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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青山独归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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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琼宁尽管如今总嫌弃着他的父亲慕青山,可他小时候是实打实崇拜过父亲的。
慕青山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白衣翩翩、俊美倜傥的公子,赵无绵与慕青山成婚的时候,一开始没承认是因为见色起意的,后来在一次夜谈中吐露心声,被慕青山当场就嘲笑了一番。
结果就是,赵无绵三天没叫慕青山回房睡。
当时还是小奶团子的慕琼宁,抱着一个枕头就来寻他那个可怜的爹。
慕青山没忍住,快步跑过去,连人带枕头抱了起来,还“吧唧”一口亲在了小琼宁的脸上。
看着自家孩子被亲后立马嫌弃的眼神,慕青山可怜巴巴地想:
不愧是母子俩,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那么嫌弃!
小琼宁牵着慕青山走到他房间去,慕青山却提议夏夜炎日,不如带着薄被在地上睡。
一向被外祖父外祖母教养十分规矩的慕琼宁,听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拼命摇头表示拒绝。
慕青山却表示反对无效,强硬地拉着慕琼宁躺在地上睡了。
“父亲,”小琼宁被按在铺了凉席的地板上,皱着小眉头道:“我们这样,明日又该被母亲训斥了。”
慕青山给小琼宁盖好肚子,暗想自己已然惹得夫人不快,也不差这一晚了,便大无畏道:“小宁乖,我们不怕,你爹我有分寸的。”
小琼宁见父亲如此坚持,躺在地上又实在清凉,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劝阻。
慕青山头枕在两只胳膊上,一只腿惬意地搭在另一只腿上。
转头一看,小琼宁似乎也有些兴奋睡不着,一双眼在夜里亮晶晶的。
慕青山突然来了兴趣,打算给慕琼宁讲一些趣事。
“小宁,想不想听故事?”
小琼宁十分配合,看着慕青山道:“您想讲什么?”
慕青山琢磨片刻,开口道:“就从你爹我开始子承父业讲起吧。”
说起来,慕青山小时候家里管得松散,生性又爱玩,因此远没有小琼宁这般乖巧懂事。
慕青山一开始是看不上父亲的官职的。
一经过父亲的书房,就会瞧见父亲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可看到父亲在朝堂的地位这么多年来,只升不降,慕青山也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他长到不到两年就要及冠礼的年纪,他父亲慕沉实在看不去慕青山无所事事的样子,苦心劝他读一点书,起码在朝堂谋个一半个官职。
慕青山拗不过慕沉,老实坐在板凳上学了两年。
暮去朝来,他及冠礼的当日,朝堂放榜,慕青山的名字排在金榜的最后一个。
尽管是倒数第一,慕沉依旧很高兴,摸着胡子喜滋滋地想着自家儿子“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的场面。
坐在慕沉身后扒饭的慕青山却没他老爹那么乐观。
慕青山默默地想,就这个末尾的名次还是他拼死拼活争取下来的呢,更不要说更上一层楼的事了。
他就不是那块做官的料。
不过,令慕青山纳闷的事还有一件。他抬头对着慕沉的背影道:“爹,您怎么没想过叫我继承您的衣钵呢?别家都是望子成龙,然后接下来让其承接家族的家业,您再那么想着叫我另辟蹊径呢?”
“哼,”老头子气呼呼道:“我倒是想过,可看你那不争气的样子,我还是不叫你祸害大颂国的国运好!咱大颂的优秀国师多得是,也不差你一个。”
“哦。”慕青山老实了。
慕沉的确是有些老了,慕青山望着慕沉夕日下的身影,单薄且孤凉,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
于是,慕青山当场就立志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也要让他的老父亲高兴高兴。
结果,没过半月,慕青山就辞官不干了。
把慕沉给气得不行。
眼看慕沉的鸡毛掸子就要落在慕青山身上,他赶忙道:“爹,我也不想辞官的呀!可官场的一些人实在是太虚伪了,我委实看不过眼!”
“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慕沉难以置信道:“你不过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你想改变什么呀?人家有些大官虚伪不虚伪的也轮不上你评判啊?”
“你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官儿不行吗?”
慕青山站在原处不动了,用无声的行动来表示“他不行,他不干了”。
慕沉气得要晕倒,踉跄两步,找准角度,余光瞥见一个小厮,就顺势仰倒在那个小厮的怀里,没叫自己受一点伤。
无语地看完他家老爹演的这一出,慕青山无奈叹一口气,神情凝重道:“爹,您从小告诉要做人要顶天立地,不能虚与委蛇。否则天生异象,格运受损。”
“是,我在朝中的确微不足道,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我眼看着一个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的朝臣,还孜孜不倦地搜挂着民脂民膏,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我无法改变,那我便眼不见为净,不去沾染那种风气也好。”
“爹,难道我说的不在理吗?”
慕沉听完慕青山的一番话,早已明白他说的是何人。
之后慕沉缓缓从小厮怀里起身,沉沉叹一口气,转身便走,也不再管教慕青山了。
慕青山说的大臣正是徐尧。
徐尧三朝为官,朝中地位已是无人能够撼动。
他年轻时颇有能力,也极有胆识,受到景章帝的赏识后,奔赴边关屡立奇功。
可有能力之人未必会存有善念。
徐尧第一位妻子叫麦恬。
被养在深闺时极为活泼灵动,嫁给徐尧不到两年就被折磨地没什么人气。
姜恬嫁过来之后,久生不出来孩子。
徐尧因初到朝堂,还需要姜家老爷的提拔,于是并未说什么。
一年后,姜恬好不容易有孕,徐尧却因为官不顺,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对着姜恬就拳打脚踢,生生把孩子给打掉了。
第二日,徐尧见姜恬躺在血泊中已疼晕过去,痛悔不已,泣泪如雨跪在醒转之后的姜恬面前求姜恬的原谅。
姜恬得知孩子没了,痛不欲生,结结实实打了徐尧一巴掌。
之后,她本想同徐尧和离,但徐尧却对自己付出了十万分的好,好到叫姜恬觉得,那晚对她大打出手的仿佛不是她的丈夫徐尧。
姜恬又转念一想,姜家的地位已大不如前这些年,若没有徐尧帮扶着,姜家可能已经倒了。
如果离开徐尧,她又能去哪呢?
于是,举目无亲的姜恬最终原谅了徐尧。
姜恬自流产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孩子就更难有。
徐尧这次的态度却和一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
徐尧常年不在天水城,一回来就同姜恬睡在一起。
哪怕姜恬觉得不舒服,嘶声喊疼,徐尧也只顾自己发泄,丝毫不怜惜底下人的感受。
事后,徐尧也无过多安慰,转头就鼾声大作。
有时候姜恬对他表示不满,徐尧却用“光会打鸣,不会下蛋”以此来挖苦姜恬。
姜恬被说得哑口无言。
年少时,她的父母教养她要以夫为天,姜恬在闺阁时,将此奉为圭臬。
如今,她的丈夫如此对待她,姜恬觉得天都塌了。
她毫无生气的躲在房间两日,第三日被人发现用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徐尧在朝中的事业此刻正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姜恬死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十分晦气。
于是,在姜恬尸骨未寒之际,他便又迎娶了一位妻子过门。
第二位妻子叫许晴儿,乃当今中丞的幺女。
徐尧感觉这位许晴儿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姿态,比那个小家子气的姜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姜恬死了之后,姜家人跑过来闹了许多回,徐尧折了许多银子才把那一家子贪财鬼给打发了,心中更觉姜恬一家上不了台面。
之后,徐尧便与许晴儿过上了琴瑟和鸣的生活。
慕青山就是在徐尧情场、官场都颇为得意之际入朝为官的。
像慕青山此等小官原是接触不到像徐尧这样的朝廷新贵的。
奈何他的顶头上司替徐尧办事,慕青山一开始又铁了心要给慕沉长脸,巴巴地朝上司跟前凑。
久而久之,兵部侍郎曹卫就注意到了那个老爱人堆里冒头的愣头青。
之后,曹卫打听到慕青山的父亲乃大颂德高望重的老国师,便有心给慕青山安排机会。
有一次叫上慕青山一块去徐府。
徐尧此刻正与爱妻在长廊尽头逗弄一只笼中鹦鹉,曹卫出声禀告了徐尧两次也不见徐尧叫他起身。
慕青山的腰弯得发酸,正叫苦不迭。
徐尧这才像是方注意到他们一样,善解人意地招呼他们去前厅坐。
他们移步去前厅之后,慕青山发现,徐尧在等曹卫坐下之后,就开始了今日的寒暄,压根就不打算叫他坐。
慕青山只好毕恭毕敬地站在曹卫旁边,心里一边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边希望这边的谈话快点结束。
他俩聊的话题渐深,徐尧一个眼神就要曹卫打发慕青山出去。
于是,慕青山就被曹卫给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