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修斯》檐上桔

1、晴天

　　原谅我不可自拔
　　可能不经意看你一眼
　　百米冲刺都会停下
　　——《形容》沈以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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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一中运动会上一片热闹景，阳光扫过看台上人山人海的学生，蒋暮云是其中最漫不经心的一个。
　　沈然在参加高二男子1500米时蒋暮云在和人打扑克，她对此谈不上热衷，因此当四围传来细细密密的议论声时，她很容易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隔壁班女生的讨论声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那人好帅啊。”
　　“对啊真的酷。”
　　“他叫什么来着。”
　　“沈然。”
　　沈然，她记得这个名字，分班后风头盛极一时的新同学。
　　蒋暮云在摸牌的间隙里抬了头，看见沈然在提前冲过终点线和耍酷之间选择了后者，人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身后所有竞争对手敬了个礼，瑞思拜。
　　她勾唇一笑，撂下一张小王结束了对局。
　　比赛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为沈然压倒性的胜利而欢呼，周边一片哗然，蒋暮云就在其中悄然退了场。
　　“不玩了吗。”齐骄叫住她。
　　“你们玩。”蒋暮云笑笑。
　　“那你去哪？”
　　“回教室，累了。”她用手点点头，又摇摇头。
　　齐骄心下了然。
　　自分班的第一天起，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其冷淡。哪怕相处过后发现她谈吐温柔，性子也不像预期中冷漠，却仍改变不了身子上好似浑然天成的冷淡色彩，而这种冷淡经过累月的积累，又像是一种露骨的虚弱。
　　所以累了，也许是真的累了、倦了。
　　蒋暮云拿着提前借到的班级钥匙开了门。
　　甫一进门，迎面而来一股彻骨的冷意，她却好似浑然不觉，甚至是如鱼得水。
　　蒋暮云靠墙而坐，又斜着身子倚在墙上。汲取来自冰凉墙壁的微弱能量，就如她本人一样，冰冷，寒气逼人。
　　她拿出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时间静谧无声。
　　直到沈然。
　　在蒋暮云于高二八班独自读书的第16分钟，沈然回了班。
　　听到声音的蒋暮云抬了头，身子骨却还倚靠在墙边。沈然就站在班级前门，隔着距离和蒋暮云对视。
　　那该是很远的一段距离，跨越了班级的一角，微光捕捉了空气中的细微粒子，蒙在二人对视的眼睛里。
　　蒋暮云第一次认真看面前这位校级红人的面容。高高的鼻梁上一点痣，断了一截的眉毛，不易察觉的耳洞。确实值得说上一句很酷。
　　蒋暮云看沈然，眼里好似并不模糊。
　　满载而归的胜者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他表情冷冷的，只是朝蒋暮云点点头，然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蒋暮云没回应那点头。
　　沈然也看起了书。
　　不知过了多久，横跨了大半个教室的少年突然回过头。
　　“同学，你觉得，我们，于这偌大的世界算什么呢。”沈然双手抱胸，只身靠在身后的墙上，摆出一副盛气不羁的懒散姿态，面上却还是冷冷的，让人只觉来者不善。
　　蒋暮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而这样一个问题实在是很突然，比起没话找话又多了一分理性的色彩。
　　蒋暮云有一瞬间的愣神，竟然真的想要回答。
　　她想起前不久刚刚看过的一句诗。
　　“我认出自己，大千世界中一根驯顺的纤维。”
　　“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
　　沈然淡淡的笑了。
　　直到蒋暮云侧过身去，沈然久久望着不远处专心阅读的少女，单枚耳钉在课桌里闪出刁钻的光。刚刚的对话在心里溅起涟漪，又以巨浪演绎平静。

　　运动会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夜晚：清水一中于各大礼堂放映电影。
　　看电影时座位随意，没了老师管束的同学们更是成了自由的鸟。其间裴思宜靠在蒋暮云身侧，二人讲着悄悄话。
　　“云云，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在希的跳高比赛，超帅的！！！”
　　“是嘛。”
　　“是啊！帅炸了，我在旁边嗓子都快喊破了。”
　　“可惜你不在里面，不然我一定拉着你看看。”裴思宜越加激动。
　　“坐外面不也挺好，你也知道我怕累啦。”
　　“你不仅怕累，你还怕阳光怕人多，我说的对吗，亲爱的蒋小姐。”
　　“对。”蒋暮云笑笑，也不否认。
　　“诶，不好意思。”二人的谈话被飞来的冲撞打断，蒋暮云的身体被不轻不重撞了一下，与其说是撞，更像是碰。
　　蒋暮云下意识说了句“没事。”
　　抬起头，和与自己隔了两个座位的沈然的目光撞了个满怀。这次轮到蒋暮云点了点头。
　　又回过头去看碰了自己的那人，那头连忙道歉，这头连忙说着没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是班上的班长，似乎叫陈折。

　　文艺片，电影的基调阴暗，语音舒缓，蒋暮云四周睡倒一片，就她一个人还清醒着。
　　片子不赖，在近来上映的电影中算得上一部好片子，可文艺片的票房惯来不是很好，从亲爱的同学们的身上就得以体现出。
　　蒋暮云赶在电影结束前跑了趟卫生间。
　　清水一中或许有些奇葩，偌大的礼堂却不设置一间半的卫生间，蒋暮云得以穿过长廊去到教学楼上卫生间。
　　而教学楼旁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三五个人正吞吐着云雾，说着不着调的话。

　　某个瞬间，烟雾四散，蒋暮云就在其中嗅出一丝不对劲。
　　她路过，不经意的一瞥。
　　在那其中，赫赫站着班级的大红人沈然。仔细一看，还有个熟人林在希以及前不久还一起打牌的齐骄。
　　她本无意冒犯，甚至觉得在学校里有三五个这样的人实在再正常不过，无论他们是谁。可还不等她快速离开，就被叫住了。
　　见状的几人忙丢下烟头踩灭。
　　“同学，你没看见什么吧。”说话的是沈然旁边的一个卷发男生。
　　天空暗着，夜里深处看不清表情，可沈然还是觉得蒋暮云正一脸“你觉得我像傻子吗”的神情。
　　“诶，你就当没看到行吗，千万别告老师。”
　　这群人还是多虑了，蒋暮云没空管这档子闲事，她本意又不是出来捉贼的。
　　人群里最熟悉蒋暮云的两个人，齐骄和林在希，都漠然的看着蒋暮云，不辩驳也不解释。
　　“好，我不会说的。”她说罢就往回走。
　　“可千万别说啊，漂亮姐姐。”卷毛还在后头喊。
　　沈然一双黑眸亮着，看着蒋暮云离去的背影，良久。

　　“云云，你今天不跟我走了吗。”
　　“嗯。”
　　“那我可就要去陪在希啦，你可不要吃醋哦。”
　　林在希，蒋暮云好友裴思宜的男朋友。
　　“知道了，你走吧。”蒋暮云笑骂。
　　蒋暮云因为要去帮老师整理资料而短暂留校，等出校门时才是天黑了个彻底，哪怕其实差别不大。
　　还是沈然。

　　沈然黑衣黑裤，鸭舌帽下一双眼睛深邃明亮，松松散散靠在电线杆旁。手里老式打火机不断咔嚓发出声响，却不见一分烟丝燃烧的火光。
　　蒋暮云路过其身侧，准备径直离开，却不想还是被叫住。
　　“蒋同学，好巧啊。”沈然的声音里带着丝沙哑，在漆黑的夜晚听起来略显蛊惑意味。
　　“好巧。”蒋暮云生硬地转过头。
　　“蒋同学是要回家吗。”
　　“嗯。”这不废话。
　　沈然突然靠近蒋暮云身侧，低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无论蒋暮云之前是怀揣着什么情绪遇见沈然的，在那一瞬间她还是愣住了，“什么忙你说。”
　　“帮我买包烟好吗。”
　　好吗？
　　“你是……”
　　“我没带钱，真不好意思。”沈然轻笑，蒋暮云离得近，这才发现沈然笑起来的梨涡和虎牙，还怪好看。
　　“行。”许是冲着虎牙和梨涡的面子，蒋暮云立马就进到了最近的一家小卖部，带出了一包黄鹤楼。
　　她把烟盒递到沈然手上，“给你。”
　　沈然没接。
　　“蒋同学今天看到我了么，在教学楼后边。”
　　“啊？”
　　“嗯，看到了如何。”
　　“可以保密么，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沈然佯装摆出一个乞求的手势，却无半点求人架势，甚至透出些胸有成竹的理所当然。
　　“那我还帮你买烟，不是助纣为虐么。”蒋暮云觉得好笑。
　　“对啊，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然也笑。
　　蒋暮云失了神，短短一天，已经可以变到这么熟了吗。明明上午还觉得莫名其妙目中无人的人，此刻却能一起开着玩笑。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反感。
　　“好啊。”她答。
　　沈然接过了烟，走出去两步却又转回来。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啊，也行，就送一段吧，到前面那个路口。”她犹豫了一番还是答应，没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