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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美人卷珠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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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番云和雨,郑妍鬓边汗湿,香肩半露躺在慕琼宁的臂弯里。
“琼宁,”郑妍手中正把玩着慕琼宁的头发,百无聊赖地同他闲谈道:“褚颜已经先咱们十天回去,过几日咱们便也要回天水城了,你紧不紧张?”
慕琼宁正闭目养神着,闻言睁开眼睛,用手轻柔地拨开了郑妍沾在脸上的头发,随后才问道:“怎么这么问? ”
“因为……”郑妍换了一个姿势,平躺在床上,“再回去,你我便是另一种境遇。”
慕琼宁静静地听完郑妍的讲话,勾唇道:“那又如何?”
“只要你我始终信任彼此,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五日后,发鸠山合庄,日光熹微。
言步月想着院里的鸡该喂了,是以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喂鸡。
她一掀开门帘,就看见了郑安。
郑安穿着百姓才会穿的粗布衣,正抱着一只鸡望着言歩月这边,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目光,郑安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别看言歩月面若静水,毫无波澜的,实际上,看着郑安像个真正的农人抱着鸡的模样,她心里快笑疯了。
言步月边往郑安这边走边打趣道:“皇上您又来了?寒舍简陋,您随意坐。”
郑安左看看右瞧瞧,最终决定坐在鸡棚上。
言步月:“……”
“皇上,我是叫您去屋里坐。”
郑安这时才如梦初醒般从鸡棚顶上起身,又像个幽灵一般准备晃晃悠悠地回屋去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折身从言步月手里夺过鸡食替她把鸡喂了。
郑安道:“你去休息,喂鸡交给朕。”
待郑安喂完了鸡,还顺便将言步月的庭院洒扫了一番。
当言步月再次见到郑安的身影时,他正在给花花草草和菜园子浇水。
言歩月:“……”
“吃饭了,农民伯伯。”
吃午膳时,郑安正安静地嚼着青菜,突然开口道:“对了,朕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从扬州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扎根。”
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郑安时不时来“骚扰”自己的言步月此刻听到郑安的问题也不禁震惊道:“皇上,您为何直到我来到这里几个月才想起来要问的?”
“咳咳咳。”郑安疯狂咳嗽了一会儿,才眼神心虚道:“朕整日日理万机的,哪能什么问题都想得起来。”
“你快说。”
其实是郑安几个月前一直不敢问,直到郑安感觉他们已然相熟了这才敢问的。
先前孟皇后对郑安的教养极好,不仅是宫里的规矩,就连“要尊重女子”“女子没有开口讲就不要主动问”等诸多细节之处,孟皇后都注意到了。
是以,郑安成了一个世间难得的纯情帝王。
郑妍先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给他安排一个皇后,后来是她身边的人建议她不要插手郑安后宫的事,郑妍自己又仔细琢磨一番,这才不打算去管了。
先前乱点鸳鸯谱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郑妍甩了甩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这么放任郑安不近女色了近三年。
言步月耸耸肩,心道谁让您是皇上呢?想听她便讲讲。
“这故事呀,要从大长公主病故,言家举办了一次宴席说起……”言歩月娓娓道来起一段往事。
言步月在家乡时,很多人都称她为“言小妹”。
言小妹和言归的关系原本没那么亲近,毕竟言小妹的父亲言回已是扬州言家旁支的旁支。
扬州言家世代钻研医药,是仅次于杭州谭家的“江南世家”之一,就像其他钟鸣鼎食之家一样,言家每年也会将散落在四处的子孙后代聚集在一块,然后举行盛大的宴席。
只不过言家与别家最大的区别在于,盛宴之上,言家不是赏舞听曲,而是进行医术探讨。
当别家正在飞花令的时候,言家却在“唱药单”。
什么“雪参鹿茸银耳羹、补气益血功效足”“豆蔻白芷半枫荷、健脾消肿可祛湿”,随便挑一个言家人出来都耳熟能详。
其中,言归、言小妹更是小辈当中才智最为出众者。
于是言家长辈对言小妹给予了深切厚望,认为她日后一定能够像言归一样,年少成名,甚至名动天水城。
这次盛宴,言小妹在长辈的热烈讨论中,低着头不执一语,等到赞声渐停,她却突然平静且坚定打碎了长辈们的幻梦。
她铿锵有力道:“我,不想学医。”
当时抬手欲饮的言归,在众人陷入尴尬之际,缓缓放下杯盏,向众人道:“小姑娘没见过外间的风景,还不懂事。过段时间我会去天水城帮一个友人的忙,便让她跟着我吧。想必会让她改变主意。”
言小妹没想过自己这个光彩夺目又与她血亲关系淡薄的堂哥愿意帮自己说话。因此当她扛着诸位长辈替她收拾出来的行囊,坐在即将远行的言归身侧时,她还有点迷茫。
眼看着马车快离别父母、驶出扬州,言小妹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问些什么的。可她还未曾开口,言归便像未卜先知一般,淡笑道:“你不必紧张。在宴席上叫你跟着我,不过是权宜之计。
“言家行医,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可以得到多少赞誉,天赋高也并非只有从医一条路可以走。”
“你若是有自己的追求,那便去实现。听闻你的家乡在合庄,我去天水城倒也顺路,你的父母我已经安排了马车,明日启程,你不必担忧。
“今日,你我便暂时同行吧。”
他们在之后的车程中,对彼此的了解逐渐加深,言归也越发欣赏言小妹的见识。
直到后来,徐张二人蠢蠢欲动,郑妍同言归商讨郑安的避难之处,言归很快就想到了她。
于是她便独自来到了这里。
听完这一切的郑安似乎是觉得信息量有些过大,他目瞪口呆道:“皇、皇姑?”
“你们什么商讨过?还有,为何要帮朕寻避难之处。”
言步月就那样平静地盯着郑安,随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皇上难道您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皇上,您再仔细想想,今日是谁提醒您出宫的?”
郑安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反驳什么。
“什么?!”
“朕在国库拨给你们的银两,你们这么快就花完了?”
“你们告诉朕,这些钱都花在哪了?”
回宫后,郑安在听到赈灾款已经所剩不多时,气不打一出来,他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个杯子下去。
上好的羊脂玉杯盏被郑安毫不怜惜地砸成了好几块,底下的徐尧和张谨义察觉到郑安这次是真的震怒了,赶忙匍匐在碎了羊脂玉盏的地方,随后长跪不起。
徐尧留意到自己脑袋上方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正觉有异,郑安突然又道:“行了,朕也不为难你们了,你们随大监出去找户部再去拨些款出来。”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徐尧、张谨义齐声道:“谢皇上,微臣告退。”
从御书房走出去,徐尧给了张谨义一个眼神,随后张谨义又从外面走了回来。
“皇上,”张谨义作揖道:“天在水上了一壶新酒,不如……皇上晚上陪臣一起去品鉴品鉴。”
郑安没有抬头,只朝着张谨义挥了挥手说“朕知道了”便叫张谨义退下了。
张谨义直到走出御书房,他都不确定皇上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瓜州战事早已平息,徐尧却蓄意瞒上,仍向朝廷索要大量的粮草车马。
甚至张谨义为了给徐尧筹集军饷,增收房屋间架税及除陌税,搜刮民膏民脂,戕害贫苦地方百姓……
这些都是谭思依奉郑妍之命搜集上来的新的徐张罪证,如今他们竟贪得无厌,依旧肆意邀功!只因他们二人风头正盛,哪怕当即呈上罪证,郑安也不会相信。
郑妍坐在马车内闭眼平息着怒火,任由石子烂叶砸在自己的马车上。
直到小厮替自己掀开马车的帘子,见到一身朱色衣袍的慕琼宁长身玉立在府外,她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了下来。
只要朝堂之风能够恢复一丝清明,过去的她背负一些骂名也无妨。
更何况,琼宁如此一心一意向着公主府,将来未必没有翻盘之日。
想到这里,郑妍便不觉郁闷,笑盈盈地下了马车。
可先生素爱墨绿衣裳,今日怎的换了如此鲜艳的着装?
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接近,郑妍心中的疑虑便越浓烈。
正当郑妍失神时刻,忽觉迎面袭来一股冷冽之气,犹如料峭寒风刮过枝头粉白的花瓣,极具危迫感。
她吓得闭了眼。
再一睁眼,郑妍发现,慕琼宁正与自己仅隔着一个鼻尖的距离对望。
他比自己高半头,所以此刻正低着头垂眸看她。
她不敢看他,便低下头去,却看到他腰上系的竟是玉佩革带!
郑妍方才脸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了个干净,只能在慕琼宁的深眸中看到一个无措、惊慌的自己。她侧头不去看了,向后退了半步,开口时竟发现自己还有些颤意:“敢、敢问先生,你是哪一年的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