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外先生不爱笑》金水金水

49、竹烟波月

　　慕青山被曹卫赶了出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去何处，便跑去花园那边满园子瞎溜达。

　　慕青山无意窥探大人物们的私话，就独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闲庭信步，偷得一时清静，慕青山很是惬意。

　　转过一片花丛，前面有一处嶙峋的假山。

　　慕青山顿时就颇感压力。

　　按照他从前看到的那些话本子，一跑到假山这边准没好事！

　　于是慕青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生格言，打算悄悄离开。

　　不想，牛不喝水强按头。
　　假山后头竟有人刻意在等着自己！
　　一道莺啼般的声音生生把慕青山叫住了。

　　慕青山回头一看，却是许晴儿。

　　慕青山四下看了看，心底还担心着第二日会不会有人传他话和徐将军之妻在假山后头私会之类的闲话，许晴儿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放心，”许晴儿给慕青山吃了一颗定心丸，“谨慎多疑的徐尧应该做梦都没想到，就连这小小花园有多少是我许家人他都不会知晓的。”
　　“更何况，事后他是否还有命发现也未可知呢……”

　　慕青山：“！！！”
　　这哪是什么定心丸，分明是天雷滚滚啊！
　　苍天啊，他听了这些秘辛后还能有命在吗？

　　“夫、夫人……”慕青山边往后退，边哀求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小吏，您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没用啊。”

　　许晴儿似乎察觉到了慕青山的拘谨，她继续宽慰道：“小兄弟，你也不必紧张，我本来今日是想接近你家曹大人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本以为没希望了，不想就遇上了你。”
　　“没关系，你只给我传句话变好，不要你做什么的。”

　　慕青山点点头，将耳朵附过去。

　　可过了几日，一直吵嚷着不多管闲事的慕青山，此刻正狂奔在前往徐府的路上。

　　许晴儿骗了他。

　　只是，她骗他的并不是被反复提及的那句“放心，不会连累到你”，而是她骗慕青山说她有十足的把握叫徐尧身败名裂。

　　其实，哪有十成把握，就连八成都没有。

　　她几乎是在釜底抽薪。

　　慕青山回兵部以后，找了一些线索才知道——

　　许晴儿与徐尧的亡妻姜恬竟是闺中好友。

　　姜恬在认识许晴儿之前，是一个标准的深闺女子。

　　一见男儿就脸红，整日还娇滴滴地云什么“三纲五常”。

　　要说她们二人是怎么认识的，那便要回溯到三年前的下元节。

　　那时，姜恬正乖巧地站在一排宫灯前等待去采买的父母，打扮张扬的许晴儿扇着折扇路过姜恬时，发现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姜恬。

　　许晴儿没有打草惊蛇，不动声色地走近，就在男人的手刚碰到姜恬的衣袖，许晴儿就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猛地抬高，声音也自然升高大叫着“登徒子”。

　　姜恬此刻被吓坏了，“哇”得叫了出来。后来又连忙用手捂上嘴。

　　姜恬害怕，自己已经让人摸了，已经够丢人了，这下再叫得如此大声，一定会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于是她选择了闭嘴。

　　“蠢货！”
　　姜恬正陷入自己的小世界，突然一声训斥传来，她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在说自己。
　　结果是许晴儿在痛骂那个男子。

　　许晴儿还在持续输出：“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些无耻之事！下次再这样，信不信我以后见一次打你一次？”
　　“我叫你以后在天水城没脸待下去！”

　　“知道了女侠，”男子被骂得狗血喷头，连忙合掌道歉，“我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吧！”

　　许晴儿横眉冷对：“冲我道什么歉，给人家道歉啊！”

　　姜恬于是就看到男子朝着他弯了几下腰，请求她的原谅。

　　姜恬嗓子有些发堵。
　　半晌，她低声说了句“没关系”，那人便灰溜溜地往人群里遁了。

　　在此之后，许晴儿便经常与姜恬往来。

　　许晴儿有时会给姜恬带除《女戒》之外的别的诗书，也会有时候带她偷偷溜出来，让他领略除姜家一一方天地之外的别的大美河山。

　　之后许晴儿骤然听说姜恬嫁人了，就连酒席都没有来邀请她。

　　气愤委屈之余，许晴儿又觉得此事透着一丝丝古怪。

　　于是许晴儿毅然决定偷偷去见姜恬一面。

　　就在徐尧在婚宴的酒桌上大展社交之风时，许晴儿溜进新娘子所在的喜房，撬开窗户的第一句便是：“你嫁人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安稳坐在喜床上的姜恬听到动静，连忙揭开了脸上的盖头，一瞧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许晴儿，顿时泣不成声起来。

　　许晴儿一见到这种场面，怒气一下就消下去了，她赶忙坐在姜恬旁边给她排背顺气。

　　“这是怎么了？”许晴儿既心疼又不知所措，“你别哭了，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待姜恬终于止住哭声之后，姜恬说她已经没有脸见许晴儿了。

　　原来姜恬的这场婚约其实是姜家父母的主意，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

　　姜家把她嫁给徐尧，只是因为徐尧给的聘礼足够丰厚。

　　姜恬还说，她明明已经答应过好友，再遇到自己不愿意的事一定要勇敢说不，结果自己这次还是食言了。

　　是以姜恬在成婚前一日还犹豫万分，最终没有告诉许晴儿。

　　许晴儿听后，再次心疼地抱住姜恬。
　　她知道，这次姜恬没得选。

　　徐尧发觉许晴儿为姜恬复仇的计划后，因不想被许中丞发现他女儿身上带了伤，也害怕许晴儿跑去他爹面前告状，就把她关在一间小黑屋里面。

　　那日，许晴儿叫他带话给曹卫时，慕青山稍一琢磨，就感觉这些话他不能带。

　　许晴儿说，叫曹卫在明日的秋收宴上，将一些徐尧的罪状散布到其他大人耳边。
　　至于酬劳，她神秘一笑，让曹卫自己想想她爹是什么身份，又能给他什么。

　　首先，这个曹卫他还没有摸透，此人看着悲天悯人，一副亲善的模样，但难保不是他伪装出来的样子，许晴儿的宝不能全押在他身上；
　　其次，慕青山点着蜡烛看完许晴儿列举的徐尧的一系列罪状，简直触目惊心——徐尧不仅私自挪用国库银两招兵买马，还徭役百姓，美其名曰为百姓做好事，实则是借着他们的由头，肆意搜刮……
　　他暗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今日看着徐尧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未必会让许晴儿活着将这些消息传出来。

　　想到这里，慕青山猛地抬头。
　　他好像明白了，许晴儿根本就没什么周密计划，今日是看到了他，她才临时决定叫他把这些罪状带出来的！
　　那许晴儿，必定是在徐府被严密看管了起来。

　　……好渴……好饿啊……
　　许晴儿被关在小黑屋里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也没喝一滴水。

　　但她不后悔，能将徐尧扳倒就是她这半生的所有愿望。

　　天知道，在许晴儿被姜恬的侍女告知，姜恬上吊自尽之时，她有多绝望。
　　从前她有喜事不曾告诉过自己，如今这白事，自己也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姜恬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永远都只会自己琢磨。

　　可不管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是生不出孩子来被夫婿内涵，姜恬没得选。
　　既然没得选，那她许晴儿这次就替她选一回！

　　嫁给徐尧的那晚，徐尧和自己身上的红，许晴儿都觉得刺眼。

　　她一想到自己的好友冰冷地躺在地底下，而他的丈夫竟毫不念及他们往日的夫妻恩情，火速娶了别的女儿。

　　不过，在为姜恬复仇的路上，许晴儿倒是要感激徐尧的薄情寡义，如果不是他贪恋权力，她也不会有机会去接近他，从而套取他身上的罪状。

　　许晴儿这么想着，心却沉沉坠入黑暗之中。

　　“爹，”小琼宁听到这里，见慕青山久不开口，有些好奇道：“那后来怎么样了？许晴儿有成功吗？”
　　“还有您，您救下许晴儿了吗？”

　　慕青山沉默了许久，最后吐出两个字来。
　　“救了。”

　　救了？
　　小琼宁问了慕青山两个问题，而慕青山只回了小琼宁第二个问题，回复的还十分含糊不清。

　　救了，可以理解为成功救下，也可以理解为救了但没成功。
　　小琼宁反复咀嚼慕青山的话，发现没有成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好了，”慕青山摸摸小琼宁的头，“总之，你爹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官场，今夜跟小宁吐露心声后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天快亮了，赶快睡吧。”

　　慕青山最终没有告诉慕琼宁，其实他在半路碰到了死而复生的姜恬。

　　她告诉慕青山自己其实没有真的上吊自尽。

　　是徐尧急于摆脱自己才没有认真看尸首，草草葬了自己。

　　之后慕青山拉着姜恬赶快去救许晴儿却拉不动。

　　不想，姜恬摇摇头，并不打算告诉许晴儿自己还活着。

　　姜恬说，这么长时间她都在默默关注着好友。
　　她说，徐尧明日便要向许家说许晴儿自愿去贫苦地方布粥，目的是方便他之后对许家说许晴儿被饥寒交迫的百姓踩踏而亡。
　　而姜恬则要代替许晴儿去那里，反正许晴儿也不知道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