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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飞梦到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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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们四人辗转来到了扬州城脚下。
当他们正在驿站收拾行李时,言归和柏陵已经先他们一步坐在了扬州城最负盛名的“冶春楼”上。
冶春楼,最妙的便是这“冶春”二字,意为“陶冶春色”,是吃早茶的绝妙去处。
郑妍很早就想来尝尝他们这里特色。
点一壶绿阳春茶,再搭配蟹黄汤包和扬州炒饭,简直是人间美味。
由于脑中一直想着美食,是以,当郑妍上楼看到临窗而坐的位置,一个曼妙女子正拿着茶壶为比他们早来一步的言归和柏陵倒茶时,郑妍感到有一丝梦幻。
女子是最先注意到他们四人的。随后便眉眼柔软地邀他们来坐。
似乎女子早已知晓他们各自的身份,先引着郑妍坐到向东的位置,接着又将慕琼宁与谭思依一一安排到郑妍的左手和右手边。
言归叫女子不必太多操劳,尽快入座。
众人虽不执一语,却都在观察着女子和言归之间的一举一动,除了慕琼宁和柏陵在旁若无人地饮茶,其他人都是一副吃瓜的神色。
“哦,对了。”言归一拍脑门,随后略带歉意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赵玲儿。”
“同时也是赵姨亲妹妹的女儿、慕琼宁的表妹。”
赵玲儿福了一礼,随后坐在了言归身边。
郑妍:“?”
不对……
郑妍紧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未婚妻的?你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
言归:“做人要低调嘛。”
不是,大哥我说的不是这个……
郑妍内心咆哮。
一旁的慕琼宁似乎看穿了郑妍的心思,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细长的木匣子。随后单手推在了郑妍面前。
郑妍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街上瞧着好看,买来特地送你。”慕琼宁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在一群人的艳羡声中,郑妍打开了那个木匣子。
里面静静的躺着两个簪子,一个是当初郑妍欲向言归打听慕琼宁的消息,放在言归那里作抵押的簪子,一个是扬州城当下最时兴的蚕丝绒花发簪。
虽说言归当初并没有收下她那价值连城的簪子,但由于她解救慕琼宁心切,便将那簪子落在了木桌上。
方才郑妍担心的便是,自己的那根簪子被赵姑娘发现随后误会了。
却不知慕琼宁什么时候拿到了自己那根簪子,此刻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还给了她。
还附赠了另一根簪子给她。
郑妍心底涌过一丝甜蜜感。
随后,她心领神会地拿起那根绒花发簪,向众人展示道:“很好看,本宫在此谢谢驸马了。”
夜深,竹西路。
李云戈带着一干人,举着火把,来到这寻常略显僻静的小路上。
或许正因为平日里这里鲜有人烟,是以,一位少年的尸骨被人掩埋在此处数十日,都未曾被发现。
少年的家人跟着李云戈来到这里时,一开始,衙役们并未拿铁锹从土里挖出些什么,他们便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儿子并没有从这个人世间消失。
后来,自己孩子经常揣在兜里的印石比他腐烂发黑的血肉最先从土里露出头来。
那是少年的父亲偶然得到的一块成色上好的青田石,知儿子喜欢印章,便送给了他。
如今再次看到,竟是在这样肮脏、湿冷的泥土中。
他们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与他至亲的人胸腔早已震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悲鸣。
他们或失声痛哭,或掩目暗泣,更有人开始化悲为愤,一声声质问李云戈他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
李云戈站在那里,像一尊静默而又悲悯众生的雕像。
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末了,他轻声吐出一句“抱歉”。
可少年的母亲似乎已经悲痛到理智全无,她恨声质问道:“道歉有用的话,我儿子就不会死了!道歉有用的话,我可怜的阿二,就不会被歹人杀害,从而冰冷的躺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找不到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为何到现在还叫他逍遥法外?”
说到这儿,她朝着李云戈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把:“你,你要替我儿子偿命!”
想不到,看似微小脆弱的妇人,在失去一切光亮和希望之后,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她生生将李云戈推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郑妍他们就是这时候抵达此处的。
谭思依在看到方才的一幕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挡在了李云戈的身前。
她目光坚定,眸子在这个无星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的亮,她沉着开口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应该找那个杀害你儿子的人,而不是为难那个替你声张正义之人!”
“若人人都像你们这般,之后还有谁敢伸张正义?”
李云戈在她身后宽慰道:“谭姑娘,在下没……”
谭思依看也不看他:“你闭嘴!”
李云戈:“……”
郑妍此刻也出现在火光中:“是啊,大娘,有什么冤情,咱们慢慢说。”
大概阿二的母亲在众人的劝说中渐渐恢复了冷静,她又开始泪流不止:“冤情……我儿子生性最是敦厚温良,究竟会得罪谁呢……”
众人这时候全都沉默了,似乎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只有郑妍在下一刻郑重其事地走了出来,她正色道:“大娘,本宫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请您相信本宫。”
“本宫?”大娘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突然振奋道:“您是天水城某位娘娘吗?”
郑妍一愣,随后笑着摇头。
“本宫是嘉珉大长公主。”
“嘉珉?”阿二的父亲似乎对她有点印象,“您之前,是不是随先皇来过此处?”
面对那些遥远的过去,郑妍总是不愿意去回想。可如今被人问到,她只好苦涩的点了点头。
郑研道:“嗯,在本宫还是长公主的时候,确来过此处。”
“我记得您……”阿二父亲的脸上出现一丝回味和宽慰的笑来,“当时由于扬州城还笼罩在改朝换代之后的乌云当中,是您和先皇一家一户慰问,解了我们当时的困境。”
“还有,您在那么热的天里,和农众们一起插秧种苗,我们一直都记着呢。”
“多谢。”郑妍眼中出现一些细碎的盈光,“您能够再次相信本宫,本宫铭感五内。”
待安慰好众人情绪之后,李云戈着人安排将阿二的尸骨妥帖安置,之后叫家人带回了。
在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时,李云戈的目光总忍不住瞥向郑妍,直到有一抹墨绿色的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他这才平静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在看何处?”郑妍顺着慕琼宁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树丛。
“无事。”慕琼宁语气古井无波道:“我们回驿站去。”
竹西路的事情结束之后,由于李云戈与谭思依在扬州的的府邸在同一条街上,于是他们并肩走在同一辆马车的路上。
“怪不得今日我们在冶春楼没有见到你呢,没想到你在忙着办案。”谭思依开口道。
“嗯。”李云戈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原本以为,这是一起仇杀。可我越往下查越发现,它似乎牵扯了太多东西,我一时竟无从下手。”
“那个……”谭思依见她提起了一些令人引起愁思的话题,犹豫片刻,转移话题道:“刚才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李云戈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话题转移得有些突兀。不过他还是柔声答道:“……没有。”
“那你在这边,听说你有去拜访过我爹娘,我爹娘身体还好吗?”谭思依问得有些心切。
李云戈点头:“放心吧,都好。”
谭思依得到肯定的回答,松了口气:“如此,那我便宽心了。”
接着,他们之间迎来一阵短暂的沉默。
意外的是,此次竟是李云戈首先开的口。
“今晚……”李云戈柔声对着身旁之人道:“今晚真的谢谢你了。”
谭思依转头看他一眼,心想江南的气候还真是养人。她竟在李云戈的眸中看到了水光潋滟和雾色朦胧的西湖风光。
“不客气,记得请我吃饭就好。”谭思依将双手负在身后,抬脚轻轻踢起一块儿小石子。
李云戈笑:“好。”
驿站中,慕琼宁察觉到自己身旁躺着的人一直在翻来覆去的,他忍不住道:“为何睡不着?”
被窝里那一团转身转到一般,突然停在了半空。
还颇为心虚道:“没,没什么。”
“嘉珉大长公主不是自诩聪明绝世,临危不乱吗?”慕琼宁揶揄道:“怎么今晚反倒辗转反侧?”
郑妍飞速躺平,把头从被子里面探了出来:“本宫,本宫是觉得愧疚。”
慕琼宁挑眉:“为何愧疚?”
“本宫一想到,有那么多无辜之人因为本宫一人而受到牵连,本宫就怎么都睡不好。”郑妍叹气道。
慕琼宁意外道:“你竟不关心自己未来的处境是否艰险,反倒关心无辜之人会受你牵连?”
郑妍转头看慕琼宁:“对于那些流言与困境,本宫习惯了。”
慕琼宁亦对着郑妍笑道:“那恐怕将来,公主您还得习惯另外一件事。”
郑妍好奇:“何事?”
慕琼宁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下次再遇到那些流言和困境之时,记得来找我。”