　余清漪虽然被惊到，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会，
　　“唔……可能不太行，”
　　“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余清漪吹着夜晚的海风都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是个很正派的人。”
　　沐晴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是吗？”
　　最后这个话题还是不了了之了。
　　今天的光线相当不错，余清漪带上画画的工具打算外出采风，采风的地点是余清漪无意间路过时看到的，一直记挂在心，后面因为天气，因为奚晨一直搁置。此时的她脑海里纷乱无序，一会想起高中的过往，一会想起大学那半年，一会又想到最近奚晨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乱极了，烦扰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