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美锦》十二月有余粮

23、准备

　　念当远离别，思念叙款曲。

　　晚霞撒入河中，像是许多金针银线，粼粼的水面变成色彩斑斓。秋风一阵阵的吹过，带来远方断断续续的离歌。

　　游船飘向码头，岳芷卿向孙璨道一声"珍重"。孙璨只道是寻常的告别，并未多想，他还筹划着结交几个家族有权势的同窗，州府长官设宴，他也该积极参加。以前为了不影响他参加科举，所有人都不让他参与营救岳慎的事，岳家发生什么事很少传到他耳朵里，但袁三郎是狼一般的狠角色，他猜到岳芷卿在家里受到了欺负，不然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躲到外面哭。好在考试考完了，他终于能把责任接过来。

　　岳芷卿心里想的，却是永别，她将要在严公公的游湖宴席上耍乖卖笑，博取官宦的欢心。昔日她还是备受追捧的岳家大小姐时，说不定就与这些人见过面。她很快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孙璨是要当官的人，最好不要跟她扯上关系，两人的人生，或许就这样岔开了。

　　万古银河，安静地照耀着人间，铁匠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安静下来，前后街商铺尽收，漫天星辰却渐渐明亮，汇成璀璨银河横天而过。

　　岳芷卿从前院经过时，下意识往钢铁树下瞧了一眼，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钢铁树的基台上。秋凉如水，那身影茕茕孑立，形单影吊，说不出的可怜。

　　岳芷卿顿时心生愧疚，本来昨晚要送锦儿去另一处宅子的，因收到请帖被耽误了，锦儿也没催她。

　　她走过去问："锦儿，外面凉，怎么不进屋里？"

　　锦儿回头看她一眼："袁三爷带了很多人回来。"她语气恹恹的，想必是害怕了。

　　岳芷卿牵她起来，感觉她的手有些凉，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

　　"他们把马管事打伤了。"

　　“怎么打起来的？”岳芷卿问，想起昨晚袁三郎对茂才说的话，估计与这事有关，“马管事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锦儿摇摇头，又点头道：“马婶子说是因为我……马管事该不会是心脏病犯了吧，我外公心脏病犯了就是这样的。”

　　岳芷卿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她四岁逃难来到江南府，活着的亲人只有一个堂兄，哪里又冒出来个外公。

　　"你别多想，我去看看马管事。"说着拉她往回走：“你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一会送你去另一处宅子。”

　　锦儿回头看一眼钢铁树，问岳芷卿：“你不会骗我吧，等宝宝出生后，我就可以回来？”

　　岳芷卿：“当然不骗你，咱们现在是为了躲避袁三郎，只能委屈你几日。”

　　她知道锦儿不安，可除了把她藏起来，暂时没别的办法。

　　锦儿没再说什么，乖顺的随她回去。

　　岳芷卿把她送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去看望马管事，赵妈妈跟在身后，给她讲事情的经过。

　　"……袁三郎说，马管事一家子一会说走，一会又不走，没安好心，他要打马家小子，马管事拦的时候被误伤了。"

　　"茂才受伤了吗？"岳芷卿边走边问。

　　"受了点皮外伤，要紧的是马管事，他胸口痛的毛病早就有，这回恐怕是引发了旧疾，大夫说，以后不可太过操劳，也不可情绪激动，否则这毛病发病快，人说没就没。"

　　岳芷卿耐心听完，实在没精力管这些事，要不是因为锦儿，她就不过去看了。

　　去的时候马管事已经睡着了，马婶子拉着岳芷卿哭天抹泪，压着声音骂袁三郎："……我们都准备走了，先前也给他打过招呼，不知道发什么颠，突然带了十多个人闯进来，要打我儿子，说我们出尔反尔。跟他解释这两天便走，他还不依不饶的，太欺负人了，呜呜。"

　　岳芷卿听得心头一动，安慰了几句，问道："定的是哪天走？"

　　马婶子边抹泪边摇头，"孩子她爹病成这样，大夫让他卧床静养，我们现在走不了，袁三郎还要赶我们出去，天杀的，叫我们去哪啊？"

　　房门轻响，茂才从屋里走出来，他头上包着布条，眼睛也肿的老高，看起来伤的不轻。马婶子把他拉到岳芷卿的面前，控诉道："大小姐，你瞧瞧，把我儿打成这样，他袁三郎是不是以为大朗没有王法了。"

　　岳芷卿只得再安慰她，对茂才道："我那里还有些治伤的药，你拿去用。"

　　马婶子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她是孙惠娘在的时候雇的管事娘子，对岳芷卿一直挺客气。

　　茂才提着灯笼跟在她后面，一路上一声不吭。

　　岳芷卿越想越生气，过了穿堂，突然问："茂才，你跟我说实话，先前你说不走了，是不是骗我的？"

　　茂才垂着头不说话，岳芷卿瞧他这蔫样顿时火冒三丈，庆幸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

　　"行吧，我不为难你，锦儿的事，你也不要再提了。"

　　岳芷卿转身继续走，茂才原地站了会，突然反应过来，跑上前拦住她："大小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原本我是想在登船前跑回来。"

　　"跑回来，你不要父母啦？"

　　茂才道："先帮锦儿渡过难关再说，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只要我坚持非锦儿不娶，总有一天他们会同意的。不过我爹现在病了，反正都走不了了。"

　　他对锦儿倒是一片真心，岳芷卿与赵妈妈交换眼神，犹豫片刻，还是把锦儿怀孕的事瞒下了。

　　"你父亲的病得多加注意，别让他再操心了，至于锦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她自己不愿意，不会让她嫁给袁三郎。"

　　她让茂才在绣楼下等，赵妈妈上楼取了药给他，茂才拿到药，非要问清楚安排是什么，缠着岳芷卿哀求了半天，

　　锦儿收拾好行礼，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她走出房间，看到岳芷卿，问道："大小姐，我装零件的箱子能搬过去吗？"

　　赵妈妈连忙冲她使眼色，锦儿不知是没看到还是看不懂，接着问："那边有纸和笔吗？"

　　"锦姑娘，你这是要去哪？"茂才紧张的问，"你要离开岳家？"

　　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岳芷卿想着茂才知道没关系，毕竟最不希望锦儿嫁给袁三郎的就是他了，便向他解释："我在外边租了一间房，让锦儿先过去避一避。"

　　茂才立刻明白了她们的意思，精神抖擞起来，毛遂自荐道："锦姑娘什么时候走，我来帮忙搬东西。"

　　岳芷卿道："这事越少人参与越好，我们偷偷的出去，省得被袁三郎发现。"

　　锦儿点头赞同："茂才哥，你还受着伤呢，回去休息吧。"今日袁三郎打马茂才，缘起于她，所以她看到茂才这个样子，难得的良心发现。

　　赵妈妈趁机劝她："那一箱子东西太重，得两个男人才抬得动，茂才不能帮忙，就别带了。"

　　锦儿张嘴想要争取，茂才连忙冲她打眼色，锦儿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赵妈妈，委屈的闭上嘴。

　　租的宅子就在铁匠坊，且与岳家一墙之隔，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不过门朝另一条街道。房东是一个小寡妇，平日里小寡妇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际，邻居之间几乎没往来。盛驰调查过，这小寡妇是老实人，岳芷卿亲自去看了才放心，付了一两银子，请她帮忙照顾锦儿半个月。

　　第二天一早，严公公府上来人，向岳芷卿详细介绍表演的流程，明日江南府的勋贵和重要官员都将应邀登船游玄武湖，届时船上安排了歌舞表演，岳芷卿不上大船，她是乘坐另外的画舫绕大船穿插表演，至于能不能吸引到船上的达官贵人，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差使说完流程和注意事项，袁三郎赶忙请他去堂上吃席，叫来一帮闲帮作陪，又准备了五十两银子的红封，把那传话的哄得高高兴兴，透露不少宾客信息，又帮忙牵线，与一位在上船给严公公捧手巾的公公联系上。

　　夜里袁三郎带着一身酒气赶回岳家，他已经掌握船上客人的名单，也买通了那位捧手巾的公公，确保明日岳芷卿能上大船。

　　岳芷卿的目标主要是严公公，捧手巾的公公说，往年游湖，严公公会让表演出色的乐妓上船领赏钱，有的能得几句表扬，但多数领了赏钱就下船，若被官员看上，便能留下作陪。

　　若岳芷卿未得严公公青眼，没叫她上船领赏，或者在领赏时严公公没问她话，那么就需要捧手巾的公公出马，怂恿别的官员注意她。通常内守备府的公公发出暗示，官员们都会以为是严公公的意思，会乐于配合的。

　　岳芷卿已将明日见到严公公要说的话，背了无数遍，到时候是个什么情景，需要她自己随机应变。

　　说完明日的安排，袁三郎又跟她提到娶锦儿的事，原本他是准备明日一早请报恩寺僧人，在家念经除灵，傍晚迎娶锦儿。但明日要办要紧事，袁三郎只能把除服安排到游湖结束之后，若时间太晚，只能择日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