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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第29章  ...
            
                 
                
                    - 
                          城门下。
 
 鹿尧苦大仇深地从嬴政为她特别打造的马车上缓缓而下。
 
 连月瞧着好笑,悄声安抚道:“主子,等过了这次坑坑洼洼的地方,您再上车。”
 
 鹿尧瞥了她一眼,嘟囔道:“那成什么了?”
 
 她只是一个想装波的小女孩儿而已,下来了再上去,那口碑不就全坏了?
 
 鹿尧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
 
 连云连月都是第一次直观地见识到战场的可怖。
 
 浓重的血腥气尚能接受,满地的残肢断臂却实在无法接受,胃里不停翻涌着,几欲呕吐。
 
 “难受不必忍着。”鹿尧注意到了两人惨白的面色,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薄荷包拆开,取出晒干的薄荷叶递给二人。
 
 清新的气味让两人平静了许多,齐齐摇头。
 
 国师身边的婢女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儿小事情就呕吐不止呢?
 
 忍一忍就好了。
 
 两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垂首盯着鹿尧的下摆,对周围的一切置之不理。
 
 李斯被校尉带领的小队围在中心保护着,战斗一平,他就跑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那夕阳下,站在血海中的鹿尧。
 
 明明不过双十年华,周身却萦绕着比军中老将更甚的沉凝气场。
 
 “国师大人!”李斯顿了一下,才大喊一声。
 
 正在清理战场的兵士们纷纷抬首,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晚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旷野,却在触及鹿尧周身时仿佛被无形之力涤荡,只余下夕阳熔金般的暖光轻拢着她的身影。
 
 她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袍角未染半分血污,仿佛脚下那片浸透着死亡的暗红土地,都不忍脏了她的衣袂。
 
 少女微微侧首,乌发如瀑般垂落在肩头,几缕碎发被风拂起。那是一张足以令百花失色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仿佛眼前这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幅寻常画卷。
 
 噗通一声。
 
 刘业跪到了地上。
 
 这就是秦国的国师吗?
 
 他从方才秦国士兵的口中得知这天雷是国师引来的,如此貌美之人,能引得天地之雷,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夸张之事……
 
 刘业臆想着,膝行上前试图博得秦国国师一分眼神。
 
 然而刚上前一步,呲的一声,胸口阵痛,红缨枪的枪头从背后捅穿了他的身体。
 
 刘业全然不在意这点致命伤,抬头望着前方,用命换回了秦国国师一次注视。
 
 和他想象中悲天悯人的双眸完全不同,秦国国师眼底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雪,便是齐国百姓死光了,她也不会有半分怜悯之意。
 
 不过半秒,鹿尧便移开了视线。
 
 “王贲?”鹿尧蹙眉,此人已经被炸断了腿,即便被俘虏了,也活不过两天,何至于再次出手取他性命?
 
 鹿尧几乎可以看到王翦拿鞭子抽他的场景。
 
 王贲扫了一眼刘业停滞在惊愕表情而亡的模样,装作可怜道:“他这般活着也是痛苦,早点儿送他离开也是善事一件。”
 
 鹿尧没有理他,她还没忘记李斯在这儿呢。
 
 李斯看出鹿尧扭头要同自己说话,赶忙跪地道:“仙、仙子般的国师大人啊!”
 
 鹿尧&王贲:?
 
 这是闹哪一出?
 
 李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污泥裹着血污蹭脏了衣裤,嘴里不停念叨着感激的话,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善良的国师大人!您是活菩萨啊!今日天雷落的时候,小老儿就在城外讨食,亲眼瞧见那雷只劈齐国的地界儿。”
 
 “一定是因为您的善心,让天雷避开了有归顺秦国之心的百姓们!”他说着便哭了出来,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泥划出两道痕迹,“俺那小孙儿还在草垛里躲着,若不是您手下留情,那孩子早就没了!”
 
 飙戏?
 
 鹿尧眼睛一眯,立刻上线发挥演技。
 
 方才还冷若冰霜的眸子瞬间柔和下来,眉头微蹙,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悯。
 
 她往前轻挪一步,玄色锦袍扫过地面的碎石,竟似带着几分仙气。素手轻抬,托住正要磕头的李斯,声音也染了几分温和:“老人家快快起身,这天雷如您所说,只要是有归顺秦国之心的人,皆不会被其所伤。”
 
 王贲用力抽出刘业体内的红缨枪,血溅落在地面上,引起一片涟漪。
 
 李斯心里暗赞国师反应迅速,接着自己也快速抽手,趴在地上,哭号之声更大:“国师大人仁慈!国师大人的恩情,俺祖孙俩就是做牛做马也报不完啊!”
 
 鹿尧缓缓收回手,目光扫过周围驻足观望的兵士和远处探头探脑的齐国降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上天有好生之德,秦要的是天下归心,而非滥杀无辜。那些愿降的齐人,本就不该遭此横祸。”
 
 她顿了顿,看向李斯,语气愈发温和:“你孙儿既在附近,便快些带他寻个安稳去处。连月,取些干粮和伤药来。”
 
 连月反应极快,立刻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油纸包好的饼子和一小罐金疮药,快步递到李斯面前。
 
 李斯接过东西,对着鹿尧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喊着“活菩萨”,爬起来时还故意踉跄了几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拐着弯往草垛方向挪去,临了还不忘回头再揖了一礼。
 
 直到李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断壁后,鹿尧才缓缓敛去脸上的温和,转头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王贲,淡淡道:“还愣着做什么?清理完战场,回营。”
 
 在王贲和其他人清理完战场回到营地后,看见一身整洁,恢复到他所认识的那位李斯大人后,故作不识般询问:“小老儿,你孙子可吃了饼,觉得味道如何?”
 
 李斯正往国师营帐中去也,听到王贲这般问,头也未回地答道:“吃得很香,特叮嘱我来谢谢国师大人。”
 
 王贲直呼好家伙。
 
 这到了自家还不忘自己的戏。
 
 连云瞧见李斯前来,掀帘请入。
 
 鹿尧正临窗翻看着那本游记,听见动静,她头也未抬:“李大人这出戏演得不错,营外的降兵都在传秦国国师心怀慈悲,引得连天雷都能辨善恶呢。”
 
 李斯拱手行礼后,顺势在案前坐下,接过连月递来的清茶:“顺势而为,此番之后,活下来的齐人纵使心中有再多心思,也得哄着自己说他们是真心归顺我大秦的。”
 
 “也多亏了国师接戏快。”李斯笑,“您的架势,真天神下凡了,也得给您行个礼。”
 
 正说着,帐帘被人粗鲁地掀开,王贲一身铠甲未卸,带着满身血腥气闯了进来。
 
 鹿尧眉头蹙了蹙,一直端着的架子也端不住了,嫌恶之情毫不掩饰:“王贲,你能不能学着点李大人,擦把脸,洗洗手再过来?”
 
 连云连月刚缓过来,就又被弄得两脸惨白了。
 
 王贲赶忙后退出去,自己掀着帘站在风口处,神色讪讪:“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个气味。”
 
 鹿尧翻了个白眼,习惯就代表了她喜欢吗?
 
 李斯瞧着王贲认错的模样,眉头微挑,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
 
 “我来是有一件事儿同你说的。”王贲注意到鹿尧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微微挺直身板道,“那些被俘虏的齐国守城军主动帮着清理营帐,还说要跟着秦军打仗,嗯,就是攻打他们自己的齐国。”
 
 “这事儿也太怪了,瞧着像是憋着什么坏呢,你说我们是把他们绑起来关进牢里还是怎么着?”
 
 王贲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叛国的举动换到他身上,便是死也不会做的,可这些齐人短短半天的工夫,就齐齐从自己的国家倒戈,叛向敌国了。
 
 也忒没骨气了些。
 
 王贲阴谋论了半天,不见鹿尧和李斯附和自己,正疑惑时,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谁啊,敢打老子……”
 
 王翦似笑非笑看着僵住的好儿子,问:“本将打的,你有异议?”
 
 王贲哪儿敢再说话,赶忙给自己爹让道。
 
 “国师大人见谅,王贲除了会打仗,脑子比家门口的石墩子还木,您和李斯的计谋,他便是全程参与了也说不出来几分为何。”
 
 王翦没给王贲留一丝脸面,他躬身拱手,向李斯请罪:“今日攻城时间提前,实则本将疏漏,将您置于危险之地……”
 
 李斯一瞧王翦这作态,再看一旁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的王贲,瞬间便懂了问题是出在王贲身上了。
 
 他忙起身伸手,扶起王翦:“将军言重了,今日虽有波折,却也顺利破城,我亦毫发无损,何谈险境?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复看仍一无所知的王贲,明言:“您也着实辛苦。”
 
 “不辛苦,命苦。”王翦顺势起身,却并未完全直起腰杆。
 
 他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李大人通达事理,本将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关乎犬子前程,更牵涉军中调度的规矩,若是传到王上耳中,怕是要治他一个‘擅改军令’之罪。”
 
 在李斯了然的目光下,王翦顿了顿,继续压低声音道:“王家欠您这份人情,日后若有差遣,但凡力所能及,绝无二话。”
 
 李斯看向国师,见她仍低头翻着游记,似是对此事毫不在意,便道:“将军放心,今日之事,我只道攻城大捷。”
 
 “好!好!”王翦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一旁的王贲看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爹和李斯说了些悄悄话,之后两人就和好了,他挠了挠头,凑到两人身边小声问:“将军,李斯大人,你们说啥呢?我听着还提到王上了?”
 
 王翦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该问的别问!还不快去洗漱换衣?一身血腥气,别在这儿污了国师和李大人的眼!”
 
 王贲不敢再多说,向国师行礼后,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鹿尧默不作声翻看着游记,努力地回忆当初李斯被迫和赵高合作后,王家有没有参与到扶持胡亥上位一事。
 
 若是有参加,会不会就是因为当时也发生了的事情,王翦欠了李斯一个人情,因此听命于他,任由扶苏自杀了。
 
 李斯和王翦二人见国师看得认真,便也悄无声息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